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前面有路》必予蔷薇

31、第 31 章

　　未央，绵绵无尽到不止。
　　不止，不止是绵绵无尽。

　　余兰受伤的腿没什么大事，当天就被打上了石膏，医生说要她回家去静养。

　　巧的是，这个叫司乔的小姑娘就住在余兰家的隔壁。明明住得那么近，以前却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缘分。

　　和向阳在时犯了错如履薄冰的模样大不相同这小姑娘，在向阳走了以后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

　　那热情的程度说她是社交牛逼症都不为过，自信张扬的性子里透着恣意，却没有半分盛气凌人的压迫感，让人莫名地心生羡慕，想要亲近和信任。

　　余兰自然也想要亲近，她向来对这样的人没什么抵御能力，以前的向阳就是这样的人，让她只有渴望。

　　余兰耐心地听着她的一句一句，更没有错过她的自报家门。

　　明明是个在电影学院读大三的的学生，却已经是个在网络上走红的红人了。至于其他的，小姑娘倒是没再多说。可余兰靠着自己观察入微的专业能力就能判断出这歌小姑娘的家境夯实，绝不简单。

　　不止是停在眼前的这辆代步小车是最新款的保时捷，就连她随手扔进车里的那个小包都要比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多得多的多，更别提她还就住在余兰家的隔壁，还是尊贵的业主。

　　佳苑小区，在B城一户可抵千金。就连苏郁这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都买不起的地界，余兰自然可以推测出这小姑娘的身份非富即贵。

　　虽然对这小姑娘有天然的好感，可她一直对自己不停地嘘寒问暖，这份体贴入微让余兰感到不适，尤其地别扭。

　　被她左右不离地搀扶着坐进她的车里，别扭。
　　到了家门口，被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了车，别扭。
　　再由她亲手推着轮椅护送着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更别扭。

　　直到打开家门，余兰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喘匀，这个司乔就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钻进余兰的家里赖着不走，凡事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除了……过于热情以外，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缺点，所以余兰心底的那些别扭也随之云散，把这份热情当作友谊，照单全收。

　　所以回家静养的这段日子，余兰没有一天的安宁。

　　小姑娘从早到晚在她家里安营扎寨，整日伴在身侧无微不至地照顾，有她陪伴倒是少了许多寂寞。

　　她会在她们专心致志看电影的时候突然给出专业的影评，“制作团队真的太高级了，不过演员演技太拉垮，白瞎了一部好班底，要是换成我……”

　　自然又亲呢。

　　她会在自己专心致志抱着笔记本电脑忽略她的时候，撒娇似地挽起自己的胳膊博关注，“阿兰姐姐，你不是已经请了病假嘛，怎么天天还要敲来敲去的啊？”

　　虽是想要博取关注，却贴心地在阳光充足的晌午从沙发上站起，转身拉上窗帘，一边抱怨着阳光太晒怕伤了皮肤，一边遮住射在余兰面前的电脑上那缕让双眼发涩的光。

　　贴心又周到。

　　余兰打从心里觉得，这个小姑娘怪让人如沐春风的，就连叽叽喳喳个不停都让她打心眼里很是喜欢。

　　“你们不是都在上网课的么？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学习。” 余兰说得语重心长，像个姐姐。

　　“我的课都修完了，再说你明天不就去医院拆石膏了么，就算要学习也不差这一天。咱们可说好了啊，明天医院我必须得陪你去。”

　　余兰轻笑，梨涡若隐若现，对司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要不然那位向医生又该不给我好脸色了……” 大概是吃人手短吧，司乔在余兰家里一日三餐，几乎一顿不落，所以对向阳已经不再畏惧，反倒上升到了提之不厌其烦的境界，每天都要说起他好几次，而且还念念叨叨个不停。

　　“呼！终于到饭点了，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要我说向医生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这几天都给我吃胖了。”

　　司乔一边嘟囔着一边驾轻就熟地朝厨房走去，“前天是虫草汤，昨天是乳鸽汤，今天又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司乔边往前走边扫了圈房间的四周，问得没心没肺，“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从来都没见向医生回来过？”

　　这话一出，余兰眼底蓦地升起一片黯然。一门心思往厨房走的司乔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不对劲。

　　看久了电脑的余兰眼睛又涩又疼，她没有接话，而是轻轻地合上了电脑，闭上眼大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从醒来那日起，她就没再见过向阳了。

　　一次都没有。

　　“他忙。”

　　余兰揉着太阳穴，说得好似心不在焉，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习以为常的事儿。

　　“嗯，医生哥哥是真的辛苦，在医院那么忙每天还给你又煲汤又做菜的，连我都跟着享福。” 司乔的语气里满满地全是羡慕，“所以说你们的感情是真的好。”

