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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口小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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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儿见承智闷哼着倒下,想是伤到哪里了,连忙问道:“三哥,你没事吧?”
杨硕抱住五儿,头也不回,大踏步地朝前走去。连五儿伸头去看承智,也被他用手将头按下,翁声翁气地说:“放心吧,他的骨头硬得很,摔不坏的。”
过了一会儿,承义也骑马回来了,说是那匹枣红马已坠下山崖,找不到踪迹了。杨硕见他衣裳上破了几处,肘弯处还有血迹,知他定是尽力找了的,只得道:“找不到就算了,倒便宜了它。”
不一会儿承智慢慢地跟了上来,五儿见他神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承德也将车赶了来,杨硕不放心五儿单独乘车,又不想让哪个义子和五儿单独在一起,只得自己上了车。他面色铁青,不发一言。五儿知他心中恼怒,亦不敢多说。那三兄弟生怕触怒了他,也只埋头赶路。
杨硕回到府中,又把那喂马的、牵马的、看门的,连同管家来喜一同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干人皆不明所以,只因为他平日就是性情暴躁,只得战战兢兢地听完了,唯唯喏喏地退下了。
五儿洗澡时才发现腕上戴着的一个金锁片不见了,着急的不得了。因为这个锁片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件信物了,从小她就戴在腕上,没有一刻离开过。开始以为是洗澡时弄掉了,绿环紫环捞起了浴盆里的花瓣,又将水一点一点地舀起,也是没有找到。后来将屋子里找遍了,还是没有踪影。紫环道:“小姐,再好好想想,怕是今日骑马时弄丢了吧。”
五儿想起早上坠马的情形,估计是落在那山间树林里,再难找到了。想起娘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也丢掉了,她心中一片酸楚。绿环紫环还在追问校场骑射比赛的结果,五儿虚应了几声,蒙头睡了。
清晨,拢菊苑里一阵喧哗,原来是丫头们打听到消息,说是昨日的比赛大公子承德勇夺第一,二公子摘得探花。绿环更是将那比赛的事讲得头头是道,仿佛现场亲临一般。紫环却道:“别人都说三公子的骑射之术,举世无双,怎么这次却榜上无名呢?”
绿环一拍大腿:“是啊,我也在琢磨这事呢。敢情是搞错了吧。”
“这种事情不会搞错。可能是三公子偶然失手了,”紫环蹙眉道,“可前院的小豆子说三公子这次根本就没考,老爷气得连紫砂壶都摔了呢。”
“不可能!哪个男子不是盼着能在科场一显身手,名扬天下,光耀门楣,有天大的事也不能缺考呀!”绿环道,“再说了,为了这一天,咱们三公子每日里闻鸡起舞,吃了多少苦呀。”
紫环轻笑道:“这话要是早说一个时辰,保证三公子会冲进来,用他那双冰眼冻死你。”
“什么,他昨晚又在那石桌上过的夜?”
“嘘!别把主子吵醒了。哪次小姐受点伤、生点病,他不是在外面整夜守着?”紫环压低声音道。
绿环悠悠叹道:“是老爷吩咐的吧,老爷也太宠小姐了。三公子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又在外面冻了一夜。”
“哎哟哟,绿丫头的嘴好酸啦。人家兄妹情深,你在一边心疼谁?”紫环边说边羞她。
绿环气急败坏地去挠紫环的痒痒,紫环也来挠她的。两人怕吵醒了五儿,在房里左冲右突,又不敢大声,强忍着笑推推搡搡出去了。
五儿其实早就醒了,听到两个丫头的话,想起承智对她的照顾,又想起爹爹对他的冷漠,又想到他不知为何未取功名,一定是情绪低落,却又不会轻易外露,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疑窦丛生。
忽听得一阵珠帘碎响,绿环又回来了,见五儿醒来,急忙献宝似的捧了一个青布包着的盒子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巧的笼子,用细细的柳条织成,里面栖着一只大红洒金的凤尾蝶,五彩的翅膀一张一合的,映在翠绿的笼子里,简直是美仑美奂。
绿环道:“这是三公子刚送过来的,说是早上飞到他房里的,拿给小姐赏玩。”
五儿急忙问道:“他人呢?”
绿环忙回道:“三公子并没有来,这是他差小豆子送来的。听说他出府办事去了。”
当天,杨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那些仆妇们,也自豪得走路都变了样子。杨硕又在东花厅里设了家宴庆贺,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桌而坐。承德等三人先敬过杨硕,兄弟们互敬了一巡,桌上渐渐安静下来。杨硕自顾自饮,承德埋头吃菜,承义忙着给义父斟酒,承智只偶尔动动筷子。
五儿并未喝酒,随口问道:“爹爹,今日喝的不是桂花酿吗?”
杨硕抿了一口,笑道:“怎么,女儿想喝桂花酿吗?今日双喜临门,爹喝的是金盘露。”
五儿深吸一口气道:“怎么这么浓的桂花香呢?”
