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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老司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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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业包含热送的合同总价为一亿两千万,安装价格为五百九十六万,其中不包含土建价格。
按照此前与卿林公司谈好的千分之一的合作模式,给敬工最终的价格是十一万,加上资料扫描费用两万,合同总计十三万。
卿林唰唰爽快签完字后将合同递还给许一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则连同手机一道装进了文件袋中。
两人从邹成拥办公室出来,许一言拍了拍放在工位上的纸箱说:“卿总,各个图框的竣工图纸一共是1675张,每个图幅价格不一样,合格证一共两箱,收货单4本,监理签字的有三本,另外一本签字遗漏了需要你们的工作人员去科业一一对接签字,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
“许工放心,我们这边会直接和竣业对接,我会和你随时保持沟通。”卿林着手整理,发现东西都很齐整,他笑了笑,这次项目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卿总都是亲自做对接吗?”
“小公司老板不带头努力冲业务员工又怎么有劲头呢?”卿林一脸坦然。
许一言心中啧啧,真该把这话录下来24小时循环放给敬工几个甩手掌柜听听,瞧瞧人家这思想觉悟。
忽的瞥到那个佯装画图画了半天还是同一页的人,于是郑声叫他:“卿殷,帮卿总搬一搬。”
被点到的人一瞬面热,摸鱼被发现了,随即应道:“好的师父。”
地下车库里,卿林将箱子整理好,关上后备箱,对身旁的人说:“什么时候请你师父吃个饭?”
卿殷犹豫片刻,摇摇头:“还是算了,有机会再说。”
“嗯,你自己拿主意,我先回公司了。”
“开车注意安全。”
下午两点。
日头正足晒得人睁不开眼,许一言戴着墨镜开车,目不斜视问道:“你拿驾照了吗?”
“刚过实习期。”卿殷诚实回答。
“下高速了你来开。”见身旁的人有些犹豫,似鼓励道:“反正早晚你都得自己出项目,多练练方便些,城郊的路很宽,不难的。”
他点头应好,坐过许多回她开的车,熟练又稳当,看样子驾龄应该不低于五年了,“师父你开多少年车了?”
“快十年了吧。”恍然想起她高中毕业就被黎敬押去学车,刚上大学又甩给她一辆不知道经了几道手的老式帕萨特。
的确是快十年的驾龄了。
卿殷有些惊讶,怪不得建北厂里那么拥挤那么刁钻的停车位,她也能把着方向盘稳稳当当停进去,原来是老司机了。
工作后经常开几个副总停在公司的车,这些年出项目下来,驾驶技术早就炉火纯青,虽然中间也曾颇多曲折。
想起什么似的,许一言勾起嘴角:“我进公司后第一次开苗总的车,给他刮了好长一条道,可把他给心痛坏了。”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黎敬等人将车钥匙藏得严严实实,任她翻遍了整个公司也没找到一把车钥匙。
卿殷也笑,趣事挺多。
最后她还是开着那辆快要散架的帕萨特去出差,在工地被甲方的人暗地里笑话。那时候她还是个愣头青,做事硬刚不加转圜,暗地里亏也吃了不少。
黎敬警告后她才收敛了许多,不过很快就找准时机报仇雪恨,十年可太难等了。
对于这一点,两个老总意见难得一致。
后来敬工搬到繁华街区,老总们的车也越来越豪,她却再也找不到当初开帕萨特骂施工老板怼甲方领导的乐趣了。
上个月想买辆车,看来看去都没定下。由奢入俭难以适应,买好的又肉疼,于是被陪同她去4S店的邹成拥好一顿损。
这会儿她又想起来前几天的千山翠了,前脚坐完人家的车,后脚就买同款,且看看再说吧。
此时,全国的限量版千山翠车主集体打了个喷嚏,尤其是A市正在点货的那位,连打了好几个。
本着资本主义的羊毛能薅一点是一点的心态,许一言对卿殷说:“趁着开公司的车多练练,以后自己买车了就不用缝一下那里补一下了。”
卿殷低笑,师父还真是…大方。
同学们都在抱怨工地不好干,整天想快点结束实习,还问他怎么最近一点动静都没有。
余光中的人专注地开车,他垂眼思索,也没什么难捱的。
时间尚早,两人在X市转了一圈。
城郊的产业区轻工业寥寥可数,旅游业也不发达,景区以人文景观为主,缺乏自然资源。幸亏政府这几年重视环境治理,加大了绿化程度,环境比之周边几个城市也好了许多,污染治理的成果在慢慢显露。
如果哪天能源结构调整而X市产业结构不能实现转型,那这座城市将变成半个空城。这也是政府加大力度发展新兴产业与旅游业,从多方面快速吸引人才和投资的重要原因。
将果园扩建到X市不算全无希望,许一言心中暗暗有了决断。
在市中心酒店外停好车,卿殷打开后备箱提着几箱酒,两人一同向大堂走去。
菜品是早就定下的,酒水是自带的。
虽然酒店明令不允许自带酒水,不过这么违反消费者权益的霸王条款自然是挡不住许一言的。
所以在她拿起电话准备拨打消费者热线时,酒店经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陪着笑脸退出包厢并祝他们用餐愉快。
她行事太过直接了当,关键是她合法合规,全程微笑,文明用语,礼貌待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卿殷目睹全程忍俊不禁,跟许霸王讲霸王条款,直接给你霸王硬上弓。
此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闲来无事,两人悠闲地说着话。
“师父这次的项目你会亲自去吗?”
