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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冤家路窄 ...

  •   三日后。北嘉关。
      “我输了。”秦时放下手中的黑子,眼前这一局早已无任何起死复生之路。
      与他对弈的是个文人打扮的俊俏先生,看着文雅,手边却瓜子蜜饯不停,就连茶杯里都是添了蜂蜜的牛乳茶,是个嗜甜如命的。
      “并非无路可走,只是将军心不在焉罢了。”那人替秦时落了一子,瞬间令棋局有了转圜。
      “你是我的军师,你能赢就行了。”秦时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瞬间吐了出来。甜腥的奶味配着腻口的蜂蜜,令杯中最后一丝甜茶的味道变得奇奇怪怪。
      这种口感就像吞了一碗没调好的糨糊。
      “我的正山小种呢。”秦时强忍着嗓子内莫名泛上来的辛辣感,恶狠狠地问道。
      殊不知军师比他还无辜:“将军非要在下斟茶,在下自然是选了自己爱喝的。”
      “陆平安,听说狄胡人最爱喝牛乳,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在哪个狄胡女人的床上,好叫你喝一辈子牛乳茶。”秦时在桌子上翻了半天,才在地板上发现了自己的茶壶。
      陆平安是谁,秦时的狗头军师,单名一个瑾字。这人本是茅山道士,略通八卦阵法,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不吝。在山上便好捉弄人,闹得道观鸡犬不宁,便把他逐下了山,陆瑾也是个有能耐的,买了几本劣质的兵书通读一遍,结合奇门遁甲之术自创兵法,以此结识了秦时。
      这陆瑾真不愧对他这么些年在山上闹得妖,刚跟着秦时来了边关,各种阴招损招往外用,药马,毒人,挖陷阱,他们这边一卒未动,对面可是要撑不住了,只怕是再过半月他们就能班师回朝。
      陆瑾灌了一杯牛乳茶,心里美滋滋,“有它陪伴,别说是女人了,男人我也要。”
      “男人都要了把脸一起要了吧。”
      “欸不可不可,陆某一介书生,岂能要脸。”
      “脸都不要了还在意这些细节。”
      两人一通插科打诨,都不是什么要脸的。
      “此次一役,你功劳不小,但这些阴招难免遭人非议。”秦时还是点破了话中玄机。
      岳轻竹是用兵奇才,千变万化,每每都要让对面的军师好一番追问,不然死不瞑目。但岳轻竹从不使那些阴损的招数,这就意味着每场征战必有伤亡。陆瑾是个怪才,使阴招下黑手,哪怕是赢了也不光彩,但从人伦来讲,每死一个兵都能让一个家庭破碎,陆瑾保全小家,又是不得不提的一笔。
      “兵不厌诈,我不反对你的法子,只是朝堂和世人未必承你的情,尤其是皇帝。”秦时说道。
      “咱们临出发前皇上正发着高热,那几个御医急的束手无措,敬王也是焦头烂额,哪里还管得到边关的事。”陆瑾笑了笑,“你这次带来的不都是自己的亲信吗,又怎会对自己的将军不利。”
      陆瑾十分在意秦时为什么不选楚苗登基,偏偏要选他们最不熟悉的五皇子,偏偏秦时什么也不说,他也找不到机会套话。
      秦时不信他。陆瑾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是狗头军师不假,但在一些事情上秦时还是会有所保留。
      对秦时来说,自打他父亲战死沙场后,那个能让他毫无保留的人也随之消失了。
      “夜深了,歇了吧。”秦时手一伸,将桌面上的黑白二子像搓麻将一样和成了一团。
      若是让秦松瞧见,定要骂一句:蠢货,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不迟兄不拘小节,自成一派,陆某佩服。”陆瑾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是他的帐篷,棋子得他收拾,知道一个一个挑棋子有多累吗?!
