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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   原来日子过得很快,真的能像书里写的那样。
      翻页、入眼、“几年后”,然后新的故事开始了。

      五月的尾巴,医院。

      2020年,好像和这里格外有缘。

      这里依然遍地是人,也仍旧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和紧迫,等候中的余兰这样想,也被这份紧张搞得小心翼翼。

      黑白格长裙落至脚踝,完全遮挡了她小腿伤处的石膏。若不是坐着轮椅任由司乔推着,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气质怡人,此刻正凝眉环顾四周的小姑娘竟是个病人。

      大概是因为职业病的原因,余兰用心地观察着身旁形形色色的人,时不时低下头在手机上做着记录。

      身后是一刻不停的抱怨,仿佛一点都不知道害怕,连口罩都挡不住她的话匣子。

      “阿兰姐姐,怎么来看病还要工作呀,你不是都已经请假了吗?放松放松不好嘛……”

      虽然吵了那么一点,可这么久了,余兰也早已习惯,一如既往地温柔解释,“虽然受伤请了假,但稿子还是要写的。”

      话音刚落,有几个捂得严严实实,忙碌奔走的医护人员擦肩而过,她耐心地解释着电视台丝毫不亚于这些医护人员,只是话说到一半,她便没了声音,视线不易察觉地追随。

      连神思,都跟着飘远。

      骨科诊室的叫号机里终于传来了‘余兰’的名字。余兰却置若罔闻,而是偏着头眼也不眨地望着一抹白出神。

      那抹白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微微顿住,在四周的人群中草草扫视一圈,然后视线在空气中凝固在了某一处,便再也没了动作,在原地,站定。

      “走吧,阿兰姐姐,” 司乔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催促道,“下一个就到……”

      ‘你’ 字还没讲完,司乔就看到余兰瘦削的肩胛骨挺得笔直,略微僵硬,纹丝未动,颇有一副艺术品的架势。这份僵硬让她在这嘈杂的医院中察觉到了空气里一丝不寻常的冷清。

      于是,司乔的余光扫向前方的不远不近处,以一位老者为首的几名医生也转头向这边投来齐刷刷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光——

      可司乔她只认得老者身边的那位。

      一身白大褂服帖地被套在身上,脸上的口罩也佩戴得严瑾,金丝框架的眼镜让整个人都染上一层成熟和稳重。相比于初见那会儿慌张时的凌乱和凌乱后的阴郁,此刻温顺的刘海带有一丝柔软和顺眼。

      隔着许多人,他牢牢地盯着余兰看,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认真细致地看了好几秒。虽然和之前一样不说话,但戾气不再,看起来真的像是阿兰姐姐口中所说的那样。

      是个……很好的人。

      司乔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回扫。

      人群中,他和她,都不说话,却好似有千言万语。

      她想礼貌地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这个氛围,最后只是挥了挥手。

      距离有些远,他大幅的点头,但任谁都能知道他的意思——‘嗯’。
      眉眼之间洒满温柔,最后简单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还有事,先走了。’

      看似只是回应司乔的招呼,却没有给她一个多余的目光。

      这些动作更像是在报备,在向余兰报备。

      然后他收回目光,转过身和身边的老者说了两句,然后向左右点了点头,再然后几个人匆匆离开。

      最后,只剩下一位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不但没走,而且还直直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嘿,又见面了,小记者。” 陈杉倒是自来熟。

      余兰松下了神经,她从刚才短暂的僵硬中回过神,回答得自然。

      “陈先生,又见面了。采访您的新闻您看过了吗?看数据,反响还不错。”

      “看了,谢谢。” 陈杉挑了挑眉,再次提醒,“叫我陈杉就好。”

      “我们只见过三面而已,连名带姓称呼,不礼貌的。” 余兰执拗地以示拒绝。

      “三面?” 他清哼一声,然后陷入回忆般地自说自话,“可不止……那个军运会的新闻报道,应该是你做的吧……是了,没错,是你。”

      陈杉突然变得特别正经,说得尤为肯定,“认识你之前,我就见过你。”

      这样郑重让余兰的反应慢了半拍,她好像知道了,又不明所以。

      “他回来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你。之前是我误会了,所以过来澄清一下。” 陈杉清了清嗓,看了她两眼,意味深长道,“是你。”

      余兰当然懂这份意味深长,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他回来,只为我。

      原来两个字就够了。

      直到陈杉离开,直到叫号机里再次响起了余兰的名字,余兰才彻底找回自己的灵魂。

      见过医生后,心中的枷锁连同束缚已久的石膏一起被卸下,于是身心都得以自由。

      她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从诊室出来,依旧坐在轮椅上的余兰对司乔先开了口,“走吧,医生让我去拍一下CT,想问什么,边走边问?”