杨硕道:“那是从桂香园飘来的香味,盖过了这酒香呢!”说毕,一仰脖又满饮了一杯。
“咦,这桂香园种的是什么桂花,春天里也开花吗?”五儿不禁十分好奇。
承义又为杨硕倒了一杯酒:“这桂花当然不是春天开花。只不过义父偏爱桂花,在桂香园中做了惜花亭,将那开放的桂花收在布袋里,挂于亭中,那香味经久不散。所以,我们这杨府才能一年四季桂花飘香。”
“因为你娘喜欢桂花。也是在八月中秋,后园里开满桂花的时候,你娘有了你。”杨硕笑望着五儿道。
五儿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面上煞白,又恐怕别人看出异样,忙低下头,耳朵里却不敢放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杨硕只当她想起了娘,摸着她的头道:“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叫五儿吗?因为你娘八月中秋怀的你,五月初五生的你,两个大节气占全了,你是有福之人啊。”
五儿强忍住胸中的酸楚,嫣然一笑:“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生下来有五斤重,才取的这名儿呢。心里还埋怨过爹妈待我不亲,名字取得太随便了。”
一席话说得满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连素来冷峻的承智连不禁莞尔。杨硕更是乐得连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承义也大笑着帮他擦拭。五儿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满面绯红。
杨硕领他们又喝了一杯,笑道:“这名字是太过简单了些,待为父再替你取个好名字。”
杨硕沉吟了片刻,酒倒是喝了好几杯,却还是没有想出名字来。承义道:“其实小妹这名字又好听又上口,取得挺好的。只是这‘五’字太过简单,不如改成妩媚的‘妩’字。”
“好!这名字好,又不变音,又雅致,就这么定了。老二说得好,来,陪为父再喝一杯!”杨硕击掌道。
“小妹年将及笄,也该学些女红针线之类的了。”承德说。
杨硕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学那劳什子做啥,劳神伤力。我的女儿定要嫁个将相王候,平日里哪用得着她动手做事情。”
承智轻声道:“那就跟我学学骑马和剑术吧,日后有什么事情,也能自保。”
“黄口小儿,胡说些什么!难不成你们三个还保护不了一个妹妹?”杨硕怒道,“你还是好好操心你自己吧。”
承智未考取功名,杨硕本已不满,昨日见他对五儿似有非分之想,已然动怒,今日听到他还想教五儿武艺,与她朝夕相处,不由得大怒。
承义忙劝道:“义父别生气,三弟也是为小妹好。不过女儿家还是不要学骑射,要学就学琴棋书画吧。”
杨硕已是微醺:“唔,好,就学琴棋书画。”
承智手握酒杯,望向五儿,只见她正将面前的杯盘碗盏一一拿起来,端详着那上面深蓝色的花纹,对杨硕父子的谈论置若罔闻。
承智知她最喜那些花草,一定在研究那盘子画的是什么花。想到她一看到诗书就喊困,在周嬷嬷面前装头痛的样子,不禁好笑。
五儿抬起头,见承智正望着他笑,她瞄了杨硕一眼,轻轻地放下盘子,对着承智吐了吐舌头,娇俏调皮得如同幼儿。
承智只觉得胸口一紧,如同被五儿的鲜红小舌舔过一般,酥酥地麻,灼灼地痛,不可思议地软。手脚都不听使唤,杯中酒已洒湿了白衣。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五儿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自从听了杨硕晚宴时所说的话,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母亲的样子,也不知道老家后院里有没有桂花树。昨日连那金锁片也丢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恐怕更是是难以理顺,一时心中烦闷,将绿环和紫环也遣到外间去睡了。
睡不着,她索性起来,开了那雕花小窗,一阵桂花香味扑鼻而来。她取出纸笔,默想了一会儿,细细地描画起记忆中祖母和父亲的样子。到底过去了四年多了,音容笑貌竟是有些模糊,一连几张纸都被她画坏,揉搓的纸团丢了一地。
她长叹一声,搁下纸笔,将头伏在那雪白的宣纸上,温热的眼泪滑下来,那纸面片刻就变得柔软,清洌的墨香沁出,依稀是儿时熟悉的味道。忽一阵清风扑窗而入,那蜡烛竟是灭了。五儿正待点灯,外面脚步声杂乱:“有刺客啊,快保护小姐!”
五儿一惊,绿环紫环已推门冲了进来,见五儿坐在案旁,忙关上窗:“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点灯?”
五儿摇摇头:“没事,我也是刚起来。你们到外面去看看吧,去看看周嬷嬷和那几个小丫头有没有事。”
紫环道:“好,奴婢们守在外面,您有事就叫我们。”
五儿觉得兴致全无,只好上床睡觉。她脱了绣花棉鞋,坐上了楠木雕花绣榻,才发现那锦被高耸,不象是她刚才起床时的样子,正要掀开时,却见那被子底下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纤腰搂在臂膀内,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双手。她心如擂鼓,张嘴就要喊叫,已被人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