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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京滨风云 ...

  •   距浮云山数千里外的覃国王都京滨,享受着梅雨季节难得的艳阳天。
      傍晚时分,正是人潮拥挤的时刻,城北门中驶出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来。
      此车配青色毡帘,驾车者为两寻常布衣青年,一浓眉方脸,一圆眼圆脸,皆是放入人群便寻不见的相貌。这似乎是一普通商户出行探亲。无人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直低着头影子一般尾随着马车的两人。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大路继续向北行驶。王都周边是依旧繁华热闹的辅城,在晚归的人群中,驾车的二人却神色紧绷,极少交流,似乎与这闲暇之景格格不入。
      “景之,前方长亭处,请承天阁那二位上车吧。”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自车内传出,带有纵横捭阖的沉稳,又有淡泊宁静的闲散。
      圆脸青年瞄一眼后方,应声:“是,师尊。”
      “凌川,这一路上务必留意空中的信鸽。不是咱们观中的,一并打下来。我们要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到达沽城。”
      “师尊,是否会被人察觉?”方脸警惕地看了看头顶。圆脸无奈道:“宗门可比国观阔绰得多。一批鸽子没回音,还会放下一批。师尊只想拖延消息散播的时间而已……”
      方脸张了张口,一句话都没说。
      日头偏西,路上行人车马渐渐稀少,这一辆似普通商户的马车寂寂行走。路边白杨成行,枝叶蓁蓁。暖风轻拂,马蹄踏过一地暮色与微微抖动的树影。驾车的二人歪斜倚着车厢,均有些疲惫,圆脸还打起了哈欠。
      忽然,一阵劲风扫过,沙沙的树冠间,几个黑影一晃而过,鬼魅一般穿行于树冠。
      方脸青年觑了一眼车后,压低声音对身边伙伴说:“承天阁脚力不错啊!都追到这儿了……”
      “不像是承天阁……”圆脸定睛望了望。
      片刻后,数十黑影纷纷降落,其形容怪异,似凶神恶鬼。俱破开迷障,冲他们而来。
      “什么情况?有刺客?”圆脸暗骂一声,狠狠抽起鞭子,马吃痛狂奔,卷起漫天扬尘。
      黑影很快追上他们,方脸手忙脚乱地以防御,似乎已乱了章法。圆脸更显惊慌,躲在方脸身后,不时对黑影做些偷袭。两人用尽各种不入流的招式术法,却能堪堪将那些影子挡在车外。
      “师尊!你不是说路上会遇到老朋友吗?说好的朋友哪?!”圆脸满头大汗地喊。
      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划破长空的蓝光。
      紧接着,车顶上方落下一身影,紧接着还有一柄刀,直穿破车顶,刀身没入车内。方脸和圆脸心中暗惊:魄月刀?
      圆脸咬牙抵抗着黑影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实在无法分出神搭救师父。听到梁木断裂声,只得大叫:“师尊快跑,不用管我们!”
      车内,国师听着车顶上凌厉密集的兵刃相接声,轻轻叹道:
      “魄月庄主人已十年未出山。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方脸与圆脸俱瞪大的眼睛:师尊认得此人?
      “敢问车内,可有愿领教我魄月刀法之能人?”
      “阁下要欺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不成?”国师顿了顿,“不过,若阁下愿替我清理掉途中的麻烦,我自会令阁下满意。”
      方脸同圆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确定:这是师尊的老朋友。
      眼前忽地蓝光大盛,众黑影被逼得连连后退。紧接着,一抹艳色闪入他们的眼帘。定睛一看,只见一戴花冠的红衣男子立于两匹奔马脊上,薄刀横于身侧。刀锋同其背影一般凌厉逼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接下来,方脸和圆脸只管安心驾车,不时欣赏一眼由红衣、黄尘与蓝光组成的奇异景象。蓝光所到之处,影子化为一摊摊黑水。
      解决掉最后一只黑影,阴影消散,前路一片明朗。马背上的人忽而腾起,眨眼功夫来到车顶,大马金刀地坐下。手中刀芒敛起,变作一把普通质地的刀。
      马车继续行进,车顶人收刀,刀鞘将二人挨个点了点:“打邪祟的时候,你们两个小鬼没使出全力。是为了防我吧?”
      “……”方脸与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车内传来声音:“景之、凌川,来见过你们师叔。”
      “免礼了!”魄月庄主大手一挥,自顾自地擦起刀来。
      “方才那群黑影诡秘异常,竟看不出是哪家派来的。你同他们交过手,可有推断?”国师问。
      “没见过。但这群人非人非鬼,阴邪得很,血都是黑的。”庄主摇了摇头,又严肃道:“你这一把年纪了,又出门乱跑,不知道惜命。这次亏得遇上我。下次呢?”
      国师笑了:“身负要职,身不由己啊。”
      “要职,国师吗?”魄月庄主仔细擦着刀,刀锋迎着太阳,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你这国师当的可真不怎么样。”
      张景之和陆凌川对视一眼。后者道:“师叔,师尊身份特殊,许多事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便违背天道良知?”魄月庄主嗤笑,“渝亲王不过向朝廷要了些粮饷,便被扣上拥兵自重的罪名;前禁军统领是怎么昏倒在宫妃的床上?还有先太子殿下……元泊,你曾说过,‘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如今,你也要凌驾于法度之上么?”
      国师正在温酒,不疾不徐地问:“杏花村的陈酿,要不要尝尝?”
      “若恩师知你所为,定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断你的腿……”
      国师淡淡回应:“若他还能跳出来,道一声抱歉,哪怕给一句解释。我便从此罢手,远离庙堂。”
      “你还在怨他?”车顶幽幽传来一句。
      “师尊爱惜羽毛,清高了大半辈子。他的为人,也的确算得上君子——但我无法原谅他。
      “他明知道自己认罪的后果,却仍旧认罪,让山河宗从此分崩离析,让我亲眼看着师弟们流散各地、受尽欺凌,为了活着做违背原则和良心的事——就像我一样。”
      车顶人停下擦刀,目光流露出哀色。
      “你说得对,我是个满手沾血的人。从宗门被封的那一刻起,我便立誓,今生只管尽忠职守,不分善恶是非。绝不像他那般,清高又自以为是!”
      国师掀开壶盖,腾腾热气扑面而来。酒香沿着破裂的顶棚钻出,散在冷气中。
      车顶人鼻翼抽动两下,叹了口气。“可你会有报应的。”