      就算没看到身后小姑娘的表情,余兰也很清楚她心里的想问。因为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很难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好奇和八卦。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你和医生……” 司乔像是憋坏了,又不好意思问得太过直白, “是不是……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 余兰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摇了摇头,回答得坦然,“我们从没吵过架。”

      司乔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身后来人而打断,是一位女医生。

      长发被干净利落地挽起,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冷,立在自己身边。司乔打量着来人,也瞥了一眼她的胸牌。

      是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整个人的气质与名字如出一辙。身材匀称高挑,露出的眼睛格外赏心悦目,让司乔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这位女医生只是象征性地朝她点了下头,然后目光便在下一秒移开,审视地挂在余兰身上。司乔知道这个女医生和余兰是认识的,她左右看了又看,心底感慨,果然……

      一个气质如兰,绝俗尔雅。
      一个清淡如月,气贵拔俗。

      果然……好看的人,都在一起玩。

      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余兰从自己的神思中缓缓抬头,入眼就是胸牌上的三个大字——沈如月。

      这个名字,她记忆深刻。

      视线再向上移,一双荔枝眼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和之前有过短暂交流时的疲惫却抚慰人心不同,此时里面的情绪淡淡,仿佛她们从不认识。

      “又见面了,怎么,不记得我了?” 沈如月轻指自己的胸牌,以示提醒。

      语气依旧温柔,但淡淡的含着不悦,余兰如是想,回答地不免认真,“记得的。”

      “那后来怎么没再联系?”

      “情况特殊,后来我就先离开了。”

      “我还以为……” 沈如月没说完,只是上上下下扫视了余兰好几遍,然后话题一转,“听陈杉说,你伤了腿。”

      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是什么大事,” 余兰慢悠悠地开口,“谢谢关心。”

      这声道谢铿锵,不卑也不亢,惹得沈如月在心底轻轻一笑,却不露声色。

      她提议,“聊一聊?”

      余兰知道内容一定与向阳有关,于是眨了眨眼,以示默认。她转头支开司乔,“你帮我取下药吧,这是我的朋友,我们有些话要聊。”

      等司乔离开,沈如月将余兰带至她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未知,余兰心底略微有些紧张,她对面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却印象极好的小姐姐没有基本的判断了,所以她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我觉得我们特别有缘。” 沈如月边说边脱下白大褂,露出黑色的高领衬衫,更显瘦削和高冷。随后踱步到洗手池前,“我听说过你。”

      “我?” 余兰心起波澜,这句话里的随意让余兰摸不准她的意图,于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沈如月接下来一连串的动作。

      她打开水龙头,反反复复搓洗几次手之后立刻关掉水龙头,然后抽出一张擦手纸将手上的水擦拭干净。这一系列操作让办公室里除了这些动作不得不发出的声音之外,鸦雀无声。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沈如月顿了顿,扭过头盯着余兰清澈圆润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些什么,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 沈如月问,“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听说过你什么吗?”

      余兰摇了摇头,“我来不是想知道这些。”

      沈如月沉默两秒,退去口罩终于露出了一整张精致的面庞,足以诠释西欧神话里带给人类希望和期盼的欧若拉女神。余兰只觉惊艳,不免感慨,人与人,的确参差。

      “那你来想知道什么呢?” 口吻依旧清冷。

      “他。” 余兰的一个字可以概括所有,她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一个字让沈如月的眼里有一股诧异,随后隐隐涌起一抹温情,她没说话,而是吁了口长气。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望着余兰凝神屏气,双手交叠着坐正,一副好学生听讲的模样,沈如月终于开了头,“他最近……不太好。”

      余兰一声不吭,只是点了点头,她很清楚,他不好。

      她曾见过他所有的好,从前的好不必说,只说现在,只多不少。

      他有多好呢。

      从说出怪他那天开始,他就开始早出晚归的有意闪躲,余兰知道他怕,怕见面会惹得自己不舒服,所以甚至在家里都没再见过。

      他到底有多好呢。

      即便听到了亲口说出的怪他,还是会细心地为她准备好一切——洗好的水果,随处可及的抽纸,每天不重样的汤汤水水……

      他的好历历在目,所以她很煎熬。

      沈如月慢慢走向余兰,在她的面前蹲下,视线保持齐平,仿佛想要让她听得更清楚一点,她再次开口,“他一直……很不好。”

      余兰的视线随着沈如月的动作而滑落,最后只能死死地盯着裙子上的黑白格线,眼眶都有些发酸。她的两只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试图想要控制却徒劳无功,只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捏住裙子,她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

      他留给自己的,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面。可是余兰很清楚,他多好,就有多不好。

      所以他不说,她就不敢问。可有关于他,她实在想知道。

      余兰在心底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她抬头看向沈如月,是一副做足了准备去倾听的样子,两颗如钻石般的的瞳仁在暗示着可以开始了。

      沈如月的脸上终于染上一层满意的笑意,慢慢起身倚坐在离余兰最近的椅子上。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余兰的声音莫名沉重。

      “我为这个故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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