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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残月(三) ...

  •   “楚淮,你生气了?”我趴在门上,气势虚弱地喊话,门内一片寂静。
      “是我错了,不该向你扔雪球,还扔了两次,不该把你扔到雪地里,还笑你......”
      依然只有我的声音在碎碎念。
      我叹了口气,转身望着白茫茫的街道,其实也可以回自己公寓,就是路难走了点,而且也没有对楚淮正式地感谢一下他的收留之恩。
      “楚淮?”我重新趴回门上,瓮声瓮气地说,“那我不气你了,我回家去。”
      门忽的拉开,我一时不备,整个身体跌进屋子,还好被楚淮开门的那只手拦了一下,不然准摔个狗吃屎。他脸上的细雪融掉,额前刘海也湿成一缕缕的,眼睛却变得更外清亮,不喜不怒地瞥着我。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瞥着我,我自下而上地望着他,两双眼睛较劲一样互相瞪着。
      “你让不让我关门?”楚淮无语地说。
      我这才发现自己从摔进来就攀着他的手臂,还挡在门前,连忙从他手臂下方的空隙钻进屋内。楚淮关了门,随手拉下门后的一条毛巾擦头发,也看不出来到底生气没。
      “你不生气了?”我挠挠脑袋。
      楚淮斜了一眼,把毛巾扔到我头上,“你给我擦。”
      眼前一黑,整个脑袋都被一条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毛巾盖住,我茫茫然扯下来,楚淮已经站到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擦头发?我蹙了蹙眉,别说祁云了,我连越泽的头发都没擦过,这可是鬼生第一擦啊。
      “不愿意就算了。”楚淮扯回毛巾,冷着脸坐到沙发上自己擦。
      “......”
      虽然确实不怎么愿意,干嘛说得这么直接让大家都尴尬啊。我默不作声地走到窗户边,一手捞起一把雪捏捏,无意识把它们堆成一个拳头大的小雪人,光秃秃的两个雪球别提多难看了,我又聚起几个迷你冰锥,做了个冰鼻子和两只冰手,眼睛实在找不到该怎么弄,楚淮闷着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作罢,坐到餐桌边打瞌睡。
      迷迷糊糊间眼前有道黑影晃来晃去,我皱皱鼻子,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转什么圈?尿急啊?”
      楚淮更加不客气的提起我后领,“陪我出去买菜。”
      “雪那么大谁还卖菜啊!”
      “你是猪吗?睡了一整天,雪被清理干净了都不知道。”
      “啊?”我从被扯起的衣领里抬头,“我睡了一天?”
      “你的真身一定是猪。”
      “......”我没有计较他的嘲笑,摸出手机看了下日期。
      居然真的过了一天??明明只眯了一小会儿!指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难道是定灵的副作用?那也不至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天吧?以前最累的时候也没睡这么久,除了觉少,也因为入睡困难,梦里常常挣扎着醒来,极少有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
      “睡傻了?”楚淮拍拍我后脑勺,轻笑。
      我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看到一点异样,只是含着浅浅的笑意。
      职业病又来了。
      他一个人类穷小子难不成还能把我迷晕,就为了让我趴桌子上睡一觉?我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爱胡思乱想的习惯,审嫌犯审多了看谁都像嫌犯。
      “不是买菜吗?”我装好手机,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
      “走吧。”楚淮从厨房里提出一个帆布袋递过来,自己套了件厚厚的外套,也给我扔了一件。
      我胡乱套上,提着袋子跟在后面。
      事实证明楚淮并不是想让我陪他买菜,他只是昨天领教过血族的力气之后,觉得我更适合做苦力。一整早上我就像个工具人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接过一袋袋蔬菜水果,还要对着商贩们古怪的眼神假笑。