      祈明殿内。
      “……国师半路遇袭?”冷胥双眉紧蹙,将手中密报扔在案上。“什么人做的?”
      禁军统领王褚躬身抱拳:“听路人描述过刺客的身形,据说一行皆黑衣,身法诡异异常,相貌五官模糊,被杀后尸骸无存。属下判断,并非仙门之人。”
      冷胥摩挲着扳指,“立刻去查各仙门近期动向。”
      王褚应声离开。
      待人走后,他唤来温年:“去盯紧国观动向,信件也不能放过。”
      温年受宠若惊,紧张得结巴起来:“小人……遵命。”
      宫道上,王褚目不斜视地前行,身后紧随一仙风道骨的长者,两条虬结在一处的眉毛将这仙气生生变为戾气。
      此人是承天阁住持秦护。
      “殿帅,国师真的遇刺了?”
      王褚依旧一脸肃穆地目视前方,不否认也不确认。
      秦护揩了揩额角细汗:“殿帅,老朽可以性命担保,此事与承天阁无半分关系!承天阁与国观积怨已久,若国师借题发挥,承天阁恐怕一身脏水洗不清了……此事您可千万要擦亮慧眼,秉公处理啊!”
      “长老大可放心。”王褚淡淡道。

      覃国边境,鹿鸣山下。
      春耕过后,一场小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数日。农忙时珍贵而零散的闲暇时光,如今似得以无限地延长。
      村头村尾,农妇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清闲地看着屋外雨帘唠家常,逐渐觉得无聊。
      也不知谁从哪里听来一个故事,颇为离奇,引得周围许多妇人孩子纷纷围聚在一处。
      “……几十年前覃国和竺国打仗那会儿,竺国兵总来咱们这儿抓人当肉盾。这里的人待不下去,拖家带口准备逃跑,正赶上炮火到处乱飞,整个村子都烧着了!”
      “这时,一群神鹿从天而降,头鹿的背上,是一拿伞的仙人!”
      “这些神鹿驮着人们一路飞驰,躲过无数炮火和飞箭,将他们带到山谷中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众人叩拜之际,仙人驾神鹿飞升离去。”
      “哦……”众人唏嘘不已。神鹿的传说在当地已经屡见不鲜,但加入仙人,还是头一次听说,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故事像长了脚似的,短短两天便游荡出村子,来到了镇上的酒楼茶馆,成了说书人的压轴戏。
      “今日,小生要说的乃是一桩旧闻:济世救民伞中仙!
      “话说,百年前……”
      客房里,整理床铺的师兄弟三人隐隐约约听见了楼下说书的内容,相互对视了一眼。
      “持伞的仙人?”二师兄皱起了眉,“那邪神也持伞,难不成这故事和他有干系?”
      “这年头,遍地是邪神的传说,谁知道真假?”
      大师兄:“邵先生说过,邪神曾现身救过火狸。邪神湮灭后,它便时常光顾邪神曾现身的地方。那畜生一定经过此地。”
      老二点了点头:“如若它已逃跑,接下来会往哪里去呢?”
      “过了鹿鸣山,往东是覃国的沽城,往西是麝国的浮云山。需请示师尊。”大师兄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放在烛火上点燃。
      符纸瞬间被青焰包裹,却丝毫未损,烧了许久,只见一行字出现在纸上:“慕氏已有察觉。即刻出关,西行暂避。”
      小师弟:“什么,出关西行?”
      老二闷了一口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才刚有了线索,就叫咱们出关。按师尊的说法,这慕氏还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师尊的判断不错。”大师兄沉声道,“仔细想来,我们刚来到这小镇不过两三天,这仙人与鹿的传闻便四下兴起——这是巧合吗?”
      老二:“看来,有人在故弄玄虚,想让咱们相信火狸藏身此地,以拖住咱们。”
      “此事是慕氏所为?”
      “只有慕氏有此实力与动机——他们在各地均设有暗坛,随时可掀动舆论。再者,火狸现世一事,多少伤及慕氏的颜面,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压下此事。从他们的反应看,火狸已不在此。咱们须尽快离开。”
      大师兄说完起身,将刚拿出的物品又一一放回包裹。窗前,几只灰雀歪头望着里面的情景。待三人离开后,方跃入屋内,四处搜寻着食物碎屑。饱餐过后,纷纷振翅飞上天空。

      卢园庭院中,少年扬手撒出谷粒,一干灰雀聚集在他四周啄食。
      “老师,那三位离开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西边去了,但没出镇子。”少年顿了顿,又说:“老师,西边就是浮云山。您老算得真准!”
      老者正坐在一旁喝茶,听罢笑了,“唉,这么些年过去了,净世阁那几个老东西还是那副狗德性。有点风吹草动就缩得像个王八,有利可图的时候,跑得比兔子都快。”
      “阿扬,给贵客传信,叫他早做准备。”
      话音落下,老者眼中流露一抹诡秘的笑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修界的血雨腥风,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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