敬工以八千六百万的价格中了通达的标,这个项目还是比较好上手的。
听见他问,许一言点头。虽然不带整机项目了,但建北那边还在验收阶段,后期整改还不确定,周源暂时没法脱身。其它的项目也都进行到中期了,中途抽人出来不方便。所以她只能先去,等周源验收了再调度。
“这次整机项目你可以从头开始学了。”许一言看向卿殷说。
她这个徒弟脑子转得快,性格也托实,不是虚有其表的草包,有他在的这段时间她是真的轻松了很多。
“有师父在,我肯定好好学。”
许一言顿时笑了,“这话说的,我不在你就不学了?”
学肯定要学,只是没那么有趣罢了。卿殷如是想。
说话间,通达的人就到了,许一言噙着笑起身相迎,语声沉稳:“覃科长,好久不见。”
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旁跟着几个同龄男性,是通达设备科的几个主要人员,“许工,许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有女强人风范了啊。”
她将几人往主位上引,自然而然地接话:“每回见到覃科长我都能听见令人心情愉悦的赞美,那我努努力,争取下次见面令覃科长再夸点别的。”
覃雨大笑着坐下来,“下次见就得叫许总了。”
“那我可就多谢覃科长吉言了。”
卿殷见此唤来服务生提醒可以上菜了,待到菜都陆续上桌,他将带来的酒拆开,起身给在座的几位杯中添上。
“你今天这是?”覃雨挑眉,她以前可是从不喝酒的。
“今天和覃科长叙旧,让您尝尝我们A市的酒。”
覃雨心下明了,以前是有人顶在前面给她挡酒,现如今她自己坐到这个位置上,人情世故总得跟上。
既然人家给足了自己面子,他自然从善如流:“那敢情好,百闻不如一试。”
许一言端起那只小酒杯与覃雨碰杯,后者浅尝,而后仰头饮尽,点头赞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卿殷起身给几人添酒,却被覃雨抬手制止了,“不用麻烦这位帅哥了,你把几个公道杯满上我们自己倒就是了,省得你饭也吃不好净给我们倒酒了。”
来之前许一言曾给他说过覃雨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卿殷此刻并不意外,微笑应下后在餐边柜分装好公道杯,逐一放在几位手边。
许一言看向主位,话却是对卿殷说的,“徒弟你坐下吧,覃科长和几位品酒而已。”
覃雨为人沉敛大气,对各方人士都足够尊重,风度有加,是为数不多的能让许一言如此慎重对待的甲方负责人。爱喝但不是没酒品的酒鬼,所以她今天才会主动带了酒陪他喝点。
“许工,这位还是你徒弟呢?”桌上有人见那个年轻人气质不错,行事有礼有度,不禁问道。
“是啊,年轻工程师嘛,总会有不熟悉的地方,黎总让他先跟着我了解了解再自己上手。”许一言不动声色将那道工序复杂的菜品转到刚刚说话的那位面前,又笑道:“不仅是我的徒弟,还是我的学弟呢!”
这话说得颇有技巧,黎总让跟,那就是黎总的关系。这往后的工期中就算不给她许一言面子也得给黎敬几分,那卿殷以后的各种工作也会顺利许多。
徒弟加学弟,覃雨笑笑心中明了,护犊子了不是?
几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从风土人情谈到人文历史,再从人文历史谈回了工作。
覃雨夹了点菜尝了尝,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道:“许工,任临是你们公司出来的吗?”