      没了积雪的层层掩盖,附近街道都露出潮湿的地面,以及古旧的建筑,商贩们聚集在街道两旁,心照不宣地避开门店入口,只在空地上售卖商品。
      我心不在焉地提着袋子,视线随意流转,满耳都是络绎不绝的叫卖声,楚淮的后脑勺一会儿跑到左边的土豆铺子,一会儿跑到右边的草莓铺子,最后回到跟前时,手里只提着土豆,我越过他往后看了看,草莓的价格昂贵得有些不合理,不是这个穷小子可以负担起的。
      他把土豆袋子塞到我手里,淡淡说,“还有一点调味料没买,你不想去就在这里等我。”
      “嗯。”我点点头,目送他进了街边一家店。
      店门一关我就提着大包小包朝草莓铺子昂首阔步,一个个鲜嫩的草莓嫣红发亮,我不太会挑水果,就让老板看着装了一小箱,买太多楚淮肯定不会要,这个傲娇的臭屁小孩一点不想欠我人情。
      连着这一小箱草莓,我彻底没多余的手去搬了,只好往旁边踢了踢,免得挡住别人的路。
      这条街的店面都长得很像,买个草莓的工夫居然忘了楚淮进的哪家店,又没存他的手机号,联系不上,情急之下只能四处张望,希望运气好点能看到他从店里出来。
      虽然寒冬凛冽,街道上的人群却不见稀少,反而摩肩接踵,我被挤在草莓铺子旁边的角落里,踮着脚朝外围张望,不远处一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地接近,他还没有看到我,视线也在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周身冷冽的气场将路人隔开半人远的距离,我如惊弓之鸟一样迅速转身蹲下,把衣服的兜帽套上。
      奇了怪了越泽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更奇怪的是我为什么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又不怕他,怎么老是下意识地去躲?我无语地拍拍自己额头,抬眼却发现楚淮立在草莓铺子旁边,似笑非笑。
      温度明明很低,他额角却渗着一层细汗,脸色微红,像是刚参加完一场八百米。
      我连忙隔着草莓铺子朝楚淮招手,指挥他把箱子搬起来赶紧回去。他不紧不慢地绕过铺子,蹲下来抱起箱子,眼睛扫视过来。
      他身后人潮涌动,如同河底暗流,来回穿梭。
      “赶紧回去啊!”我小声催促,扯着他袖口头也不回地汇入人流。
      周身紧紧挤着的人群总算驱散开心头那点紧张不安,我不敢回头,只拉着楚淮的袖子往前走,他似是无意间回了回头,再转过头时嘴角噙着不明所以的笑意。
      像是故意笑给谁看得一样。我还扯着他的袖子,却不敢再回头,只沿着路往回疾行。
      “笑什么笑啊?”我见他盯着我,不由得瞪过去一眼。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笑?”楚淮好整以暇地拖着草莓箱子,唇角微扬。
      “哈哈!”我做了个夸张的大笑表情,“你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了!”
      “......”
      “一箱草莓这么开心?”我戳戳箱子,半开玩笑。
      “是啊,”楚淮瞅我一眼,“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草莓,可开心了。”
      “......”我无语凝噎。
      所幸一直到回楚淮家都没出现什么异常,在街上越泽应该没看到我们。
      可是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平时没任务的时候没见他四处乱转啊,街上还有那么多人,他一向不喜欢人多,干什么跑到街上跟他们挤来挤去的。
      我一边兀自分析,一边心不在焉地洗草莓。清澈水流淌过指尖,从鲜红草莓上流下,带走污秽,微硬的触感有些像放干了的兔血糕,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放干了的兔血糕可是难吃到极点。
      楚淮不知道又在客厅捣鼓什么,窸窸窣窣地,像只老鼠在偷吃东西。我洗好草莓装在盘子里端出去,厨房柜子里没有专门装水果的果盘,手里这个盘子好像还是昨天楚淮拿来盛菜的,幸亏没有菜的味道。
      “你是不是被坑了?”楚淮嘴里塞了个草莓,说话含糊不清。
      “没有吧?”我也塞了一个到嘴里。
      好酸,好涩,这是什么惨绝人寰的味道。
      “你这......”楚淮皱着一张脸喝水,喝完缓了半天,对我做出一个评价,“人傻钱多好忽悠。”
      “......”我也抱了一杯水拼命往嘴里灌,“还不是买给你吃的!”
      “买给我?”
