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13、龙凤命到底属于谁？（三）

　　到了第二天，怀老太太跑到小祠堂去看望拐大爷，紧张他的状况。
　　拐大爷皱着一张沧桑苦楚的脸，似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拖着长长的声调慢吞吞地说：“老朽年岁已高，也实在经不住风吹雨打了，某些事情上还是力不从心哪！但你对老朽有恩，老朽又答应了替你做一件事，这样吧，老朽举荐一个人，你去找他，报上老朽的名字，那人自然会达成你的心愿。”
　　拐大爷说的那位，人称“苟六爷”，在道上名声不太好听，据说是格外喜欢走旁门左道的一个老家伙，性子执拗又偏激，整天阴气沉沉的，一看就不好惹。怀老太太从前也听说过一耳朵，但就是因为这苟六爷脾气古怪没人敢靠近，老太太当然也没那胆子去找他。
　　这一次，老太太揣着拐大爷的名号，也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她太想让家里老三抱得龙凤胎了，她又信了拐大爷的话，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了好些天，还是壮着胆子去找人了。
　　苟六爷的屋子就跟他那性格一样远远的偏离了人群，当他得知了怀老太太的来意，沉默了很久，他才板着脸开了口：“老拐子不行了是吧？看他的面子上，要我出手也行，你要给我一点东西，要么，是那对龙凤胎的八字，要么是他们用过的东西，或者头发、指甲之类的，没有，就办不了！”
　　老太太哪里会有这些？只好又苦苦恳求苟六爷想想其他的办法。
　　苟六爷被老太太吵了几句，一脸的不耐烦，没好气地说：“要不然就从你儿子下手，截取他的后代香火，就看你敢不敢、干不干！”
　　怀老太太愣了。
　　她从来都厌恶着老二，可不管她怎么打骂，老二还是平平安安长大了。
　　要断掉老二的根吗？
　　哈，那又怎样？老二的命是她这个做娘的给的，他又克母，还想要有多好的命？送出来给同胞弟弟又怎么啦？再说了，又不是叫老二去死，没有后代能怎样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怀老太太亲手交出了怀拾遗的八字。
　　这个时候，怀家三兄弟正在回老家的火车上，还碰巧遇见了一行学术研究人员，唐教授带了两个学生也在其中。
　　不管怀拾遗怎么反感神神叨叨的玄学，唐老爷子的名头都是正儿八经的教授，这一点不容置疑，因此，当唐教授看到了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怀拾遗都没有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有个穿深灰色中山装的教授注意到了这边，问：“咋啦？看到谁啦？”
　　唐教授笑：“老计的女婿，你还有印象吗？”
　　“哟，老计的女婿啊？”一听到“老计”，同行几个老人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这都能遇上啊？哪呢哪呢？”
　　怀拾遗面带微笑：“……”
　　突然遭遇一大波长辈袭击。
　　几个老人家都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老计的女婿是吧？我听说你是姓怀，这一趟是去哪啊？”
　　怀拾遗：“就是跟自家兄弟一起回老家看看。”
　　“哦哦，这两位是你兄弟啊，我说都跟你长得这么像呢。老家哪的呀？”
　　怀拾遗说了一个地名出来。
　　“你老家是这的啊！”唐教授笑着说，“这可巧了，我们这一行目的地也是这！本来我们没去过这地，还打算找个当地人带带路呢，没想到就遇到你了。缘分呐！”
　　怀拾遗微笑：“是挺缘分的。几位要去哪里，我就算没空，也一定找个靠谱的给你们带路！”
　　众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阵子，唐教授顺势打量了怀家三兄弟几眼，发现只有怀拾遗身上，隐隐带着黑气。他藏在桌底下的手连续动了几下，心道：幸好碰到了他。
　　火车还要数个小时候才会到达目的地，众人聊了许久也都乏了，相继回位，休息的休息，看书的看书。怀拾遗打了一个哈欠，困倦之意不知何时涌了上来，他跟怀司业打了一声招呼，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前面，隔了好几排座位，唐教授转着头看着他。
　　左边一个黑色大衣的老爷子低低地咳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那小子看起来马上就有麻烦了。”
　　坐在最里边那位，年纪最大，胡子白花，手边一根竹拐杖，他闭着眼睛，另一只手反复摩搓着两颗上了年头的珠子，嘴里道：“小人作祟，命线不稳，恐有性命之忧。”
　　睡着了的怀拾遗哪里知道这些，他只觉得睡梦里极不安稳，甚至梦见自己浑身上下被无数根线穿了个透透的，随着这些线不断在他体内拉伸，他感觉五脏六腑也随着这些线不受控制，一会要被强行撕拉出体外，一会又被使劲摁了回去，心脏处好像也被几根线紧密地纠缠着，一会被纠得死死地让他无法呼吸，一会又松开好让他能喘口气。
　　怀拾遗只感觉自己一会儿痛得死去活来，一会儿又飘飘然如在云端，他根本分不清此时身在何处，心在何夕。
　　直到……他终于被怀司业大力摇醒。
　　“老二，你怎么了？最近太忙了没休息好？感冒了？”怀司业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
