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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初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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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也是别过。第二日早上,秋叶珃提着餐盒回到宿舍。
意料之外的,沙发上躺着一个陌生人,戴着choker式的信息素项圈,此时正无聊地玩着腕表,有些混血感的面孔,漂亮精致得像是人偶。
在他看向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回来了一个狡黠的wink,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再之后,omega的目光就变得意味深长许多。
秋叶珃自然不认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同样的,他也并不喜欢别人这般审视的目光。
“你是Levin的?”他用英语问。
“男朋友。”omega换上了一副亲切表情,他用熟练的中文回答道,“中国人?”
秋叶珃换回了中文:“初次见面,秋叶珃。”
对方伸出了手,自信且大方:“兰思明。”
话音刚落,Levin房间的房门开了,目光先是落在了秋叶珃身上,紧接着又看向兰思明,他的思绪收得很快,以至于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并没有注意。
兰思明收回手,耸了耸肩,一脸淡然道:“早啊。”
“抱歉。”Levin甚至没有看Omega一眼,他的脸上显现出了难以探见的懊悔,“Lance到了特殊期,昨天太晚了,最近的酒店又在三公里之外。”
除了懊悔之外,眼中还带着几分秋叶珃未曾注意的探究。
“没关系。”秋叶珃并不知道Levin和兰思明的心理活动,他收回了扫视宿舍的目光,扯了扯嘴角,压抑下从早上开始就连续不断的不悦。
并不是因为宿舍住进了陌生人且室友和对方发生关系,事实上,让他情绪波动的人一大早就坐飞机离开了。
凌晨三点留下一条讯息,倒也不算不告而别。
这种不悦,更多是对自己无能、对现实无力从而妥协的一种愤慨。
他回了句“好,加油”,之后便再没收到季商玖的消息。
胃部的空虚感好像蔓延到了整个身体,就连意识似乎也空无一物。
“生病了?”兰思明用中文说。
Levin向兰思明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被警告的兰思明自知多言,他翻了个白眼,躺在沙发上不再说话。
秋叶珃浅吸了一口气,微不闻声,他努力弯起眼睛,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你们吃早餐了吗?”
“还没有。”Levin答道。
秋叶珃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早上已经吃过了,带了两份,还是热的,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享用。”
“换下来的衣服需要帮你拿到洗衣房吗?”Levin问。
闻言,兰思明瞪大了眼睛。
这种私密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听说过Levin有为任何人做过,一个情人都没有。
然而在那幢浅棕双瞳无声息地警告下,他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巴。
不知怎得,兰思明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其他的、关于Levin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也不知道这种秘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最开始来到这里也确实是为了缓解发Q期的尴尬,但同样的,他好像无意间闯入了一个不该进入的禁地。
一头表面温柔的衣冠禽兽,在“身娇体弱”的Beta没有注意的地方,对他露出了獠牙。
兰思明心想,Levin即便“正常”了,也会“抛弃”他,就像抛弃从前的“仆”一样。哪怕房间内,来自于他身上的玫瑰信息素依旧没有消散,甚至压过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的草药味。
暧昧的气氛下,他却无法影响到这里任何一个人。
但他有些不甘心。
至少他不能输给一个普通的Beta。
尤其是,这样一个带着众多不堪标签的Beta。
残疾。
不完全发育者。
表演人格的小丑。
戴着婚戒的怨夫。
nerd。
怪胎。
懦弱的人。
做作。
矫情。
装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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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回来,秋叶珃注意到了很多景象,它们像是碎片,在脑海中来回滤色、叠底。
碎片带着声音,是风声、雨声、车过声、异国语。
不多的车辆、闪烁的红绿灯、打着伞的伴侣、为母撑伞的孩子、帮父亲提东西的儿童。
秋叶珃把头扎进了枕头里。
青椒酱被他落在了酒店。
这些年来,他和叶念秋的联系在不知不觉间变少,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他没有回去。
一开始是打电话,每次说着同样的话题,最先沉默的是叶念秋,再之后学业越来越繁忙,电话的次数就变得更少了,“照顾好自己”成了彼此之间最常说的话。
他是觉得叶念秋是不想让他走的。
还记得当年硕士读完后又提出说读博,对方脸色变了又变,透过视频,秋叶珃看着对方的神情从最开始的兴奋逐渐变为忧郁,思忖半晌之后,叶念秋才问出一句:“小玖怎么办?”
怎么办?
秋叶珃也不知道。
“读博是好事,但你想过没,这对于他来说不公平,你也很不负责。”
叶念秋的表情十分严肃。
“你当初说要和他在一起,那便在一起了。”
“你要和他登记结婚证,你也告知我了。”
“可后来你出国,我这个做父亲的却那么晚才知道,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读博,三四年还是说五年?”
“你是在躲避什么吗?是这份责任让你怕了吗?”
“我很早就告诉你了,不要过早决定一些事,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其他人。”
对方甚至还下定了结论,好似言之凿凿。
“你会后悔的,儿子。”
“老实说,我不同意你过去的做法,尤其是关于他的。”叶念秋郑重地说,“不过我也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他的选择?