      “不然呢!我又不吃这些东西。”
      “......原来你是想毒死我。”楚淮仰头瘫在沙发上。
      “太可惜了,”我放下水杯,“居然没有成功。”
      我又喝了两口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这几天怎么没去上班?克劳斯说你有工作。”
      “辞了。”楚淮不甚在意,在盘子里挑挑拣拣。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没钱。”
      楚淮翻了个身表示不想理我,身上的厚外套挤成一团,像堆了一身肥肉的猫。我艰难地憋笑,脱了外套到窗边去看昨天捏的小雪人,冰手和冰鼻子都好好的,小小的白脑袋上多了两粒黑米做的眼睛,可爱多了。
      冬季天黑得早,在楚淮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他早早地窝在床上看书,我也拿了本书躺在沙发上。看惯了狗血的虐恋情深,这些严肃文学简直如同安眠药,再次闭上眼睛后,我没有睁开,沉沉地睡着了,书掉在地上也没管。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包的香气混着寒意在逼仄的空间里打转,耳边传来窸窸窣窣放袋子的声音,我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懒得睁眼。
      明媚的阳光忽然照在眼睑上,瞳孔深处映出一片朦胧的粉色。
      我在下一秒炸毛般从沙发上蹦起来跳到房间的阴影里,被晒到的右眼火辣辣的刺痛,我勉强睁开左眼,忍住咬死罪魁祸首的冲动。
      凌晨从梦里惊醒后是把窗帘拉好了才继续睡的,就是怕今天出太阳,结果这小子现在还拉着窗帘的一角,无辜又茫然地看着我。
      “你,干,什,么?”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你的眼睛....”他惊讶地张着嘴,这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不能晒太阳了...”
      额角的筋没忍住蹦跶起来,我闭眼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还好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马上就会愈合。
      可是!很痛啊!!
      “要不要上药?看起来有点严重。”楚淮重新拉好窗帘,很是自责地走过来。
      “一会儿就自己好了。”我抬手想去摸。
      “别碰,”他抓住我手腕,将自己的眼睛凑到跟前,温热呼吸喷洒在脸上,“在愈合了。”
      手腕处传来细细的触感,柔和的暖意沿着神经逐渐漫延到心脏,有那么一秒,仅仅一秒,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一个带着温度的人。
      “喂,”我垂着头,盯着他自然下垂的那只手,半开玩笑,“你离这么近,我会不好意思。”
      楚淮怔了下,脚尖向后退半步,短靴前面的地板留下一片水渍,他轻笑一声,松开我的手腕,自然而亲昵的用掌心蹭蹭我发顶,转身去整理早上买的蔬菜。
      颀长的背影顿了顿,走到窗边伸出双手,像在接住空中的某件物品,我不明所以地看着楚淮,他双手在阳光下伸了一会儿,用一只手曲起盖住另一只,像护着什么东西似的朝我跑来。
      “这样就不会晒伤了。”他把温热的手覆盖在我伤口处,轻轻笑着。
      “......幼稚。”我笑着说,任他把手里不存在的阳光撒在眼睛上。
      右眼眼睑上痒痒的,像蚂蚁爬过般,我指尖抚上那块柔软的皮肤,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对了,我忘记买胡萝卜了,傍晚帮我出去买一下吧。”楚淮背对着我在厨房里忙活,头也没回。
      “噢。”我随口应下,转头在房间里找起钟表来。
      厨房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个黑色的石英钟,银色时针正指着数字三。God,才下午三点,睡眠质量严重打了折扣!
      我不爽地眯了眯眼,重新趴在沙发上。
      “喂,太阳没了。”他从厨房出来,在我头上放下一个软软的东西。
      “什么啊?”我拿下来,看着手里的圣诞帽愣住。
      今天已经是圣诞节了?算下来在这里住了有好几天,居然忘了这茬儿,这可不得了,我得赶紧回城堡了,晚上的宴会所有高层都会参加,要是无缘无故缺席的话会被k训死。
      我蹭地站起来就准备走,可是看着站在跟前的楚淮犹豫了一下,我捏捏帽子的一圈绒毛,把帽子放回他头上。
      西红柿一样颜色的帽身下嵌着圈白色软毛,看着格外温暖,如同帽子下的那张脸。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藏着隐隐的期待,鼻尖被冻得微红,却毫不在意的笑着。
      他这么开心,是因为多了个人陪他过节吗?
      我不自觉躲闪着他的视线,小声开口,“我该走了。”
      楚淮准备把帽子拿下来的那只手停在半空,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把那团红色握在手里。
      “非走不可吗?”
