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心八箭》低调的哈士奇

26、初吻（二）

　　《玻璃》的歌词也没有脱离于“梦境”这个主题。

　　那是一对情侣从相知、相爱再到分离的故事，最后，尘归尘，土归土，生老病死，错过所产生的惋惜和愤怒终究成为回忆，不堪的往事开始浪漫化，像是虚无缥缈的雾气透漏着朦胧美，直到最后两个人从梦境中醒来，才幡然意识到过往的一切已沦为回忆。

　　上个月某个周末的傍晚，Levin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手里是一杯气泡咖啡。

　　“这首歌中间有大提琴的取样，歌手沙哑的嗓音唱到的高..潮时几近破音，那种想要将自我撕裂的孤独感尖锐得……”

　　“就像是安静房屋中玻璃摔碎了。”

　　Levin缓缓道来，他本就是一副俊美又略显阴柔面容，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的心魄，他的嗓音和季商玖带着几分相似，就连语调也是温柔中带着骄矜。

　　“有些浪漫。”他评价道。

　　“浪漫？”彼时秋叶珃抬了抬眼皮，最后又阖上了眼睛，灯光下，睫毛飞舞了一瞬，“不应该是悲伤吗？”

　　“悲伤只是他的表象。”Levin仿佛真正地跳到了表象之外，“据说一个时代终结的标志就是它开始被浪漫化，爱情亦如是。”

　　当时，秋叶珃不置一词，他当然不会像Levin一样有这么深刻的体会。事实上对他来说，爱情给他带来的并非总是浪漫，有时候，那种感觉如同冬日里温暖的被窝。

　　那是眷恋，亦是依赖。

　　风透过缝隙，发出了类似于成年人口哨一般的声音，秋叶珃的意识被拉了回来。

　　他伸出手臂摸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古早手机，习惯性将邮箱浏览一遍并筛选后，当看到安排好的日程表上一连串的分析会时，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可他又想起刚才的梦境，想到梦里的父亲。

　　那并不是美好的记忆，大概是最近他看了《着魔》的缘故，所以梦中的场景和电影进行了巧妙的重合。

　　醒来的他依旧心有余悸。

　　他拿起手机，戳开了wx界面，上一次他和叶念秋的对话停留在一个月前，总共零星的七八句。

　　——这一届快毕业了，是不是还在忙？

　　秋叶珃敲了一行字，发送过去之后，他退了出来。

　　叶念秋wx下面正是季商玖。

　　三条未读消息。

　　他戳了进去。

　　——醒了吗？我刚忙完。

　　——东西拿走了吗？味道怎么样。

　　——等到这一阵子忙完我再过去。[比心JPG]

　　秋叶珃有些发怔，他看着手机界面，方才梦境里的画面在他大脑中闪回。尽管他知道，此时此刻怀疑婚姻的意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依旧忍不住陷入这种重复性地估算，犹如一个刚从迷宫中逃出便陷入泥沼的旅人。

　　季商玖总是在忙。

　　他也总是在忙。

　　季商玖是过来了，但也能很快地离开。有时是他让对方离开，有时则是对方不得不离开。

　　坦白点，他和季商玖，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以致于现在矛盾重重，两个本身矛盾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是举步维艰。

　　毫无进展而言，一直站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

　　待到房门打开，屋外天空的颜色已深了几个度

　　Levin还在客厅，客厅桌子上摆着一盏香薰，百合香型。

　　他嘴角噙着笑，微微低头时，深邃的浅棕色眼睛仿佛能扰乱人的心神，鼻梁高耸，带有血色的嘴唇在他白皙的面孔上甚至远比桌子上插着的那朵玫瑰更为蛊惑。

　　秋叶珃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干涩的嗓子变得滋润起来。

　　“Lance?”他问。

　　沙发上只有Levin一个人靠着，在此之前他似乎在发呆，面前还摆着一台合上的笔记本。

　　Levin放空的视线有所聚集，在笑起来时，他的双眸显得格外明亮：“他有约了。”

　　秋叶珃点头了然，没有立即合上冰箱，他问：“要来点什么吗？果汁或者……”

　　“芬达，任何口味都可以，谢谢。”

　　秋叶珃随手拿了一瓶，递了过去。

　　“你一会儿要去实验室吗？”Levin问。

　　“不去。”秋叶珃靠在窗边，他一边喝着水，一边看向窗外。

　　学生来来往往、或互相说笑，情侣亲吻，朋友打趣，那是只有年轻人才具备的活力。

　　“你最近泡在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短了。”Levin如实言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如果遇到难题的话，岂不是待在那里的时间更长了？”

　　“也不尽然。”Levin说，“如果注定是死结的话，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解开。”

　　秋叶珃没有搭话，他吸了下鼻子，感觉自己感冒了。

　　或许不应该喝这瓶矿泉水，他想。

　　“Qiu。”Levin发音离奇得准确。

　　“嗯？”

　　Levin语调落寞：“有件事。”

　　秋叶珃回头看他。

　　四目相对，Levin将易拉罐放在了桌面上，双手相扣放在膝盖上方，表情严肃：“我想我可能要搬出去。”

