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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三(1) ...

  •   第三章 一个也没有

      他们都偏离正路,一同变为污秽。并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
      ——《旧约诗篇》

      阮水青倒吸一口凉气:“怎么,难道你以为……是我害死他的?”
      聂山笑出了声:“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高看你,就凭你,想要害死他基本上没有可能性。”
      “那你……”
      聂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阮水青,他站的地方暗,阮水青很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被这样两道执着的视线盯着,全身上下都很不自在。他看了她很久,沉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我爸去世的当时就回来,而是在外头拖了一年?”
      阮水青老老实实地摇头。聂山继续说道:“我原本是打算立刻回来的,但是突然很无意地发现了一些疑点,然后就开始调查,在这一年时间里,你知不知道我查到了些什么?知不知道我在查到了一点眉目之后为什么会突然出车祸?”
      还是摇头。
      聂山长叹一声:“你又有没有想过,以你我的身份,我们没有共同的利益,我为什么会帮你应付梁以真,我为什么不趁机扒出你更多的丑闻,或者用一些更加不堪丑恶的手段对付你,好得到更多的遗产?”
      阮水青茫然无措地摇头说道:“你讲的这些……我不太懂……”
      聂山点点头:“你是不懂,我现在也没办法解释太清楚,这当中的隐情太复杂,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句,之前我没有出现的时候,梁以真很痛快地同意了前一种遗产分配方案,在我回来以后,她在还没有分清敌我的情况下,突然就这么强烈地针对你。阮小姐,你想过没有,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阮水青觉得自己已经不太好意思摇头了,她清清嗓子,向聂山走近一些:“我真的不懂,你能不要再绕弯子吗?”
      聂山微笑着点头:“也好,我就把话说明白一点。梁以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这次的记者招待会,绝对不是外界所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这样做有很深的用意。据我估计,她这样看似贸然地针对你,并不是因为贪婪或者愚蠢,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她怎么会害怕?她在怕什么?怕我?”
      聂山没有回答阮水青的问题,而是继续自己刚才的话:“如果我没猜错,梁以真绝对知道一点我爸死的真相,她一定也明白我不象小涛和你一样那么好糊弄,总有一天我会查明真相,所以她害怕了,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件愚蠢的事,降低一下自己的利用价值,同时也降低一点自己的危险。”
      “利用价值……”阮水青重复着这四个字,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她是被人利用的?谁?”
      “很显然。想要置我爸于死地的人,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肯定不会是梁以真。”
      阮水青两只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低下头消化着聂山说的这些话,好半天抬不起头来:“你说的这些……不是真的吧……这这,这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这是我要关心的事,你只要把我爸去世前后的所有经过详细地告诉我,就行了。”
      “我,我……”阮水青慌乱地又退回到刚才站的地方,“我要怎么说?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聂先生的死真的只是因为心脏病发!”
      阮水青回到聂家大宅的时候,小天蓝已经焦急地等了大半天。他和姐姐两人同时离开医院,他早就回来了,姐姐却一直等到天黑以后才一脸倦容地踏进家门,甚至没有象平时那样陪着他开心地聊天讲故事,而是早早就把他托付给保姆,回房间休息去了。
      洗过澡吹干头发,钻进松软的被窝里,阮水青全身的肌肉和神经仍然没能放松,她僵硬地躺着,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从包里翻出手机,就在她刚才洗澡的功夫,已经有了两个未接电话。
      打来电话的手机号码没有保存,不过阮水青早已经把这十几个数字牢牢记在脑海里,她小心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蒙起头,在黑暗里寻找一点点可笑的安全感,然后拨通这个电话。铃声一响电话就接通,那一边接听的人声音有些急促:“你回来了!你和他整个下午去了哪里?”
      “去了老厂区。”
      “老厂区?”那个人沉吟着,除了急促,已经开始紧张,“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告诉他,聂先生去世前后的详细经过。”
      “你说了?”
      “没有。”
      “还有呢?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阮水青顿了顿,把声音压到低无可低:“他说,他怀疑梁以真是被人利用来对付聂先生的,他怀疑聂先生的死另有隐情,他是被人害死的!”
      尽管聂山是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但是这些话听起来却是那么可怕。阮水青不是个经过大阵仗的人,在遇见聂若林之前,她的全部世界就是天蓝和医院,聂山说的这些字眼,利用、置于死地、真相、危险……这些实在是离她太远的字眼,让她更加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宁城去美国,再也不要回来。
      在被窝里和电话那端的人聊了几句,阮水青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在床上翻来翻去,夜晚的时间仿佛也比白天走得慢,她觉得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离天亮仍然还有很长时间。
      对于她来讲,财富的标准比聂涛那样的大小姐要低很多,她所要求的只是平静安宁衣食无忧的生活,就算能分到的遗产比先前商定的更少也无所谓。如果不是为她自私地为天蓝考虑,她宁可一分钱也不要洒脱地离开。
      可是一旦被聂山牵扯进那些可怕的恩怨里,她还会不会过上梦想中的生活?还有天蓝,他还那么小,他现在不懂的事将来总有一天都会懂,为了她和他的幸福,只有趁早远离一切恩怨是非才是最好的选择。
      打开床头灯,阮水青在床边坐了一小会儿,光着脚走出自己的卧室,先去看了看隔壁的天蓝,然后走回来,关上门。宽敞的步入式衣柜里放满了聂若林生前给小妻子买的各种衣物,用手在这些美丽昂贵的衣服上拨拉了几下,阮水青叹口气,打开一只锁好的柜门,从里头拿出一个长方型的文件盒。
      盒子里是她目前的全部家当,其实也全是聂若林送给她的,两套房子的房产证,一些有价证券,还有几样名贵的首饰,加在一起估算出的价值,在以前的阮水青看来基本上可以算是天文数字。
      这些东西原来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因为准备要出国,所以全都提了出来,没想到现在又意外地耽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成。坐在床边边,阮水青把沉甸甸的这一堆东西拿在手里,想了又想,叹了口气。