　　怀拾遗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凉飕飕的，他愣了愣，笑了一下：“也没啥，大概真的是最近太忙太累了。”
　　怀少府打量了一下他冒汗的额头与湿透了的鬓角：“这天也不是很热啊，你还出了这么多汗，好在马上就要到了，等会下了车就先收拾一下吧，免得真感冒了。”
　　“怎么了？谁感冒了？”唐教授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手里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子。他看了看怀拾遗，“你要感冒了？身体差了点，要多锻炼啊！先喝点热水吧。”说着就把杯子递了过去。
　　怀拾遗噎了一下，想说他身体一点都不差来着，望着那杯热水，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唐教授。”
　　他喝了一口，身体瞬间轻松了许多。
　　怀拾遗一愣，看了一眼杯子里平平无奇的水，又抬头看了一眼唐教授，后者抬了抬眼镜框框，对他微微一笑。
　　怀拾遗放下水杯，再次对唐教授道谢。
　　唐教授笑而不语。
　　他回到座位上，就低声问黑衣老爷子：“算出来了？”
　　黑衣老爷子摸了摸手里的罗盘，点了点头。
　　怀拾遗下了火车还感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晒了太阳又好上许多。兄弟三个还要转车回镇上，便过去问唐教授：“接下来您们几位是往哪边呀？”
　　唐教授看了一眼黑衣老爷子手里的罗盘：“我们打算先去拜访一位老朋友，他应该跟你们一个地方的，只是我们好久不见，都不认识路了。”
　　怀司业和怀少府便热心肠地准备给他们带路，怀拾遗则是注意到了那个罗盘，他总觉得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缠绕在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果然，这一路上，不只是唐教授，其他人也会时不时地瞟一眼那个罗盘。怀拾遗避着些人低声问唐教授：“您这一次出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唐教授高深莫测地一笑：“年轻人，看破不说破啊！”
　　怀拾遗：……
　　他在火车上做的那个离奇古怪的梦，果然是有问题的吧！所以唐教授才特意递了那杯水过来给他喝！
　　唐教授拍了拍怀拾遗的肩膀：“尽管放心，有我们这帮人在，谁都不会有事。”
　　有事？为什么会有事？怀拾遗开始手脚发寒。
　　虽然他极度反感命理什么鬼的，但他其实潜意识里，是有几分相信的。年少的他一直被怀老太太的克母说纠缠，如果不是有怀老爷子费尽心思开导他、教育他，他早就被折腾出心病来了，但这种玄学之说，无论真假，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一块最大的阴影。
　　如今，这种阴影又涌上心头。
　　怀司业看着自家二弟一副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么。他抬头望了望老屋的方向，心中暗自祈求。
　　千万不能是他想的那样啊！
　　可惜，世事难以如愿。
　　怀家三兄弟带着唐教授一行七转八转，差点就要走到山沟沟边上去，才得以找到一户人家，也就是唐教授一行的目的地。怀司业眼看很快就要黄昏，正提起告辞一事，唐教授却道：“都麻烦你们这么久这么远，哪能不请你们喝杯茶吃个饭呢？还是先进来歇一会儿吧。”
　　等下可能就吃不下饭了。
　　怀少府看着这户人家门窗紧闭，都没打算开门迎客，偷偷地跟怀拾遗说：“这家不会没人吧？你说他们会不会找错了地方啊？”
　　他话刚说完，一个年轻点的男人已经上前去，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随即猛地把门一推，屋里当即响起了一声老太太的尖叫声。
　　怀少府大吃一惊：“这、这、这、这真的是拜访朋友？！”
　　他身边的老大老二却是同时浑身一僵。
　　那边拄着竹拐杖的老爷子，别看年纪最大其实身体健朗，他脚步极快地走了进去，黑衣老爷子也跟了进去，并高声说：“苟老六，大白天亮，你缩在屋里又干什么勾当呢？”
　　被他们叫做苟老六的人并未说话，反而又传来一声老太太的尖叫：“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这声音对于怀家三兄弟来说实在太熟悉了，怀少府一下子反应过来，冲了进去，屋里有两个人，一个盘腿坐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瞪着闯进来的人，一个惊疑不定地站着，正是怀家老太太，怀少府他家老母亲。
　　怀少府诧异地问：“妈？！您怎么会在这？您在这干什么？”
　　怀司业和怀拾遗先后进了屋，目光同时在屋里扫视了一周。
　　屋里暗沉沉的，四面八方点了几根蜡烛，屋里正中间摆了一张沉重的正方形大木桌，桌上零零散散摆了些黄符浑水，还摆了一个有点破旧的香炉，炉里徐徐燃烧着几根香，炉前放了一个碗，碗里放了水，水上飘了一张纸。
　　怀拾遗走上前去，一把把纸捞了起来，翻过来一看，顿时冷笑了一声。
　　纸上字迹潦草，墨汁晕开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他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