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镇异录》半芒

13、第 13 章

　　小车一路驶离市区，奔着郊外远去。

　　远离了城市的光怪陆离，人声喧嚣，世界逐渐安静下来，连人声都没有了。

　　小白一直没有说话，一只手搭在肚子上，脑袋侧过去靠在车窗上睡觉。

　　车子停在青城镇门口。

　　这镇子在青城山脚下，甚是偏远，来的人，很少。而黄医师的店面在镇子的最深处。

　　“喂，醒醒，到了。”

　　林芒推了推小白，手法甚是粗暴。

　　“好。”

　　小白挣开眼睛，又不满地说，

　　“你温柔一点，不要这么凶，别生气了行不行。”

　　“不行。”

　　对，当然不行，如果林芒知道后来因为这煎饼果子惹出这许多的麻烦事，她一定不会生气。成年人什么事忍不了，昨天的脾气简直来的莫名其妙。

　　爱笑的女孩子运气才好，千万不要生气，重要的事情说多少遍都不为过，千万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

　　“头晕，那你扶我一下可好。”

　　少年下车的时候表情显而易见的灰败下来，然后脚步不稳，又往车上靠了一下，无奈地笑，当真是想躲也躲不开。

　　镇子里没有什么人，空荡的街道，紧闭的临街店铺,以及过分茂盛苍翠的行道树。

　　“空气很好吧，在这里生活，绝对身体倍棒，吃麻麻香。”

　　小白咳嗽了两声， “按道理是。”

　　8月夏日的上午，天空却压下来，乌云涌动,天色阴沉。

　　小白，“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林芒，“地图，知道吗？”

　　小白眨着眼睛看着她，似乎不大满意。

　　“以前学校里边几个宿舍联谊，组织踏春秋游之类的活动。”

　　“联谊？很好。”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都喜欢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大家都想寻一个远离商业气息，有着原始美景的地方，然后有人不知道从拐了几道弯的地方知道这里，说起了这座镇子，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云深不知处。”

　　“嗯。”

　　“最后投票，两个宿舍，青城镇这个方案6比2大概率胜出。”

　　“你是那2里面的？”

　　林芒得意地笑笑。

　　“不是，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我是站在真理对面的家伙。”

　　我们到了这镇子以后，发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当时一半的人说没意思原路返回，一半的人去爬了青城山。”

　　“你是去爬的那一半？”

　　“不是，我是一小撮特别拧巴，不想爬山也不想回去的人。”

　　“多小？”

　　“两个人，我们两个人留在镇子里休息。”

　　“嗯，显而易见的联谊精神。”

　　这镇子当真是人烟罕至，我们走了许久，才发现一间开着门的人家。

　　“黄医师？”

　　“对。”

　　一旁林芒在一处停下，热情的挥手， “黄医师，我们来了。”

　　“可等你们半天了。”

　　这小小的药店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人，估摸着，全镇的活人都坐在这里了。

　　黄医生看着精气神十足，身骨硬朗。他坐在张木头桌子前，只抬了一下眼皮，

　　“再不来，这号就给别人了。”

　　“别呀。”林芒笑得巴结，路上给你带了个煎饼，你要不要尝尝看，说是网上很火的。

　　小白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公司楼下买的。”

　　林芒回过头压低声音，“我又没说是西皮巷的煎饼，哪里的煎饼不一样，网红还有区别了。”

　　黄医生拿起煎饼，“就知道拿点小恩小惠。”，然后一副人间美味的表情。

　　“我这不每回还给您带客人了么……为您增效创收。”

　　说到这个，黄医师一拍桌子， “谁让你自作主张介绍的，扰我清净，我都在这活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热闹起来，多稀奇。”

　　我给你们的规矩都忘啦？不会带生人旁人过来，都不记得了？他是谁？你们是一个都不想看了是吧。

　　黄师堂的体制，类似传销，入堂十位大顾客，然后由大顾客再介绍人过来。而这些大顾客要么是早年间出过钱出过力，与之有恩，要么是得天独厚的缘分。

　　可耐不住黄医师医仙道骨，医术高明，如此，病患仍络绎不绝。

　　他怕吵，后来就改了规矩，十几条总结归纳下来，也就四个字，生人勿近，除了大顾客及他们的家人，旁人不再接待。

　　于是林芒，平白便多了几位只是躺在电话簿里的亲人！

　　一旁坐着的病患纷纷跳起来，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守规矩，说好的不带生人，你转眼就忘了。”

　　“就是，次次都这样，惹医师生气，就应该把你从大顾客里踢出去。”

　　“就是，我们都是以前住在附近的老邻居，这间黄师堂我们也是出过力的，照现在的话讲，那也算股东了，你这个小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平白无故进大顾客就不说了，还一而再的破规矩。”

　　“我是不是大顾客，这你说的不算。”

　　“那这人算不算生人，我们总看的清楚。”

　　声音越说越大，林芒大吼一声，

　　“他不是生人，他是我男朋友。”