　　一说起这个好，小姑娘总是一脸羡慕地说个不停，俨然一副粉头的模样。

　　“阿兰姐姐，送你来医院的那天，你男朋友跑得衣衫不整的，连拖鞋都跑掉了。他可太紧张你了，你们的感情是真的好，真让人羡慕……”

　　这些话听得次数多了，余兰也懒得解释更多，她闭着眼一如既往地不发一言，心里也一如既往地吐出了夸张二字。

　　可余兰也明知那被夸大其词了的慌张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多紧张，心中就有多在意。

　　心湖泛起了不易察觉的丝丝涟漪，只好用低头沉默来作掩饰。

　　司乔从厨房端出一碗参鸡汤，放到余兰面前的茶几上，仔细地摆好碗筷以后，小心地搀起余兰去了洗手间，又把她送回到原来坐着的沙发上，一切动作娴熟得足够默契。

　　“谢谢你，司乔。” 余兰一坐下就说得郑重，“这段时间多亏有你。”

　　“不用谢。” 司乔说得讪讪，“毕竟是我撞到了你，照顾你是我应该的。倒是拖了你的福，我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我看最该感谢的还是向医生……”

　　小姑娘眉眼弯弯地扬起一张八卦脸，“不过我听说，向医生是真的很厉害，出自医学世家，年纪虽轻却手握两项生物医药专利，是医学界百年难遇的天才……”

　　她当然知道他的优秀，余兰小口地啜饮着汤，点着头没再接话。

　　“我还听说他是被这家医院引进的专业性人才，好像本来早就该入职的，他本人却一直在推辞，说有很重要的事……” 司乔吃还堵不住嘴，嘟嘟囔囔地和余兰说起这些有的没的。

　　所有的一切，余兰都听到了心里，在心底不由地发出一声冷笑，什么处境艰难，没钱，没去处，没工作，没毕业……都是骗人的。

　　她早该想到的，这个大骗子。

　　“所以啊，向医生可太厉害了，你们一直异地也挺不容易的。” 小姑娘感叹了一句，然后扬起一张吃瓜脸喜滋滋地打趣，“你能告诉我向医生这种男朋友你是在哪儿挖到的么……”

　　挖……说得他像是个宝藏一样。

　　余兰没忍住轻笑一声，两个字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说得严肃，一本正经。

　　“山里。”

　　司乔被余兰一本正经饿不经意吐出的两个字逗得咯咯直笑，“山里挖到的哈哈哈哈……阿兰姐姐，我发现你有时候随便说出的一两个字就能把人笑死，你太可爱了啊阿啊。”

　　司乔边笑边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声更大，“还有一件事更好笑，你都不知道，他送你去医院那天，糗大了。”

　　糗？余兰眼皮一跳，状似漫不经心地侧起了耳朵。

　　小姑娘絮絮地像讲故事一样说得神秘感十足，“其实你就是低血糖晕倒的，他却认为你是心源性疾病。那天他衣衫不整地去拜托院长亲自给你看诊，结果不到一分钟那沈院长就给出了结果……”

　　余兰眉头狠狠皱起，抬头迫切地示意她继续。

　　“那晚那沈院长当着在场所有的医生打趣了他的专业能力，还直接被拉去呼吸科室入了职……”

　　这些始末余兰还真的不知，连她听完都觉得有些荒唐，更别提在场的其他人。

　　“当时在场的医生都面面相觑，后来也都纷纷议论的……”

　　“议论？” 余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经历过很多次被质疑能力的时候。

　　“那他……” 余兰心不在焉地抿了口汤，轻声细语，“一定不好受。”

　　“大部分都是在议论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说要不是你对他很重要，他也不会这么自乱阵脚，丧失理智。有的女医生还遗憾自己没机会了。” 小姑娘说到这里一脸的兴奋，喋喋不休，“还有一些声音纯粹就是嫉妒，说天才的职业生涯中竟也留下了一次误诊的黑历史，也是难得……”

　　误诊。

　　这两个字在余兰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曾经说过，“一个人在认可异性的同时，大脑皮层会分泌出一种叫做多巴胺的物质。通俗来讲，多巴胺就是爱的分子，它的出现带来了爱的讯号，但同时会伴随着相应的临床表现。体温升高，呼吸急促，手心冒汗，心跳加速等症状。”

　　在那个深山里，他那看似权威的看诊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那时候，他就是误诊。

　　“一次？” 余兰轻声呢喃，心中难免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时给出的结论是，“据我观察，你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你的症状……不是喜欢。”

　　那时候，他就大错特错了。

　　沉默良久，余兰开口吐出两个字。

　　“不止。”

　　这两个字被她说得意味深长，有一丝抱怨，有一丝释，更多的是执拗地为他辩白和解释。

　　“他也就只对我，才会误诊。”

　　随后，余兰慢腾腾地一字一句。

　　“一次，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