      第二天,罗晓阳在下班以后接到了阮水青的电话,他依约赶到城中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里。阮水青打开房门,对着他露出温和的笑容:“真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
      阮水青把他引到沙发上坐好,端来刚泡的茶:“你也知道,我现在到哪儿都不方便,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让你到这儿来。这是聂先生以前送给我的房子,有很久不住人了,我今天打扫了一整天,看起来还挺象样的吧。”
      罗晓阳有点疑惑地走进屋里,四下打量着,屋子的装修十分奢华,一看就知道是聂若林的手笔:“怎么?你要搬到这里住?”
      阮水青摇头:“不是,天蓝的身体还是住东郊更合适,那儿空气好,活动空间也大。我是想把这套房子卖掉……其实我是想麻烦你,我出来进去的特别麻烦,我想能不能把钥匙交给你,你帮我跟房产中介联系,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很简单的事,我一定帮你办好。不过水青,你好好儿地怎么想起来要卖房子?你现在缺钱用吗?”
      “不缺不缺,我现在有钱用,钱很多,用不完。”阮水青无奈地笑笑,“我只是有点等不及了,聂先生的身后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与其在这儿耗着,我想不如我带着天蓝先走,反正我也不求什么,他们争他们的,我有一点儿就行了。”
      “水青,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急着离开,毕竟是事关你和天蓝利益的大事,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考虑啊。”
      阮水青苦笑:“就是为天蓝考虑,我才想要早点走,有些事……我不想让他在还不能完全理解的时候就知道。”
      罗晓阳嘴唇动了动:“水青……我……”
      “什么?”
      罗晓阳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阮水青笑笑:“你说啊!什么事?”
      罗晓阳久久地看着她,仔细斟酌自己的词句:“水青,我们认识已经很多年了,在我心目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也一样。做为朋友,我们彼此信任彼此依赖,我想……也应该彼此坦诚。”
      阮水青的眉梢动了动:“你是在说我不坦诚吗?”
      罗晓阳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帮你,我不愿意看着你一个人不知所措,因为害怕或者紧张做出一些对你和天蓝不利的事。”
      阮水青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她直视着罗晓阳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做了什么……不利的事?”
      罗晓阳垂下眼帘,看着阮水青放在膝上握在一起的双手:“水青,你是我这辈子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我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认识了,一般来说相交这么多年的朋友,彼此间很难有大的秘密……水青,去年你和聂先生开始谈恋爱之前,你没有说过认识他,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曾经有一次开玩笑地对我说,他第一次自报家门的时候你根本不相信,因为他看起来很年轻,根本不象是五十出头的男人。”
      阮水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罗晓阳也站了起来,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难掩惶惑的眼睛:“那个记者招待会上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天蓝根本不是聂若林的儿子,对不对?”
      阮水青猛转过身,逃避般向前走了两步,僵硬地笑道:“你说的都是什么呀,天蓝怎么会不是……”
      “他不是!我知道!”罗晓阳大步拦在了阮水青身前,冲动地用两只手握住她的肩膀,“上次在医院我就想问你,我没忍心……我没说错,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不说明真相呢?水青,你这样做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
      一直都觉得罗晓阳是世界上最温和礼貌的男士,可被他的两只手握住肩膀,阮水青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也很有力,他的双眼太澄净,也因此让她更加无法在他的视线里立足。她几乎是哀求地摇头叹息:“晓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很感谢你!不过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插手好吗!我自己能应付得来,你不用替我担心,真的!”
      “水青……”
      “晓阳!”阮水青打断他,勉强挤出笑容,“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天蓝的事,晓阳,答应我不要再管聂家的事,算我求你!”
      罗晓阳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么多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求’这个字……”
      阮水青抬手覆在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上:“有很多事我现在没办法向你解释,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全部说出来,在那以前,我真的只能对你继续隐瞒……你要是真想帮我,就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管,晓阳!”
      “我……”,罗晓阳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阮水青眼神里可怜的哀求,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别的我可以不问……水青,你告诉我,天蓝不是聂若林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
      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相交多年,朋友之间的性格和喜爱都会彼此影响,阮水青当然知道罗晓阳心里对她多多少少的情愫,之所以没有因为这个而疏远他,实在是因为他是个很会克制自己的男人,也是个让人觉得温暖且舍不得离开的好朋友。
      此刻看着罗晓阳眼中灼灼的期盼光彩,阮水青突然很想哭,在经历了过往的一切之后,没有人能想象出她对现在的珍惜,不仅因为有了平静富足的生活,还有着象罗晓阳这样始终不离不弃的挚友陪在身边。只是她和他永远都只能是朋友,不可能再往更亲密的关系里踏出一步。她心里很乱,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则五指用力,在她肩上更紧地握了一握,当成催促。
      阮水青闭起眼睛,喉间吞咽着难言的苦涩:“我不想骗你,晓阳……天蓝是我的儿子……那两份鉴定报告都是真的,没有错……”
      空气一瞬间在两人身边凝固,罗晓阳傻了,他急促地呼吸着,终于还是不舍得抽身而去,而是抬起手,轻轻用指腹擦拭着阮水青滑出眼眶的泪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情了,一个无关情欲的拥抱也就自然而然发生。罗晓阳第一次张开双臂,小心而热烈地把阮水青拥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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