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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日语里“怪我”是伤的意思。
      让你受了伤,怪我。

      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上一觉了,有多久没有休息得这么安心过了,有多久没有肆无忌惮地梦到他的样子了。

      好像已经好久好久了。

      久得余兰自己已经都记不清楚,是五年还是六年。

      余兰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香甜无比。梦里一切的场景都回到了被记忆尘封的大山深处,空气是潮湿的,天空是湛蓝的,人心是清澈的,少年是阳光的。而梦里的自己是最好的,一如现在的模样。

      在这个梦里,那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不再模糊不清,而是眼神清澈地对她坚定地说着动听的喜欢。

      是她一直想听的,是她等待多年的,是她一直没有听过的,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

      一如那张被摩挲了多年的……大好き。

      那个少年吐露着衷肠。

      “是因为胆怯……”
      “是因为太喜欢了……”
      “是因为不敢轻易许诺……”

      梦里的少年喃喃地述说着有关于新月故事的序章。

      所以即使是在梦中,余兰也能感受到一整颗心都在微微地发颤,有满满的心动,有飘飘然的雀跃,还有无以言表的欣喜若狂。

      可那场景瞬间变换到那个人心惶惶的医院,这一切犹如幻境般不那么真实。

      少年的眼睛在下一秒变得空洞无力,于是那些犹豫的、被打断的、有口难言的……欲言又止,还有那瞬间的落寞和失神在这个梦中逐渐变得清晰。

      也正是因为在梦里,余兰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阳光少年背后的阴翳,那耀眼少年的光芒尽数褪去后徒留一层浓浓的哀与伤。

      那些大于心死的哀,那些她从前一直忽略了的伤,在梦中变得一切有迹可循。

      大概,人总是这样的后知后觉。

      所以即使是在梦中,余兰也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关于他的所有难过。那份迫切让她心中不安。以至于她有些后悔,后悔那句最后说出的,“怪你”。

      她想对他说的其实有更多的,她也应该多说几句的,如果那是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想对他说的,绝不是这两个字。

      她从没怪过他,她怎么舍得。

      在梦里,余兰很容易就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他说的那个,未央。

      一缕清晨的光照进现实。

      暖烘烘的,有阳光的味道,余兰感受到了那份炙热,几夜没有休息的她懒洋洋地不愿睁开眼睛。

      梦中一片片无比清晰的碎片在脑中闪现,可比梦里更清楚的是那个唯一的念头。

      她知道,那也不过是她的日有所思罢了。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暖烘烘的阳光晒久了也会刺眼,可真正的刺眼的还有两道炙热的目光,以至于躺在病床上的余兰淡眉轻轻蹙起。

      她感受到了那两道灼灼。

      余兰动了动,双眼微眯。

      四周是一片熟悉的纯白,朦胧地像梦中一般不那么真实。

      她挣扎着抬起纤细的手臂,试图遮挡那几道让她不能适应的强光,可是又被强按回到床上。

      那只大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不乏操控感,让人很安心。

      “唔……” 余兰口中的慵懒也不太情愿地迷蒙起来,“嗯……”

      无论是力道、温度、还是触感,都让余兰感觉到一丝熟悉,她大脑有一点宕机,还没等她想出什么,那只按住她手腕的手雁过无痕。

      强忍着那抹光,余兰微微眯起眼,适应光线的短暂时间里,她感受到身边那人站起了身。那身影径直走向窗边,唯独只瞥到一抹白。

      虽安静地不发一言,却细心体贴地为她轻轻拉上一半的窗帘。

      “谢谢您,医生。”

      余兰嗓音有些沙哑,却格外地动听,乖巧地像只猫咪。

      即使是这样,那医生也不说话,不回应一句,也不作任何声响。

      直到病房里的强光褪去,余兰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窗边站定着那抹挺拔,不需要她费心猜,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她也绝不会认错。

      微风轻轻撩动医院独有的纯白窗纱,吹乱窗边那人黑色的发丝,还不忘微微掀起他白大褂的衣角,神圣得让余兰再挪不开眼睛。

      那熟悉的背影慢慢转身,只有一个回头,虽然阳光已被隐去,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隽逸面庞,还有那双望着自己的醇黑且深沉的眼睛,耀眼得仿佛是连窗纱都遮不住的光。

      那光倏地就撞击到了灵魂。

      这一幕让余兰想起日本那部电影《情书》里倚窗读书的男主角,是那么耀眼的少年,却也……刺眼。

      因为生活与电影不同,这个倚窗的男人此刻的脸色黑得不像话,因为他的那双眼里盛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怒意。

      此刻正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

      千言万语,汇聚在那两道光里。

      察颜观色,余兰很是在行。她清楚地知道,那双眼里的情绪远不止是怒气,还夹杂着懊恼、悔恨、气馁、心疼……

      在这寂静沉默的一分钟里,足够余兰看清楚更多。

      还有不知所措的内疚……
      还有踌躇不前的胆怯……
      还有嵌进灵魂深处的恐惧……

      如果说,在梦里自己推测的那些哀与伤没有事实根据的话,现在,她能够万分确定,确定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抹照耀过自己的光,那个记忆深处总是意气风发的他,或许,并非如此。

      余兰强撑起身体,想要看清楚更多。

      病房的门吱地一声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从门外露出了一个试探性的小脑袋,披肩的长发柔柔地散落在肩,戴着口罩遮住了半张的小脸,从眉眼上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到要起身的余兰,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手里拎着的早饭放在一旁,眉心簇成一团,轻轻将她扶起,忧心地小心翼翼,“别动别动……小姐姐,医生说,你不能动。”

      “你……”余兰慢慢起身躺回到床上,满眼疑惑地望了望病房里的陌生人,又望了望窗边的那个脸色不好的人,最后视线停留在身边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不确定地开口询问,“……是?”