　　秋叶珃停顿片刻，喉结滚动：“是因为Lance吗？”

　　Levin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对于早上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没什么，那很正常。”秋叶珃道不清楚心里的感觉，这种情绪也不陌生，它总是会出现在道别的时候。

　　“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打给我。”Levin坦然地笑着说。

　　闻言，秋叶珃瘦削的面容泛着浅浅的笑，更多是自嘲。

　　Levin看了他一眼，将后脑勺抵在了沙发上：“一直以来，你好像总是有心事。”

　　秋叶珃下意识回答：“没有。”

　　Levin不依不挠：“真的吗？”

　　秋叶珃沉下了脸：“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了。”

　　不过只停顿片刻，他很快就道了声“抱歉”。

　　不巧，和Levin异口同声。

　　秋叶珃偏了偏头，他的目光没有在Levin身上逗留太久，站直身体后，他将瓶盖重新拧回了塑料瓶上。

　　Levin叹了声气：“说真的，我有些担心你。”

　　担心？

　　秋叶珃觉得Levin有些越界。

　　那不是对方该关心的事情。

　　“我没事。”

　　“如果你真得没事的话，你就不会眼神飘忽而不敢直视我。”Levin垂睫，天使般的面容此时有种脆弱的美感，“我修过心理学的课程。”

　　“那很好。”秋叶珃淡声道。

　　他看着外面天色渐暗，内心时而平静，时而掀起波痕。他甚至觉得自己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那种状态处于随和和焦躁之间，好像下一刻可以歇斯底里，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又觉得自己灵魂脱壳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状态。”秋叶珃微皱眉头，他反问道，“你呢？”

　　Levin不明其意：“什么？”

　　“你和Lance？”秋叶珃看着窗外那对腻歪的情侣说，“他人很好。”

　　一个很随便的结论，始于他对兰思明的不了解。

　　就像别人不了解他和季商玖之间难以道清的感情一样。

　　“你在转移话题，不过好吧……他的确是一个漂亮、充满活力的omega。”在说这句话时，Levin眼中没有丝毫情X欲，平静得仿佛是在评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虽然控制欲也很强。”

　　他强调了“控制欲”这个词。

　　“控制欲？”秋叶珃呼了口气，像极了抽烟的人吞云吐雾，尽管他不能吸烟，他问道，“你很讨厌？”

　　“你呢？”Levin反问道，“你和我的处境没有区别。”

　　“嗯？”

　　“很多时候，你似乎总是围绕着……”Levin顿了顿，他有些试探地说，“父亲以及丈夫。”

　　秋叶珃闭上了眼：“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其实从前我没有这种感觉，但直到昨天……”Levin没有说下去，反而直接点明结论，“除了学习之外，你的叙述主题便是你的家庭，或者干脆就避而不谈、转言了之。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做什么，你只是不确定地说你要做什么。”

　　秋叶珃明白Levin的意思，他狡辩道：“我做的应该是我所喜欢的，难道还有人强迫我吗？”

　　“你眼神闪烁了，Ye Ran，这说明你刚才在犹豫。”

　　这次Levin没有喊秋叶珃的姓氏，反而叫住了对方的名字。他也偏过头，同样看向窗外，不同的是，秋叶珃看着楼下的人，而他看着校园的古老建筑。

　　“我不否认那两位都是你爱的人，不过就我和你同室的这段日子里，你除了学业，就几乎没有别的生活了，在你身上，很少能看到那种积极的情绪，即便是你心爱的丈夫过来了，从大洋的另一岸。”

　　Levin的声音陡然严肃，他沉下声音时，普通的反问都变得有诱导性。

　　“你真的快乐吗？类似于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秋叶珃无可反驳。

　　显然，Levin说的是对的。

　　他的生活的确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但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种方式。

　　过去他认为叶念秋是他存在的意义，他想让他们能够生活的好一些，而努力读书是他当时所能看到的唯一可以翻身的途径。

　　只是能够挫败一个人的途径太多了，可以是贫穷，可以是疾病。

　　他从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就能把他击垮，而这种不治之症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噩梦之中，唯有季商玖才是那个意料之外的光点，可萤火虫的光亮注定是有限的，他已经陷入了这个噩梦了，在一个又一个的迷宫中，他根本无法脱身。

　　碰壁、分岔口、碰壁、又一个分岔口。

　　秋叶珃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他为什么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把事情搞复杂。

　　“如果我不快乐，我还会和他结婚吗？” 他问Levin，也是问自己。

　　“大概，婚姻就是这个样子？一边快乐，一边痛苦。”他试图给予这个问题解释。

　　“他今天早上没有送你回来，你甚至在七点半就回到了这里，但即便如此，他的引力还是把你困在了他的世界。”

　　Levin轻嗤，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放弃了这个话题，将对话引到了晚餐上。

　　秋叶珃任他去了，他自知在Levin眼里，他已经可以算是无可救药了。但对方总归是要搬出去的，虽然他有种对即将孤独一人现实的恐慌，但任何挽留的行为估计都会无济于事。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最终，并不是只有Levin搬出去。

　　他也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