《恶欲之城》夜遥

8、三（2）

　　狗仔队的强大实力，不亲身被他们追踪过的人无法想象。
　　阮水青把房产证和房子钥匙都留给了罗晓阳，委托他代为出售位于同一个小区里的两套房产。罗晓阳办事很利索，当天晚上就联系了一间房产中介公司，待售房屋的登记信息立刻被传到了网络上。
　　几乎仅仅是五分钟之后，八卦新闻的网页头条上登出了一则独家新闻，聂若林的遗孀突然有了年轻英俊的新欢，两人在前夫送给她的房子里幽会，遗孀还私下里将房产委托给新欢代为出售，两人之间亲密信任。
　　新闻里还配了几张照片，分别是阮水青进出小区大门的照片，和房产销售网站上她房子的信息。这则独家新闻并不完全，在结尾处，狗仔记者很钓胃口地暗示手中还有更多证据，详情请期待下周一。
　　阮水青完全懵了，她拿着手机盯着这则独家新闻看了半天，又慌又乱，心跳得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书房旁边的起居室里，天蓝和保姆一起看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她拿起手机拨通罗晓阳的电话，铃声响到断了也没人接，他一定正在工作。
　　再看一遍新闻，阮水青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通篇上下包括照片，都看不出那个所谓‘新欢’的身份。但是那个什么下周一……她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简单交待了保姆几句，拿了包和车钥匙就走下楼。
　　一楼客厅里，聂山正坐在沙发里喝咖啡，听见阮水青急促的脚步声，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现在出门？”
　　阮水青正在想托词的时候，聂山开门见山毫不遮掩地说道：“苏静妤帮不了你什么，她只不过是个律师，她能做的就是帮你起诉打官司索取名誉损失费。”
　　阮水青顿住：“那完全是污蔑是捕风捉影！根本没有的事！”
　　聂山抬起手打断她：“你不用向我解释，老爷子反正也不在了。不过既然我们现在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倒是可以帮你一个小忙，怎么样？这不用再考虑好几天了吧？”
　　阮水青脸胀得通红：“你有办法？”
　　聂山点点头：“也谈不上办法，网上那个新闻留的尾巴，明摆着就是要讹你一笔钱的意思，人家现在正等着你找上门去送一笔封口费。怎么样，你有多少私房钱？要不要我友情赞助一点儿？”
　　“他们要多少钱？”
　　聂山脸上带着笑意，眼中的光芒却阮水青心惊，他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信封，很随意地往茶几上一丢：“要提高警惕性啊，下次再要亲热的时候，奉劝先拉好窗帘。”
　　阮水青快步走过去拿起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照片上是她和罗晓阳拥抱在一起的情景。同一个角度拍了好多张，还有之后罗晓阳开车离开小区时的照片，车牌号和他的脸都清晰完整。
　　她的手气得都有些发抖，聂山端起杯子抿一口咖啡：“钱我已经先帮你垫上了，不着急还，也可以直接从你应得的遗产里扣除。不过你现在应该相信我对你的诚意了吧，怎么样，什么时候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
　　赤霞湖边的凉亭里有一张木桌和四只木椅，此刻桌子上摆放着一套银质的防风酒精炉加茶壶，壶里的水已经沸腾，逸出一股诱人的水果香。聂山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看他的表情似乎对这种又甜又香的水果茶不怎么感冒。不过阮水青没心情理会他的喜恶，她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屋子，她和天蓝那间套房的阳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坐在轮椅上朝自己这边张望。
　　那个孩子还这么小，就被命运摧折出脆弱敏感的性格，阮水青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回来，也把喉间的酸涩悄悄咽下去。
　　聂山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坐着，不急不忙地等待着阮水青开口，两人身边就只有湖面上传来的几声鸟鸣和银壶里茶水沸腾的咕噜声。阮水青把火焰调小，轻声说道：“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你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
　　他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便问道：“那好，你先告诉我，老爷子去世之前，真的什么话也没留下吗？”
　　阮水青老老实实地摇头：“聂先生昏倒的时候，我带着天蓝在隔壁儿童游戏室里玩，听见他倒下的声音冲过去看见他已经昏迷不醒了，我赶紧叫服务生来，酒店也立刻联络了直升飞机送聂先生去医院，从那以后直到……他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他昏倒以后你一直都没离开过他？”
　　“聂先生是用直升机送去医院的，飞机上空间有限，只能让病人和急救医生坐，我安顿好天蓝以后再去的医院。先坐车再坐快艇，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赶到。聂先生已经在急诊室里抢救了。这之后直到医生确认死亡，将近两天时间我一直守在他身边，医生抢救的时候我也等在急诊室门口，然后和医生护士一起送他进特护病房，没有离开过。”
　　聂山做了两个深呼吸平复一下情绪，前后思考了一下了阮水青的话，突然皱了皱眉：“你说，带着天蓝在儿童游戏室玩，那么你去叫人的时候天蓝在哪儿？他也跟着一起去的？”
　　“他在房间呆着，怎么了？”
　　聂山用手捏住水晶杯的杯把，杯子里的茶水表面泛起了一些细小的涟漪：“也就是说，在你去找服务生的那段时间里，老爷子身边只有天蓝，你赶去医院的这半个多小时里他身边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或者说，有什么他认识的人出现了，别人也不知道。”
　　阮水青不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他认识的人？谁出现了？”
　　聂山没有回答阮水青的这个问题，他肃然地追问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查过斐济的入境记录，聂涛她们几个人的入境时间都差不多，你先告诉我，老爷子去世之后，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去世之后？”
　　“是的。是谁？”