      ……
      秦时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岳轻竹。
      是那晚的端午晚宴啊。
      “放肆。”
      秦时看见,坐在上位的皇帝掀了掀自己的眼皮,看向了与舞姬拉拉扯扯的岳轻竹。
      他记得,自己险些说错了话,是这人跑出来装疯卖傻。
      岳轻竹的外袍都已经被他扯掉了,白皙的后颈对着秦时,依稀可见耳根的殷红透出肌肤,像是一个轻轻吮吸的吻痕。
      “皇上,臣知罪。”岳轻竹朝着皇帝眨了眨眼,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此时的他可没了那薄幸的模样,隐隐透出几分童真。
      秦时听见不少大臣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
      这岳公爷当真是个尤物。
      “醉鬼。”皇帝面色一缓,笑骂道:“也不知你是哪来的急色鬼,这舞姬还不如你漂亮,你着急忙慌个甚。”
      “比臣漂亮的都在皇上的后宫里了。”岳轻竹放开了舞姬,竟跌跌撞撞地闯到了皇帝的案前,趴在上面,小声说道:“不如皇上赏臣一个……”
      秦时的耳朵尖,岳轻竹的声音就好像在他耳边炸起一样。
      “赏?不如你自己入宫,好跟那些美人义结金兰。”皇帝抓住岳轻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福永,赏辅国公一壶逢春酒,让他醉个彻底去睡。”
      皇帝可没打算给岳轻竹留情面,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在座之人听个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反抗。秦时想要说话,想要撕开皇帝虚伪的面皮,可他只能默默看着。
      “谢皇上。”在秦时的视角内,岳轻竹装模做样的行了一礼,便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想要枕在他的大腿上。
      梦中的自己避开了,摔着了岳轻竹的头。
      “公爷,皇上赏您的酒,喝了吧。”福永拿来了酒,此时岳轻竹已经爬到了秦时的身上,接过来酒。
      秦时闻不到酒味,但在他的记忆中,那杯酒是骚的。
      岳轻竹看了看皇帝,又扫了一眼楚苗,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在秦时的腿上呼呼大睡。
      哪里是酒,分明是尿。
      “秦卿,带着岳卿下去歇息吧。”秦时听见皇帝在叫他,又听见自己应答的声音:“是。”
      他把人抱起来,去了后殿。
      这样的行为绝非友善,只会让众人更加编排这位公爷,多出几分桃色与暧昧。
      秦时不知道岳轻竹是不是真的醉了,他只察觉到岳轻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一双细眼挤出几分水光,配上透着殷红的脸,当真别有一番风情。
      “秦松……”他听见岳轻竹轻声唤道。
      ……
      深夜,躺在床上的秦时皱了皱眉眼,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衣服是湿的亵裤是黏的。
      他想起来了,那一晚岳轻竹喊了他父亲的名,可他明明把人推开了,怎么在梦里就……
      这个岳轻竹到底要怎样!秦时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连岳轻竹的名都没叫过,最多叫一声岳谨归,平时更是只喊公爷或是将军,有时还要被自己父亲按着头喊小叔叔,偏偏他爹一天天跟在岳轻竹屁股后头轻竹轻竹的喊着,一点也不避讳着别人。
      秦时已经不正常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连死直男的醋都吃。
      注意,这里的死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就是一个死了的直男。
      “将军,京中探子来报。”帐外,一个小兵打扮的人一脸纠结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屋子里一股子腥味,他实在不好意思进去。
      秦时有一批独属于自己的暗卫,宫中一部分,京里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跟他来了军中,这小兵就是其中一个。
      从京中到关外光是赶路也要半月之久,这消息能用三日送来,只怕是相当重要。
      “进来吧。”秦时也顾不得换裤子,披了件外衣坐在桌前。
      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京内的人说,皇上醒了,醒来的第二天便下旨,抄了辅国公的家,这事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秦时的声量一下子拔高了几分,“什么?!”
      那暗卫咽了咽唾沫,说道:“说是皇上的人在公爷的府上找到了一封通敌的书信,指认公爷投靠狄胡,那书信就是公爷还未送出去的情报,另外还附上了狄胡王的亲笔信。咱们的人也去看了那些书信,确实是公爷和狄胡王的亲笔,还有,皇上把公爷的衣冠冢给……”
      秦时一拍桌子,吓得对方直接噤声,挪开手时,好好的实木桌让他拍出了裂纹。
      “你去,把陆平安给我叫来。”秦时黑着脸,他压根不信岳轻竹有本事叛国,那人披着一张贪官的皮买卖官位,最后都把人送到了自己的老部下手里,那日子苦的还不如回家种地来的快活。
      先放证据后抄家,这皇帝好算计。秦时眯了眯眼,岳轻竹在朝中也有不少旧势力,轻易伸手只会自断一臂,他不管那书信是怎么来的,总之绝对不是岳轻竹的手笔。他的字只能说是极致的漂亮,跟风骨没有半毛钱关系,想要模仿字迹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这探子报来的消息并不算晚,但那时就能传遍京城,绝对有人蓄意散布,先伪造书信作为物证动摇朝中大臣,再散布消息加深民怨,最后抄家掘坟坐实罪名。这一套运作下来,岳轻竹能臭到世界毁灭,更不要说这人已经炸成渣喂鱼了,谁能指望一个死人翻案。