“他四月底离职的,覃科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不瞒你说,在预中标之前他和我接触了一下,言语间……”覃雨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许一言心神一定,抿笑淡然道:“覃科长,但说无妨。”
“任总说同他一起离职的有七八个,技术骨干都被带走了如何如何的……”覃雨依旧那副表情,眼里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眼前人,“还给了我一张名片。”
许一言倒是没忙着接话,而是拿过覃雨手边空了的酒杯,缓缓倒入澄澈的酒液,然后将那个晶莹剔透的杯子放在了他面前。
她犹自说着:“同任临一起离职的确实有几个,听说他们在外成立了一个小公司,我了解的不多,不过任总说的这些我能够理解,草台班子和大公司本质上没区别,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黎总有黎总的格局,敬工自然也是,我们向来只管好自己。”
简而言之,是他任临多管闲事。
她端起杯子,抬手与覃雨手上的酒杯轻碰,动作不急不缓,仿佛被造谣诋毁的根本不是己方。
覃雨在心中哭笑不得,是沉淀了许多,不过这脾气嘛,还是跟几年前一样,半点亏都不肯吃。
许一言暗忖天顺那个项目她已经放了水,那边的稀饭都没吹冷,任临这会儿又惦记上她这边的汤粑了。
这个项目从技术交流、技术方案、商务方案,再到报价投标都是她一个人操刀的。以目前的情况看,项目可能还要她自己去盯,她断不可能让人截胡,更不可能降低标准顺应大流。
想让她少赚点?简直痴心妄想!
不过任总这一如既往的作风,想来是成不了气候了。既然任总先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不介意再送任总一程,抱起手悠悠道:“覃科长,别说技术老手,就是青年工程师,包括我身边这位,都是各大名校的才俊,所以就算任老板现在成立了公司,出去谈生意不还是说从敬工出来的?这就叫核心竞争力。”
技术骨干进一步强化,加上几个现在很少碰技术的老总,核心团队近百人。敬工的现场工人队伍都是合作多年的,双方默契异常。
“物美价廉其实是个骗局,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敬工在业内一直都是反内卷的,不会因为任何原因降低标准,自然也不会因为标准降低而失去应有的价值。终归是一句话,天是会亮的,覃科长咱们看结果就行了。”她缓缓喝下酒,嘴角抿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并不在乎旁人作何感想。
覃雨有一瞬错愕,眼前这位也不是第一天接触了,偶尔还是会被惊艳。
不说高标准严要求务实创新是敬工一贯风格,单就她许一言也是对内提携后进,对外决策果断,有胆有识技术够硬。
如此年轻却又如此老道,想来在职场上也该是一路春风化雨如鱼得水了。
下次见面叫一声许总,不是空穴来风的玩笑话。
这个“总”,是总工的总,不是办公室的总。单就专业性而言,总工可比老总有话语权。各项方案设计,各大施工现场调度推进,都是总工一句话。
“那覃科长,希望咱们这次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
桌布下卿殷攥紧了手,眼睁睁看着她喝了好些,他刚有动作就被她不动声色抬手制止了。
眼下没法越俎代庖帮她敬酒给她挡酒,况且覃雨等人也不曾给她劝酒。要是拦下,免不得那几位有微词,这么点酒都喝不下还是你们自己请的饭局,自己带的酒。
他捏了捏口袋中的醒酒药,心中只盼着这饭局赶快结束。
临走时,覃雨瞥了一眼那边正忙碌的年轻人,站在车前说她最是客气。许一言笑笑,说过段时间见。
送走了几位客人,卿殷赶忙拧开水让她吃下醒酒药。
不等缓解片刻,许一言嘴上念叨:“走,咱们回A市。”
明明已经订好房间,席前还嘱咐他找代驾的人,此刻却说要回A市。卿殷轻叹,看起来面色无常实则醉得不清。
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似是不经意却又实实在在地在为自己铺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黎总的什么过硬关系户。
她太懂得如何笼络人心了,可偏偏又诚意满满,一言一行皆出于真心,试问当下社会有几人敢以真心示人?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庇护?
你不需要如此的。
“走啊,愣着干什么?”
卿殷跟上她的步伐,心中翻腾久久未能平息。
这一场酒局下来虽然喝的都是小杯,比之传统酒局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但这酒也是实打实的纯度。
许一言脚下虚浮,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路,勉力摸索着向前,所幸在要倒向墙边时被身旁的人扶住。
昏睡过去前,她仍在想,为什么不能把黎敬的酒量也继承一点呢?
还有你,好好走路笑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