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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阴而谋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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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凝结的草地上中发出“莎莎”的碎音,像纱质裙摆摩挲地面发出的声响。
凉腻的女声丝绒般响起:“你来了?”
抓着师兄衣摆的关节猛然发白,夏苔敛起呼吸,难以睁眼,这种声音……这个声音仅管她只听过一次,却绝不会认错。
片刻,一道劲风滑过树下,低沉优雅的男声:“你深夜邀我至此不止为叙旧而已吧。”
清脆的低笑,其中的寒意却无法抑制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想请你为我拿一样东西。”
夏苔背上粘腻的冷汗慢慢被风干,心里却越来越惶惶……谁都明白这种时候听者死,可是骑虎难下,她不得不听啊……紫微大帝保佑,千万不要被发现……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拿捏着轻声道:“于我有何好处?”
“不先听听我要什么?”浅笑吟吟,似是早料定他会先有一问。
“你自然是要瀛洲三壑,换而言之,便是要琼华和逆流宗的两大助力,只是你想如何说动玄霄和玉虚出手,他们绝不会放任你一族坐大。”他亦是自负。
“他们早就存着私心想要瀛洲做二岛的的附庸,现下我族中三方势力割据,互相牵制,他们自是乐见其成,不过,便是操控两具行尸,对付那两个老匹夫也够了。”甜蜜的声音淬了毒,让人不寒而栗。
“行尸?!你……”沉稳的声线猛然不平,夏苔可以想象那男子瞪大了眼睛,张口难言。
“怕了?我要那三尸蛊,你予是不予?事成之后,暗夜一族许你一个蓬莱。”身下的黑豹步步紧逼,兽瞳中野心荧荧。
“……我要听你的全部计划,毫无保留。”又是一片难耐的死寂,那人终于发语。
“凭你,为什么?”
“此事实在干系重大,没人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你合作!何况,你既是来找我,便是认定无人能出其右。”男人怒声道,语中压迫渐进。
“……四日后的争霸赛,我自会下蛊……此后再不用你管。”娇媚的女声忽然有些萧瑟。
“你料定他们那日必不防你?我倒不曾想过……我们四人今日,落到这般境地。”
“枉你们自诩名门正派却也看不清,”气息不稳,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昔日旧情?……不过是愚昧之人演的一场戏,你若当了真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师兄,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他二人可曾想过我们,永远屈居第二,你就没有不甘?”女声终于缓和下来,诱惑的低语。
“……你,不后悔?成为行尸之人……再无复原的可能。”浓稠的思绪被寒风一点点打散,钝痛到麻木,原来如今,我们都只会惋惜却不会心软……
“我只有一个瀛洲而已。”
“……好。”
决绝的是谁的不甘,破裂的,又是谁的心殇?
黯然的气息渐渐被敛去,死寂的密林中只剩阵阵蝉鸣,
夏苔空茫的睁大了杏眼,望着漆黑的天空,脑中一片空白,空荡地不可思议。
良久,小心地蹭出一个头,想要看人走了没有——
微凉的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拽住她斜出的肩膀向后一揽,夏苔一惊,后脑勺硬生生撞上陆子眠紧绷的胸膛,诧异的回头,她大气不敢出一口。
陆子眠狭眸危险地眯着,朝她摇了摇头。
没有,走吗?
那么敛去气息……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发现有人,只是还不知道在哪里……
好险……
小白边想边出了一身虚汗。
身后陆子眠安抚的紧了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静气凝神。
奈何天不遂人愿。
一只雪白的爪子骨碌从夏苔微敞的衣襟中探出,“小白”水汪汪的黑眼闪了几下,忽然扒拉着纱衣爬了出来,试探地蹭到树杆懒洋洋的打了个滚,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样,全然不知死神正在这片区域兜兜转转。
呜呜……紫微大帝……救命啊,
一双杏眼并着一双冷厉的狭眸都紧紧聚焦在这滚来滚去的白白一团上——
“小白”终于察觉了气氛不对,畏惧地看了这对“虎狼”一眼,呲了呲牙,刨刨爪子,就要向后退去,
不要!……夏苔的心脏停跳了。
像放慢镜头动作一样,小小的白虎在空中优雅地翻了几个跟头,向下坠去……
凝滞的空气中金光一闪,一根银丝捆在夏苔的中指和“小白”的腰间。同时,一把戾气凝成的利刃破空而来,冷光直指向树上两人——
若干个月后,夏苔恼羞成怒地戳着桌上“小白”肥肥的肚腩,恨声道:“早知道让你掉下去算了!居然敢偷吃我点心!”