      这一招岳轻竹常干,没想到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这招岳轻竹的确很拿手,所以他抹黑自己的时候也用了这招。
      没一会,陆瑾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我都已经知道了,大半夜寻我来,你想如何。”陆瑾一屁股坐下,闻了闻帐篷中的味道,表情有些微妙。
      “简单,他不是说岳谨归和狄胡王有来往吗,我带兵杀进去把人活捉了,再带回京内,到时候还不是我说的算。”秦时冷笑了一声,“我倒是小瞧了他,楚家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陆瑾皱了皱眉,“不,这事你我不能出头,不仅如此,狄胡王也要处理了。”
      “狄胡王一死,谁替岳谨归伸冤。”秦时的脸色不太好看。
      “岳公爷早就投胎转世了,哪还听得见你为他四处奔走喊冤。”
      “人活一世为个只为个名,我不能让他含冤而死。”
      “你怎么不开窍。”陆瑾有些着急,“你我现在处境不佳,使阴招的事在朝中难免被参上一笔,岳公爷只用兵法不用诡术,他遗臭万年你我都能免于一难,更别说你在朝中本就和岳公爷交恶,你只要把狄胡王杀了,皇帝才能更信任你。他到底是皇帝,是天子,狗急跳墙的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确实,陆瑾的法子虽不道义,却是现在能保全大局的唯一路子。
      岳轻竹的名声应该由岳轻竹的人去奔走伸冤,秦时同岳轻竹撕破脸是官场皆知的事,此事出头一则名不正言不顺,再则从陆瑾的私心来说,岳轻竹不屑同诡术者打交道,也是在打他的脸子,再者此事一出,他祸水东引,一是明哲保身,二是日后这些使正经兵法的也不敢再同岳轻竹一般嚣张,对他们也能客气些。
      但这一番话,却让秦时不快了。
      “陆平安,你不是岳谨归。”秦时的声音冷下来了,字字敲在陆瑾的心口,“我的今天,是他拿命换的,所以他得睡安稳了,谁让他不安稳,我就让他全家都难睡囫囵觉。”
      帐篷内安静了许久,陆瑾的脸色接连变换,半晌后才有了动静。
      “陆某莽撞了。”陆瑾起身,朝着秦时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帐子,临走时听见秦时说了一句,“诡术却非良策,日后还是少用为妙。”
      “陆某明白。”陆瑾放下了帐帘,手中那柄折扇猛地一甩,旁边的几根野草便被腰斩了。
      他本以为秦时与他秉烛夜谈就是与他交心,自会为他做些打算,没想到自己不过说话着急了些,这人就摆出这副态度。当真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自己怎么捂都暖和不了,还会发酵的更臭。
      什么兵不厌诈,到最后还是把他当作阴险小人。陆瑾咬着后槽牙,一个活人还争不过死人了。
      帐中,秦时八风不动地坐在桌前,那些隐匿在周边的暗卫早就把陆瑾的表情变化、所作所为说了个一字不落。
      秦时失望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什么兵法鬼才,尚不及岳轻竹的十分之一。
      这个时候的人把气节看得比命都重要,胜之不武的打法,就是在对一个国家的礼教进行挑战。
      “皇帝可有株连九族。”秦时并不想在陆瑾面前谈这个,若是株连只怕会牵扯许多。
      “说来也是奇怪,皇帝此回仅是抄家掘……”那暗卫停顿了了一下,接着说道:“没有牵连任何一族,只说是死者为大,不再追究。”
      “伪善。”对于自己免于一难,秦时压根就不领情,“拿了鸡毛当令箭,当初就不该让权。“
      “如今形势不明,还是先把狄胡王给捉了,你们几个盯着陆瑾,他若能改了好好用兵法最好,改不了的话就赶走吧。”
      “是。”
      一个时辰后,一个黑影从帐子里钻了出来,火光一晃,正是刚刚那名暗卫。
      只见他怀里揣着一只鹞子,趁着四下无人将鹞子丢了出去。鹞子的腿上还绑着一个竹筒,明显是送信的。
      这种鸟比不得信鸽,极难训练,但速度快,隐蔽性高,是极好的信使,但这种鸟在朝华并不常见,野性大,难捕捉,哪怕是秦时也不曾有一只,可见用得起鹞子送信的定是权势滔天之人。
      眼见着鹞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之中,暗卫四处打量了一下,悄悄回了帐篷。
      秦时正忙着为岳轻竹伸冤,正主可就抱着自己的宝贝过的舒舒坦坦。
      “这事干的漂亮,自己去领赏吧。”岳轻竹盘着手里那两粒核桃,这东西让他盘了四年,真要没了他还有些舍不得。
      “谢皇上恩赐。”肖且欲言又止地看着岳轻竹手里的两枚核桃,死人的东西盘起来不太好吧。
      岳轻竹瞥了他一眼,“看上了?看上也不给,领赏的时候自己挑去。”
      肖且:“……”他还是趁早闭嘴以免被这人给气死。
      事是一件赶着一件,肖且走了以后,敬王府的人递了折子请旨入宫了。
      “陈安德,你来猜猜敬王来干什么了。”岳轻竹把那折子丢在一边,病好的还挺快。
      “这……奴才猜不出。”
      “蠢货。”岳轻竹笑骂一句,“能来干什么,我单抄了辅国公府却没诛九族,定是来猜我这皇帝的心思的。”
      “皇上明察秋毫,是我朝华之幸。”陈安德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相当谄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岳轻竹不会错过这个试探对方的好机会,楚穗一直是个难啃的骨头,这人老实的过了头,每天的生活除了去正经茶馆听曲就是在街上遛他那只进贡鹦鹉。
      他那鹦鹉漂亮的紧,叫素雪,听名字就知道那羽毛定是像雪一般纯净无暇。
      只可惜一白遮百丑,张嘴毁所有。素雪别的本事没有,唯独骂人,一只鸟已经到了独孤求败的地步。骂皇帝、骂妃子、骂大臣、骂使臣。没谁能在它这得个痛快。崇德帝早就想拿他炖汤了,偏偏它还是友邦进贡,也是一国的使臣,这要是传出去,一国使臣被朝华国杀了炖汤,那他朝华就能去远海之地跟一种食人部落共同生存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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