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药石无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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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就像那天一样。
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树叶上，作弄出不小的声响。
这样的夜晚，就像那个人的名字那样。
“我觉得……”怯懦的少年鼓足勇气，最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雨夜并不是鬼！请洗清雨夜所蒙受的冤屈吧，拜托了……你们不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作为交换，我……我会把这里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们的！”
尽管已经晚了，但这样一气儿讲出还是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内心受到的谴责会变得轻一些。
抽泣着，哽咽着，如泣血般、如忏悔般将自己的罪孽和某个人的故事一股脑的呕出，那介于青色与蓝色之间的美丽颜色的眼睛映出了那痛哭流涕的姿态。
*
一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
世界上多了一个叫雨夜响的人，或者少了一个叫雨夜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有些人正因为他的消失而欢呼雀跃。
是啊。可有可无，不被在乎的孩子。
有个少年远远地望着那腐坏的尸骸，没有欢悦，也没有厌恨。
“少去看那样的晦气东西，要走霉运的！”一个中年村妇扯着那孩子的头发，让他扭过视线，“你这孩子真是的，整天净不干好事！”
“对不起……”他耸拉着脑袋，虽不高兴，但还是顺从的跟着母亲的脚步离去。
但是，到底是在对谁道歉呢？
“那是谁？”即便被母亲呵斥了、却依旧一步三回头的望向尸骨的少年，这样的画面吸引了望月初的目光。
“他呀，叫林檎，好像是被鬼之子迷住心窍了。”回答这个问题的还是昨日为他们带路的少年。他瞧向那个被唤作林檎的少年时，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中都带着些许的轻蔑，“真是意志力薄弱的窝囊废，太没出息了……藤田先生，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意志不坚定啊……那确实不太行哦。”目前还是藤田始的那个人吐出了意味暧昧不清的回答。远去的少年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双眼睛的主人盯上了；他更不知道，自己会在一个混乱的雨夜，向邪魔外道忏悔。
*
“你们一定没见过吧，这是镇守我们村的神刀哦！”被供奉在神龛中、被崇拜的日轮刀，早已锈蚀不堪。
“之前大人们就是这样轮番请神刀替村里祛除鬼之子的！”被那样不堪的钝刀劈砍身体，是怎样的感觉？
“真不愧是神刀呀，几下就把恶鬼祛除了。真厉害！”一刀没有毙命，二刀尚在人世，到底花了多久才解脱？
“有这样的神刀在，咱这样的村落也算得以平安了。”
就连是否是鬼，都没有得到正确的评判。
人们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一厢情愿的去宣泄。
无法忘却，
那未阖上的双眼；
始终环绕，，
未能说出的话语。
染血、沾满尘土的苍白面庞，那在烈日下浮出的水疱与龟裂的皮肤，蹒跚而摇摇欲坠的身影。
『请……不要看我。』
就算捂住耳朵，女人凄厉的哭喊与男人的吼声还是会钻入耳中；就算遮住眼睛，那倒下的身影、挥舞的钝刀、飞溅的血液、翕动的口唇还是会映在眼中。
「倘若雨夜真是恶鬼，那村又存在人类吗？袖手旁观的我……何尝不是恶鬼呢？」
某个瞬间，光是那些外乡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变得灼痛皮肤起来。
「请……不要看我。」
*
“我回来了哦，”只是一天的时间，与望月初、工月真纯分头行动的夜久大介就显出了自己邋邋遢遢的原型，“有一个好消息，好几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无所谓。”两个和乡民们交流得身心疲惫的鬼杀队士异口同声的说。
谁能想到夜久居然把吸引村民视线、在村镇中乱晃并教书育人的重担甩给她们……现在她们已经累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这个身上脏兮兮的臭男人。
“哇……太过分了吧。”啊啊，一如既往的轻浮语调和厚到不知所谓的脸皮！
“你还知道过分？啊啊，真可怕，恐怕家犬也要口吐人言了罢，”承受了太多少女怀春与小鹿乱撞视线的望月故作惊讶，语气也夸张了起来，“是不是啊，真纯？”
“少耍花样，要讲就快讲。”真纯懒得管同样没个正形的望月初，后者现在一副仗着反正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什么姿势都是美的，在旁边四仰八叉的一躺。
“啊哟……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没趣，还是小柚香最好了……”夜久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还好意思提柚香啊，要在这儿的是柚香，恐怕早就一木屐甩过来揍你了。”望月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伸手去掏怀里的烟，情不自禁脑中冒出了柚香一木屐抽翻夜久，还骑到对方胸口、一手抓着一只木屐使劲揍他的场景。