　　阮水青不太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她想了想，回答道:“是苏静妤律师。”
　　“怎么会是她？她明明比聂涛她们晚到了一天，怎么反而是她先赶到？”
　　阮水青镇定自若地解释：“你问的是去世之后。”
　　聂山的眉头猛地拧紧：“你什么意思？难道……”
　　阮水青点点头：“是的，聂小姐、梁小姐、郭特助和苏诚律师她们几个赶到的时候，聂先生还没有过世，她们赶着见到了他最后一面。聂先生一直没有醒，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有这么多人来和他辞别。”
　　聂山象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情况，他抿着嘴唇想了半天，突然有所醒悟般抬起头来：“你有没有问过天蓝，你离开房间去找服务生的那几分钟里，老爷子有没有醒过来对他说过什么？”
　　“不可能的，天蓝还是个小孩子，聂先生不会对他说什么，而且如果真的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天蓝一定会告诉我的。”
　　聂山冷笑：“或者，他已经告诉你了，但是你却没有告诉别人。”
　　阮水青脸上猛地变色：“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在怀疑我隐瞒了聂先生的遗言？”
　　隔着桌子，聂山把身体向前探，凑得离阮水青近一些，也让她感觉更压迫了一些。他的笑里满是不怀好意：“也许是遗言，也许是什么别的重要的话。”
　　阮水青冷笑：“会是什么重要的话？”
　　“可能是有关宁浦集团的某些商业秘密，也可能是聂家的一些隐秘，谁知道呢，象老爷子那样的人心里不会没有秘密，有些秘密如果被带进了坟墓里，那么连逝去的人都不会安心。你说呢，阮小姐？”
　　阮水青站起来，带着怒意冷冷地说道：“聂先生，你正在谈论的人是你去世的父亲，我希望你能用稍微礼貌和尊重一点的语气。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别着急走，我还有话想要问。”聂山往阮水青面前的杯子里倒了点儿水果茶，示意她先坐下，阮水青微仰起下巴依然站着：“够了，聂先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远没有你的父亲光明磊落，过去的事现在再提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是被谁害死的，他就是死于心脏病。我先走了，如果你还有怀疑的话，就请自便吧。”
　　阮水青说着转过身就走，聂山在她身后扬声说道：“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厂区里谈话的那天晚上，你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阮水青猛地僵立住，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向聂山：“你，你竟然……你怎么敢偷听我的电话！”
　　聂山耸耸肩膀：“我在寻找合作伙伴之前先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吧。”
　　“谁是你的合作伙伴！”阮水青怒瞪着聂山，“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偷听别人电话是违法的事，我会去告你的！”
　　聂山扶着桌子站起来，绕过去站在她面前，低下头俯视着比他矮了一大截的阮水青：“其实你也在怀疑，对不对，我的小后妈，你也和我一样不相信老爷子是死于心脏病突发，你也在偷偷地调查，对不对？那个和你通话的人，他和你一起在调查吧。但是他是谁呢？你身边的男人除了罗晓阳，难道还有别人？我猜，应该不会是老苏律师吧！”
　　阮水青咬住嘴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聂山，你们聂家的事我不想管，我的事也不劳你费心。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在调查任何人，我对你父亲留下的遗产也没有任何野心，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天蓝离开这里到美国去，再也不回来。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的敌人，更不想做你的合作伙伴，你听明白了吗？”
　　聂山作势用手指挠了挠耳朵，微笑着点头：“大概听明白了。”
　　阮水青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再见，聂先生。”
　　“别着急走。”聂山伸手拉住阮水青的手腕，在她又惊又怒的注视下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把五指收得更紧，“听明白是听明白了，可我并没有同意你拒绝我的邀请。”
　　阮水青用力抽手：“你疯了，放开我！”
　　聂山的手有力到可怕，他根本也不去想这样用力的抓握会不会让人疼痛，他只是自顾自地微笑地看着阮水青的挣扎，眼睛里却全无笑意，阴冷一片：“阮水青，有些事，我想你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现在我在邀请你，你还可以跟我谈谈条件，摆摆后妈的架子。等到将来你反过来求我的时候，你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我劝你还是抓住现在最后的机会，不要跟我太早撕破脸，不然……”
　　阮水青咬牙：“不然什么！”
　　“阮小姐，这么多遗产继承人当中，知道我为什么单单挑中你么？并不是我认为你有多无辜，而是……”聂山朝她低下头去，两个人几乎额首相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力量强烈而又蛮横，阮水青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听见他始终微笑的低语：“……而是因为相比而言，你是这些人里最容易控制的一个，别人都没有你那么多的拖累。不仅是阮天蓝，即使罗晓阳也能让你心甘情愿听人摆布……阮水青，你和他们的名誉、安全、信任、关爱，这些你都害怕失去，是吧？这样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呢？你浑身上下这么多的弱点，即使不是我，也会被别人利用来要胁你，与其被一个伪善的人利用，还不如让我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疯子来利用，你觉得呢？”
　　阮水青渐渐克制不住身体和心灵的颤动，她在聂山的面前无助地瑟缩着，脸上迅速失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