      虽然问了这样的问题,他的语气仍然是温温的,丝毫没有逼问的意思,我越是感到有些难以开口。好像他收留我住了这么几天,而我连个节都不愿意陪他过,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
      “没事,”他笑了笑,摆弄着手里的帽子,“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那你呢?”我迅速问道。
      “我啊,”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去了厨房,“晚上去克劳斯那儿蹭饭呗。”
      他的背影颀长,隐匿在明灭的光影里,我突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也走进厨房里。
      “给我一个袋子。”
      楚淮回身,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不是让我帮你买胡萝卜吗?”我笑了下,自己在置物篮里翻找起来。
      老旧的置物篮里整齐叠放着几块干净的抹布,布料粗糙,像是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我小心地的在里面扒拉出楚淮昨天用过的那个袋子。
      米白色的布料被他洗的很干净,虽然昨天装过一些菜却并没有沾上脏东西,我满意地抖开,朝他挥过手就往门口走。
      “等一下,”楚淮喊住我,“穿件厚衣服再出去。”
      他从衣柜里翻出昨天自己穿过的棕色羊羔毛外套,套在我单薄的衬衣外面,扣子很大,他一颗颗仔细扣好,我像个被摆弄的布娃娃一样站着,很受用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你那样出去别人会当你脑袋不正常。”
      我懒得计较他的玩笑,不自在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有些难受,这衣服太厚了,实在是闷人。
      “对了,”楚淮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我给你拿点零钱。”
      “不用不用,”我转身,头也未回,“就当抵偿我的医药费吧。”
      还有生活费,我默默在心里加了句。这几天在他家里虽然没吃什么东西,但是兔血应该不好买,我以前都是自己去森林里打猎或者直接去城堡蹭吃蹭喝,也不知道楚淮去哪里弄了这么些天的兔血。
      不过,几根胡萝卜也太不够诚意了。
      我掂了掂轻飘飘的袋子,打量着四周还有没有卖别的东西的地方。
      楚淮家真的太偏了,上次一起出来还不觉得,刚刚独自出来,因为不清楚市场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敢在满是人的大街上乱窜,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走路去找,简直走了三个我家到城堡的距离......虽然我家离城堡也没有那么的远......
      好不容易找到卖菜的地方吧,商贩还少得可怜,一点不像昨天那样喧闹,简直是冰与火的极端。仅有的两个小摊子那儿只剩下胡萝卜和土豆了,我无可奈何地挑了几个还算新鲜的,刚买完他们就把家当一收,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背影,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们是回家去了,诶不是,这也太任性了吧.....
      生意都不做啦?
      “空桐。”
      背后突然响起道熟悉的声音,我吓得瑟缩了下,手腕马上被一只大手拉住,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转了个方向。
      一抹温暖的金色划过,视线蓦然撞入双湛蓝的眸子。
      越泽紧紧皱着眉,上下打量我,眼里满是压抑的怒意。
      “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
      我被莫名其妙地凶了句,一时间竟忘记了挣开他的触碰,只傻愣着站在那儿。
      他生哪门子气啊!居然凶我???
      也许是很久没见过我不冷脸的样子了,越泽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他拉着我手腕,微弯下腰,平视着我的眼睛,漂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连语调都变得温和。
      “我很担心你,你从来没有在我视线里消失过这么久......”
      “是在你的跟踪里吧。”我终于回过神来,冷淡地打断他,把手腕从他掌心收回。
      简直了,怎么在哪儿都能遇见他,执政官这个位子有那么闲吗??消息都打探完了?奸细都找出来了?怪不得昨天在街上看到他,敢情是找我来了,我是个小学生吗?越泽那架势好像我出来几天要被提着后领子领回家似的。
      我没好气地转身,随便进了家街边的店铺,门内的风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软了脸上的表情。
      不算大的空间里布置得很温馨,一面墙上挂满了装饰着木质框架的油画,另一面墙上是些饰品,大多是银饰,中间那排是手工编织的细链,我往店里走了两步,本打算随便看看,目光却被一条细细的编织绳吸引住。
      两股细细的淡紫颜色简单编缠在一起,中间系了个独角兽的小铜片,很像k前段时间给的那条发绳,不过那条发绳我一次也没用,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扎马尾的习惯。
      “喜欢吗?”柜台里走出个高挑的姑娘,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老板。
      她站在我身侧,海藻一样的金色卷发衬得风情万种,明艳红唇挑着,虽然在对我说话,视线却毫不掩饰地落在跟进来的越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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