倚在窗边竹榻上的陆子眠对着阳光懒懒的眯了眯黑眸,薄唇轻勾,翻过一页书页,甚淡定的道:“因为不救它也会被发现,嗯?”远远听来,也难掩几分笑意。
夏苔耳根泛红,窘迫地清清喉咙,只好恶狠狠而又饿狠狠地沉默:吃吧,吃吧……撑不死你……
而现在,
夏苔被黑烟捆着跌坐在湿润的的草地上,指甲紧紧地抠入泥土中……
她还是第一次看十三兄出手——
寒楚冷光流溢,剑身上暗红的图纹隐隐发光,一片紫黑色的毒瘴中,陆子眠墨黑的长发随风猎猎浮动,邪肆地张扬。
黑豹嘶吼一声,借势跃起扑来,同时那道人手中刺目的银光一闪,细密的气刃挡住他的退路,
寒楚的剑刃险险掠过精灵霎时苍白的侧脸,几缕紫色的长发落地,生根,诡异的藤蔓妖娆摇动,脚下的地面慢慢开始波动……
陆子眠青衣的袍袖一挥,身后的气刃在一道轰然而起的黑色业火中化为灰烬,
“你!……”那道人惊讶的睁大了双眼,然而不等他开口嗜血的刀刃已逼到喉前,对方魔瞳中妖冶的暗红浮动,杀气四溢。
暗夜族的首领冷艳的眸中寒光一闪,魅惑的吟唱蔓延在空气中,脚下数株藤蔓迅速爬伸,占据他脚下的地面……
卑鄙!夏苔焦急地盯着渐渐被包围的师兄,发白的嘴唇继续试着破解之咒,眼中不易察觉的红光一道道闪过:精灵的法术和他们全然不同,她一时什么都做不了。
身周的光圈被压制着慢慢缩小,一滴冷汗从陆子眠的额头滑下,他已全没有借力之处。
又一波气刃从四面八方袭来,腾起的业火火舌翻卷急速开始吞噬,一片黑雾中,一直蛰伏在地的藤蔓猛然窜起缠住他的脚踝,同时一条淬毒的龙筋鞭从身后破空而来,鞭稍划破道袍触及皮肉,拉出一道血痕……
远处夏苔已经完全看不清战局,死死的瞪着前方,眼眶泛红,奈何身体像怕冷一样轻轻战栗,丹田里一股阴寒的气劲左突右窜,冲得她口中血气上涌,一阵阵翻腾。
冷汗浸湿了薄衫,神经慢慢麻木,寒楚的划动越来越滞缓,待到眼前黑雾终于散去,饥渴已久的刀刃猛地刺入血肉,贯穿而过,可以听到骨骼被分离的“咯咯”作响声,女子骤然尖利的嘶喊“师兄!——”
是在叫谁呢?
寒楚倏忽从掌中滑落,他慢慢向后倒去,模糊间看到眼角一片血红……
如果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去,你选谁?
……
孪生的弟弟苍白病弱,懒懒的坐在石阶上看他,一样的狭眸中空洞死寂,自嘲的问。
“阿离从来不笑呢。还是重儿性子好。”娘摸着他们的头顶,转头对爹爹笑道。
那人如出一辙的黑眸中冷漠异常,只淡淡颔首。
“你们中只能有一人能活下来,适者生存,你明白吗。”
“孤只需要一个最强的继任者。”
腥稠的血液从剑刃滑下,坠在地上,寂静无声。
只剩下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弟弟了……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扯扯嘴角,回头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蓦然,冰凉的玄铁刺入肩胛,寒楚翁鸣一声,下意识的向后一划——
暗红色的血沫从嘴角滑落,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他觉得心脏在剧烈收缩,泪腺却是干涸的。
“哥……”漆黑湿润的睫毛覆在苍白的脸上,触目惊心,离招第一次低低的笑,“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咳咳”血泡不断地翻涌上来。
“我……希望是你。”
哥,你知道吗,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我……希望是你。
寒楚无力的从掌间滑落。
一天又一天,他开始会下意识的模仿那个人,学他懒懒的笑,学他好像永远睡不醒的样子……午夜梦回,他的世界里是大片大片的猩红摇曳,满目疮痍。
你知道吗?
……他想他并不会因此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