一语成谶,那之后的事情和叶念秋的预言雷同。
睡觉前看的最后一眼与叶念秋的讯息,也神奇般地化为梦境。
这个梦似乎发生在医院里,医院的氛围以及低噪音给人一种压迫和恐慌感。
不知怎得,他推开房门,那间病房内只有两张床,叶念秋正坐在另一场床上。
“吃包子吗?”梦里的叶念秋说,尽管身上还插着管子,但人却很精神地坐了起来。
梦里的他回答道:“不想吃。”
“哦。”
叶念秋的身影有些模糊,或许是梦境的因素,模糊的意识中,秋叶珃听到他说:“你怎么没去接萌萌。”
“萌萌是谁?”
“是你的女儿啊。”
“女儿?”梦中,秋叶珃有些呆滞,他下意识又复述了一遍,但又觉得这件事情是确定的。
他似乎是有个女儿。
秋叶珃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似乎想起了女儿的长相。
双马尾,眼睛和嘴巴像他,鼻子和脸型像季商玖,撒起娇来,还有季商玖的憨态。
“孩子妈去了吗?”
“孩子妈?”叶念秋问,“他是谁。”
叶念秋似乎说了个名字,但这让梦里的秋叶珃更疑惑了。
“不是季商玖吗?”
“季商玖?”叶念秋似乎也不明白,“他是谁,你同学吗?”
“是我丈夫。”
“你在说什么?”叶念秋好像不太高兴,又好像意识到了,在这种荒诞的梦境下,即便说什么都不会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秋叶珃:“季商玖,你不认识了吗?”
他甚至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我知道,那个Alpha,但现在已经没有第二性征的分化了,你们早就离婚了。”
“什么?”
叶念秋拿出了一个物件,那似乎是手机,他戳了戳屏幕,很快,一张照片出现。
梦中的秋叶珃看不清那张照片上都有谁,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上面显示的是三个人。
“萌萌,你,还有她。”
“她是谁?”秋叶珃抬高了嗓音,他狠狠抓住叶念秋的肩膀,“季商玖呢?”
“我说过了,他走了!”
“他去哪了?”
“你们离婚了!”
秋叶珃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另一个声音响起,秋叶珃回过头,那是一个更为模糊的身影,模糊到对方的脸完全是一团迷雾。
“为什么不可能,你对他又不好。”没有脸的人说。
那是——她,萌萌的母亲。
“你从来没对谁好过,季商玖,你的父亲,还有你没见过面的母亲。”
“你的母亲因为生下你所以死了,你的父亲为你忙碌了后半生,死前甚至没有见到你。”
“你胡说……他就在……”秋叶珃猛然回头。
病床上已不见叶念秋的身影,双手间,是叶念秋常穿的深色衬衫。
冰冷的,干燥的,没有余温。
“你的前夫,因为你,割下了腺体。”
“求你不要说了,那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怎么了?”无脸人问,他明明没有脸,却能说出异常残忍的语调。
秋叶珃瘫坐在病床上痛苦地抱头,声音沙哑而刺耳:“你是个骗子。”
片刻,一道男声传来。
“是吗?”
无脸人的身影终是化成具象。
“季商玖……”秋叶珃喃喃道,他像是生锈的机器人,所有机体功能都在衰退。
季商玖就站在那里,他颈间包了一圈又一圈,暗红的血液已经渗出纱布。他手上拿着一把刀,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着银色的光,那刀上淌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在了医院浅色的地板上。
他目光温柔,像是春日连绵的雨,秋日和煦的风。
“求你了,你别看我!”
秋叶珃呜咽着,他拼命摇头,却又忍不住看向丈夫的位置,在害怕、愧疚和渴望中不断徘徊着。
在他的身体内部,有一团未知物在充斥,那东西霸占了他的血肉,他躺在床上开始干呕,血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出,混合着那团东西的繁育物,伴随着的是他后颈灼热的疤痕,炽痛感愈演愈烈,下一刻,他好像就能被这团烈火烧死。
周围的声音消失殆尽,他从血红色中经过,又被盖上了白布,最后他被黑雾裹挟了,从季商玖的身边飞走,穿过玻璃,飞出了窗户,飞向了天空,最后湮没在黑暗里。
直到他恢复意识……秋叶珃发现自己还在床上。
阴天的房间内,模糊的雾气把他压在了深灰色床单上。
他看向窗外,那原本深绿色的树枝,在已有年代的玻璃叠底下已变成暗灰色,看不清具体的行状,只能大概描绘出它们的轮廓。窗户没有关严,淡蓝色的窗帘舞着风的痕迹,风不大,像是在亲吻冰凉的玻璃。
耳机里还循环着昨夜的曲调,停留在巴赫D小调第二号大提琴组曲的序曲中①,钢琴声渐进后,便是熟悉男声带有磁性的低沉。
这是季商玖三个月前发布的歌曲——《玻璃》,可直到上个月,秋叶珃才从他室友Levin的音箱中无意中听到的。
秋叶珃蓦然意识到,刚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