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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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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程故早吃了药沉沉睡去,无梦到天亮,本来瞅着苗头又是个奔着翘班去的架势,却终结于一阵平地惊雷般的喧骂。
附近大都是有些年岁的老房子了,隔音好不到哪里去,但也不至于稍提些音量就被邻里听了去,要说今早这顿吵,街坊十个合计有八个是被闹醒强行吃了个瓜的,只怪夫妻二人太过激情,吵到兴处,无他忘我,程故在对门,首当其冲。
吵架的套路世俗的很,撕扯,哭喊,癫狂,沉默,然后关上门,用时间去消化,疙瘩还长在那,谁都挑不明,只看最后是吞进肚里还是生疮化脓。
程故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人红过脸,跟父母闹脾气那种不算,原生家庭影响,总的来说性格温润,也开朗,不曾有人欺负过他,家里出事后则惯常隐没了情绪,只不断与自己较劲。
能回忆起印象深刻的唯一一次吵架还是跟杜源。吵的主题颇有几分形而上的意味。
有段时间程故的状态特别差,厌恶药物,厌恶自己,厌恶每天所见到的一切。
——厌恶活着。
那时他的休学期即将结束,他没打算回去上学,寒窗十几载,萌生想法一朝退却,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时值九月,盛夏,程故的爱情正同骄阳一样热烈。起初他期待爱情给自己的病情带来改变与转机,后来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毁了这段被他无比珍视的感情,收起所有崎岖狰狞的情绪边角,也代表着一种拒而远之的距离感。
程故休学的时候,杜源就不太支持,如今程故要退学,就更无法理解了,在他眼里,都已经大三了,也并没有太大的学业压力,甚至不曾留下挂科的尾巴,只要再坚持两年,拿到毕业证总是好的。
徐医生也不建议程故放弃学业,他认为辍学短期内可以得到逃避与解脱,但恐怕会增添自我的无价值感,且相当于突然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长远来看,于病情不利。
但选择权还是在程故手里。
只记得那个晚上,程故找杜源谈了谈,在深海,二人轻声细语,杜源不时抚摸他的发梢,留声机里是未名的蓝调,后来程故皱着眉不再说话,不愿回应杜源的交流与动作,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就这样算是不尴不尬的冷了一夜,终归是不欢而散,临走时杜源给程故打好了车,吻了他一下,程故缩了缩,没完全躲开。
回公寓的路上,程故回想着今晚杜源说的话,无一不正确,却都让他感到难过,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讲出来便显得矫情,更确切的说是对自己的不满,那些放到常人身上极其普适的道理竟从起头处就被自己否定了,他不能接受那些无可指摘的道理放到自己身上,人总是觉得自己的经历才足够特殊,对上旁的道理边是假模假样的自省,边是从内心起便不认同这份道理套用到自己身上。
“你不要总是这样丧,不是还有我在吗。”
“程故,不要退学,给自己留条后路,多出去走走,试着交点朋友,医生应该也是这样建议的吧?”
“坚强点,不要那么脆弱,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我们要多看看未来。”
“比起很多人,至少你现在生活的还不错,没必要这样不开心。”
他知道这是来自一个可以信任的,毫无恶意的人的真心的安慰,但同时也带来内疚与惭愧孵生的情感负担,他明白,他都明白,日子越来越好,过去的本就该过去,人要向前看。
但越明白,就越无奈,他之所以还在了无生趣里挣扎,就是看到了这些值得他挣扎着活下去的点点滴滴,他几乎无时无刻不这样告诫自己,但听到杜源这样告诉他的时候,却仿佛心里掩盖的某处被戳破了一般,他一直以来竭尽全力去维系的生活,原来只是微不足道的追逐着常人轻而易举就能迈开的步伐。
一边是旁人的异样与不解,一边是自我挣扎无果的不争,他好像用标签给自己画了一个怪圈,身处其中,所有不正常变得寻常,他囿于此地,犹如困兽,给自己披上无形的枷锁,再也不愿尝试走出桎梏。
后来杜源去见了一次徐医生,在一个雨夜来到程故的公寓,强行撬开卧室门之后,只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整夜,什么话都没说。
程故最后还是去办了退学手续,院里的领导看上去松了一口气,说了几句场面话,迫不及待的送走了这尊大佛。
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两年的地方,白杨在路旁排着,绿化带围出一圈又一圈灌木,充满了设计感,好看而刻意,年轻人满是朝气的面庞迎着暖阳展露着各色神态。一切都充满了陌生感,直到走出校门,没有人送别,也没有人迎接,真正走的那次总是安静的,他两手空空的离开,也同样什么都没留下,门内是不知愁的热闹与蓬勃,门外是炎炎夏日空荡荡的街,环卫工耷拉着脑袋坐在长椅上小憩,抬眼是是树荫也遮不住的苦夏,大汗淋漓。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校门,眼里没有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