      大概是只有二十岁的年纪,有点乖,低着头,不敢四处看,整个人蔫儿蔫儿地,好像做了大错事一样,余兰在心中迅速有了预判。

      “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低着头带着哭腔,视线还时不时扫向窗边一脸恐慌,满心满脑都只顾着小心翼翼地反复道歉。

      “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倒了几下车就撞到了您,真的对不起……”

      “嗯?” 余兰不解地抬头,望着身边的小姑娘,才后知后觉感到腿上还有手肘处有真真切切的疼痛。

      身边的小姑娘一刻不停地解释,还一遍遍地点头哈腰,鞠躬又道歉,“手肘上的几处擦伤已经及时处理了,只是医生说你的腿是轻微骨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虽然是个女司机磨合期头一年的“女魔头”,但我看后视镜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到您!请您原谅我……如果我看到你在,我一定不会倒车的。”

      余兰彻底记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的场景,前面的确是有一辆刚刚启动的车。她慢慢坐起,口中没有一丝犹豫,“不怪你,我记得的,我摔倒与你无关。”

      听到余兰的话,那小姑娘好像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的模样,“小姐姐,你真……真的不怪我?”

      “嗯。”余兰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做安抚状,“放心,你别紧张,我都记得的。我应该是有点贫血,再加上一夜没有休息,走着走着就两眼一黑,接下来的事就不记得了,但之前的事我记的清楚,是我先晕倒的,本来就不怪……”

      还没等余兰的话说完,窗边就有动静响起,那抹白抿着唇一声不吭,漆黑的眼目不斜视,迈着沉重的大步,硬是没有回头。

      那故作笔挺的背影惹得余兰片刻失神。

      “呼……吓死我了!” 耳边响起小姑娘如释重负的一声长喘让余兰收起了心思,她彻底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打量一番。

      全身上下,一看就是家境优渥。之前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可这一秒却眉开眼笑地捧起了刚刚买来的小米粥,笑嘻嘻地用勺子搅拌均匀再捧到自己眼前。

      前后反差有点大,却是一样的殷勤,仿佛要奉上世界上最好的贡品。

      “嗯……还是我自己来。”余兰不太习惯这样的待遇,伸手去接那碗热粥,却没能拿到。

      “不行!小姐姐,不管之前怎样,你都是我撞伤的,所以静养的这段时间,必须由我来照顾你!”

      余兰对上她灼热且执拗的眼,知道争执不过,便随了她,“好吧,谢谢你。”

      小姑娘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嘟嘟囔囔半刻没停,“你让我做点什么,我心里才能好过一些。小姐姐你都不知道,如果你再不醒,我大概就要被那位凶巴巴的医生拖去手术室大卸八块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姑娘念叨了好几遍的吓死我了惹得余兰心中默笑,对上小姑娘的眉眼以示抚慰,“怎么会?小姑娘,别紧张,他没有那么可怕的。”

      “怎么没有? 小姐姐,你男朋友呀,我一路一直在向他道歉,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脸黑得像是要吃人一样。到了最后就说了一句话,特别阴沉可怕……”

      这个称谓让余兰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眉,却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地反问,“他说了什么?”。

      小姑娘立刻锁住眉心,阴翳着眼,情景再现,隔着口罩低沉地挤出了三个字,“都……怪……你。”

      这三个字……被这小姑娘拉得拉长,恨恨地,的确有些可怕。

      可这三个字却让余兰心里钝了片刻,她努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默默低头,接过那小姑娘手中的小米粥,眼睛被腾腾的热气熏得莫名想要流泪,一如他当年离开的那日。

      面前那副苦大仇深的娟丽眉眼在还原所有情景之后瞬间明朗,口中开始滔滔不绝,“他只对我说了这三个字,我就觉得自己已经犯了滔天的大罪。虽然他当时很可怕,不过能看出来是真的很担心你,我都理解的……”

      余兰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做声,而是低着头,拿着勺子舀着粥,却一口也没有吃。

      “我想小姐姐的脾气一定很好,能够忍受这样的男朋友……”小姑娘絮絮地说了许多,直到说累了,病房才彻底安静。

      良久,余兰放下勺子,偏过头认真地摇头,柔声地作出纠正,“不是的。”

      对上面前小姑娘疑惑地表情,余兰轻声解释,“他不是你说的那样可怕阴沉的人。

      “他……” 余兰稍停片刻,似在回忆,“他是个很有温度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向阳。"

      她把这个名字说得婉转动听,眼角也浅浅地跟着上扬,娓娓道来,“他很好,最好都不为过,你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他的原意,不是怪你,而是……” 余兰顿了顿,“而是他在自责。”

      随后扭头望着向阳刚刚站定的位置,“他其实是对自己说……”

      窗边依旧残留着细碎的光,只有她的声音悠远。

      “是在对他自己说,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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