“你最近说话真的好伤人。”这话对夜久大介根本不痛不痒，但他还是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恶心一下望月。
“噫，你要说就快说，别卖关子了。”初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吃夜久那一套。
“我打听到了一个还算有意思的故事，顺便遇到了一个小证人。”那双和善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关于鬼之子的故事。”
*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样的病？
上一代？上上代？……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吧。
在某一天，太阳所放射的光开始变得刺目而灼热，灼痛肌肤、生出水疱；在某一天，开始食不下咽，疼痛难忍；在某一天之后，皮肤渐渐变得惨白，人也慢慢的开始衰弱了……
血脉中的疾病最终还是找到了雨夜，某个名叫雨夜响的少年，他也没能逃过这诅咒般的血，这诅咒般的病。
这些、那些，响唯一的玩伴——林檎都看在眼里，这里唯一不介意他是鬼的孩子的人。于是，满怀担忧的林檎把这样的状况悄悄告诉了响的母亲之后。
女人愣住了，随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了吗？”晚回家的响未能听见谈话，他的手臂上还有灼痕与破裂的水疱痕迹，这些痕迹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无比狰狞。雨夜并不在乎疼痛，他的身体总是疼痛，但相比身上的疼痛，哭泣的母亲更让他的心感到痛苦。“妈妈，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身上斑驳的伤痕，再难抑制自己的声音，抱着响大哭了起来。“老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孩子也和他的爸爸那样……被那样的病困扰呢？！”
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人们开始说雨夜响是鬼之子，就像响的父亲那样。林檎的父母也不再允许他和雨夜母子有更多的接触。他们说，和与鬼欢好的女子、流着鬼血的不祥之子接触，实在太污秽了！
在棍棒下，林檎退缩了，他没有再去找响。
最终，那件事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他看见被人群中被推搡的响，他看见那双始终温柔清澈的眼睛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一点点黯淡。
那双温柔、介于青色与蓝色之间的漂亮眼睛始终看着自己，并没有怨恨；他的声音被人群的喧嚣盖住了，林檎只能看见他嘴唇张张合合。他说：『请……不要看我。』
无辜的响就那么死了，那么凄惨的、无助的死去了；可自己，站得远远的看着他死去，甚至连为他流一滴眼泪都不敢。
每个村人都不无辜。
自己也一样。
无论拿起刀与否，都直接或间接的杀死了响；自己与村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真的是人间吗？
这分明，是地狱啊。
*
“我稍微做了一个实验，遗留在雨夜家、被认为是鲜血的那一滩，实际上只是因为不怎么原因而变成了红色的尿液而已。”夜久的语调变得冰冷，“换句话说那孩子——”
“是人。”每个人的心中，都得到了答案。
“他们就那样把他杀了。”真纯表情平静，但被握出裂痕的杯子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她始终相信着，弱小的人应当保护更弱小的人、生命的死应当得到公正裁决。那日横死在自己与兄长面前的父母，她也好，兄长也好，都从未忘却。
杀人者必偿命。
罪与罚之间这样的关联在鬼吃人这个行为中没有得到贯彻。
不想这样“不公正”继续蔓延，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都应该得到相应的惩罚。所谓鬼，不过是被赋予了高于人的一些能力、同时失去了一些曾经作为人的特权的人类而已。这样不受惩罚的杀戮，应当得到制裁，应该有人来阻止、来审判他们的罪。
因此，就这样成为了他们的行刑人。
雨夜响的死，同样是不公正的。
那么，杀死他的人们呢？
欢呼着，为他的死而雀跃。
倘若鬼食人，背负着偿命的代价；那么村人们呢，因为偏见与盲信、无知与愚昧而杀死了雨夜响的人们呢，他们又应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然后呢，你不止得出了这个结论吧？”望月的脸上没有表情。
是啊，她早就习惯了。人群就像干燥的野草，随风向变化而倒伏，只要一颗火星迸溅于上，无论对错，即可燎原。
“死者的母亲下落不明，听说是目睹了亲子的死而变得疯疯癫癫，在我来之前已经被打瘸了一条腿，最后逃入了森林中。”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仿佛是在悼念无辜者的死。这样的哀泣有什么用，最大的受害者至死，都没得到过救助。
“那证人呢？”那么，除去雨夜响的母亲之外，那唯一一个还坚信雨夜响是人类的人呢？
“是我。”门被打开了，曾经在尸骸前驻足的少年走了进来，“有马先生，您真的……能洗清响的冤屈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药石无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