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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故?何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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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眠醒过来的时候,背上火辣辣的钝痛,鼻尖盈满泥土枯草的气味。
狭眸挣了挣终于掀出一条缝,正在给他喂水的夏苔手中的树叶“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红肿的杏眼呆滞半饷,十七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愣是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他支起一只胳膊,伸出空闲的右手揉了揉她翘得四起的头发,指甲是淡淡的青紫色。
“师兄……你睡了一天一夜你知道吗……”夏苔吸吸鼻子,朝他扯出一个别扭至极的笑容。
“我的伤——”
小白握了握拳,猛地打断他:“那个恶女人走的时候把船也带走了,等师兄你伤好了,我们再涉水回去。”
黑眸泛起一圈圈涟漪,十三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良久缓声问:“我们怎么逃出来的?”背上的鞭痕又是一阵刺痛,他藏在袍袖下的手指紧握成拳,几乎要抠进掌心里去。
夏苔嘴边的弧度又硬拉出几分:“我的灵力突然爆发挣破了禁制,正好赶上师兄你干掉了那个道人,我趁她分神就带着你们逃出来了。看,这个臭东西也在。”“小白”被楸着后脖颈从沾了灰尘的衣襟里提拉出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眨啊眨,明显的,受了十七不少欺负。
匀称的指节刮在白虎湿漉漉的小鼻子上,“阿嚏”,小小的五官挤作一团,白毛被气流冲得翻起来,可爱无比。
夏苔晃晃拎着它的手指:“念在你还能找个乐子,本姑奶奶这次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你啦。下、不、为、例!”说着呲了呲牙,恐吓这颗饱受摧残的老虎心。
陆子眠苍白的唇角弯弯,避开伤处,借力倚在一旁的树干上,轻轻地笑。
“师兄……你一个人没关系的话,十七去找些吃的好吗?”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没用的,解‘鬼窍’需要七星海棠和摄魂香,这里……咳咳……不会有。”陆子眠拉住她的衣角,然后嘴角努努一旁堆积如山的野果,好笑的瞥她一眼。
夏苔蹲下来,抱着膝盖朝把头埋在期间,闷闷的声音传来:“鬼窍……没有解药能撑几天?”
“七天。”
环抱的手臂紧了紧,良久压着哭腔的碎碎念断断续续飘来:“都怪这个死人头……蓬莱,……不能瞬移……哼,还不能腾云……,欺负客人,没人性……”
陆子眠仰头看树叶间投下的稀疏阳光,没有作声。
“……都怪我,游什么湖……游个头啊……”悉悉索索的呜咽慢慢轻下来,夏苔抹了把脸,抬着脖子眨眨眼,然后肿着一对水泡眼问他:“师兄,伤口要不要再清洗一下,我帮你包扎起来。”
陆子眠难得顺毛地点了点头,眉头紧紧皱着,想是疼得厉害。
夏苔把他的背扶正,小心的拈开粘连在皮肤上的道袍,
血色全无的背脊上一道紫黑色的鞭痕触目惊心,比昨天又烂的深了些,滋着脓水的皮肉外翻,夏苔定了定神,捡了一条晾在树干上,烤干了的破布条,沾了点水,小心翼翼的覆在伤口边上,陆子眠背上的肌肉猛地一紧,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你忍着点。”小白咬着牙一点一点把脓水和蹭到的黑灰擦掉,十三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她的动作一抽一抽。
再拉下一条较长的干布条,夏苔一抹额头上的冷汗,沉声道:“脱。”
十三配合地抬了抬手臂,好让她把脏兮兮的青衣扯下来,给他上绷带。
刚沾完水的皮肤紧绷着,只是极微小的动作也惹来一阵撕扯的钝痛,夏苔看着他皱眉,无言以对。
紧了紧最后的绳结,十七像被抽干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师兄的白玉胸膛出神……
良久她才意识到,不好!她忘了给师兄穿衣服。
夏苔为难的瞥了好不容易沉沉睡去的十三一眼,无语问苍天。
保护十三兄的贞洁是她在逆流宗存活下去的关键啊,夏苔咬了咬唇蹭过去,把道袍捡起来披在他身上,确保一丝春光都不外泄了,方才放心的退回去靠在树干上睡觉。
唔……有那么点不甘哪……她都没有好好看的说……
半夜,陆子眠突然发起高烧。
夏苔两眼涨得通红,几乎要疯掉。
“师兄,师兄,……”冰凉的水不断擦在他的额头,颈项和手臂上,眼泪从酸涩的眼眶滑下来,夏苔抖着手只知道不停的喃喃着喊他。
对方难受的紧皱着眉头,身上的温度烫的惊人,却一丝汗都流不出来。
“陆……子眠,我求求你……”咸涩的泪水浸到嘴里,模糊了视线。
黑黄色的血水从纱布里渗出来,她看着,却动都不敢动。
绝望尽到了骨子里,原来,只能听天由命……
破晓的迷雾渐渐散去,夏苔浑然不觉,只是攥着陆子眠的手,抬着麻痛的手臂机械的继续往他身上擦水,杏眼里满是血丝,一片血红。
所以陆子眠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披头散发,眼中红光闪烁的女子,穿着一身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纱衣,把他剥光了洗干净,准备下锅……
某女如果知道,一定会杀了他……
奈何夏苔只是极其干涩,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今天就走。……我背你。”
十三兄来不及反对就被她一手刀劈晕了。
把陆子眠小心地拉到身上,再把“小白”探出来的脑袋塞回去。夏苔深吸一口气,甩掉眼前的黑瘴,慢慢地开始往河边走。
刚踏入河中,纱衣里就饱饱的吸满了水,
天泉河道最深处有十米,她只有一法了——
一股股气流接连不断地打在河面上,夏苔屏着呼吸迅速的向前掠去。
右手腕越来越难以忽视的骨裂般疼痛,
双脚终于重新接触到地面,她撩开一直遮掩着的衣袖,血红的藤蔓已延伸至手肘,诡异而妖美的盘曲着。
夏苔盯着这条从灵力爆发那天就破骨而出的藤蔓几秒,沉静的放下袖子,把陆子眠又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
汗水汇聚着从额头上滴下,溅在地上,她听到十三浅浅的呼吸打在颊上,安了安心。
似乎耗尽了一辈子的时光,她终于看到那座他们离开的小港,三三两两的木船泊在水面上,一如当初。
“玉虚……掌门”她猛地攥住一个逆流宗的弟子,声音沙哑。
“你……”女鬼索命啊……
“快……否则杀了你……”夏苔在感到他们把陆子眠扶下肩的那一刻轰然倒下,竟是满心的满足和欣慰。
我们,终于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