　　小白，他转过头，看向一边天花板，原本不耐烦的臭脸瞬间裂开来，嘴角的笑意绷不住的上扬。

　　然后是一位大娘的声音， “又来这招，我都见你带了三个男朋友过来了，上回带一小姑娘来你还说自己是那个，你是男女老少通吃吗？真是不害臊。”

　　林芒叹气。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这点小伎俩我还不知道。就是带人过来收介绍费。”

　　小白上扬的嘴角来不及落下，眼神却杀伤力十足地先降了温。

　　大娘吃的盐比她吃的饭还多，这话倒是没有说错，立马知趣的闭上嘴。

　　林芒仍在不知死活地嚷嚷， “怎么，不许我交男朋友，不许我喜欢姑娘啊，你吃那么多盐怎么不见你知道察言观色。”

　　你。林芒没有再说下去，一口气提起来刚准备反击就被一个吻堵住。

　　少年搂过林芒的腰，嘴唇很冰，凉薄的落下来，就像一个刚剥开外皮的薄荷糖。刚开始是干燥的糖衣，干涩的嘴唇，然后慢慢温暖，糖果融开。

　　小白，一定是一颗冰清玉洁，还甜丝丝的薄荷糖。

　　林芒开始是吃惊，被这飞天一吻冲昏头脑，然后是发麻，丝丝麻麻从头皮到脚指，最后是窒息

　　，真的窒息，刚才提起来的那口气一直没出出来，憋在胸口里，猛地推开少年，咳的死去活来。

　　“简直是要我老命了。”

　　林芒满脸通红，指着小白一个字说不出来，是气喘的真的说不出来。

　　此时那些病患倒是安静下来，一副捂着嘴看戏的表情，那种咦咦咦看八卦的好心情。全剩下林芒自己咳嗽不停。

　　黄医师大手一挥， “行啦，行啦，别看了。继续叫号吧。”

　　林芒甩过来一个眼神， “你找死吗？”

　　小白， “那么多男朋友，我是最好的吗？”

　　“呵呵。呵呵，你是最弱的。”

　　什么？少年青白一阵，往这边又踏了一步。

　　林芒赶紧往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摆手， “别闹了别闹了，少侠饶命，我们等号，等号可好？”

　　一阵压低声音地笑声。

　　“所以你们当年联谊，然后呢？你怎么就成了大顾客？”

　　林芒坐在黄师堂的门坎上，叼着根狗尾巴草。

　　“后来，我们两人到了这，我那个同学脑子缺筋，说，来都来了，非要去挂一号。他有病，我可没有，所以我们马上就分道扬镳了。”

　　“嗯？那他确实有病。”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非说不要往没人的地方跑，我偏不。”

　　小白头疼。

　　“我去了镇子其他地方晃荡，跟他约定好了下午四点到这来找他。”

　　小白皱眉更深。

　　“这镇子其实挺大的，空无一物的巷子都长得差不太多，没过多久我便失了方向，手机也没有信号，只好凭感觉在镇子里乱窜。

　　少年心想，该是走到意世界的边界了。

　　“然后就瞧见一个水塘。水质清澈，蓝的深湛，恬雅，水面跟绸缎似的，起伏的涟漪都有节奏一样，甚是规矩。”

　　莫非是窥世镜？小白想。

　　“你知道旅游团最喜欢干什么事情吗？”

　　“就是每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都会指着山泉井水，吹嘘它们的历史渊源，延年益寿，神秘神圣，再鼓吹人们多装点水回去，亵渎它。”

　　小白一脸冷汗，觉得蓝氏家母已经在打喷嚏了。

　　“所以，秉承着社会大众习俗，我也下去洗了把脸，喝了口水，还装了满满一水壶背走，要给我那个有病的同学尝尝不是。

　　可真是晦气，刚想走，便是狂风暴雨，连个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还好，在那里我捡到那把黑骨伞，然后才颇为艰辛的回到黄师堂。”

　　“结束了？这就完啦？”

　　对面的大婶听的一脸懵逼。满脸写的吃瓜失败，平平无奇。

　　“还以为遇上什么事了了，讲半天不就是自己瞎晃悠然后啥事没有么。”

　　林芒挂不住，大婶太实诚，说的都是大实话。

　　“那你还说自己是老住户了，你见过那个湖吗？”

　　旁边有人圆场，“哎呀，你们都少说两句，这圣湖的故事都传了好几代了也没几个人见过，姑娘如果是真的见到了那圣湖，的确是缘分。”

　　“反正，我回去以后，黄医师要走了缠在在伞柄上的水草，就说收我做大顾客了。当场就给我那同学把了脉，连他几时破了鸠都瞧出来了。”

　　“记这么清楚。”小白翻了个白眼。

　　“第一次带人看病，印象太深刻。”林芒心虚地笑。

　　“腰杆挺直一点，圣湖带出来的水草搁这定当是稀世珍药，能值宁南市中心一个卫生间加厨房，一大顾客就把你卖了，亏死了都不知道。”

　　“真的吗，啊？那还可以反悔吗，返一半也行啊。”

　　林芒痛心疾首，长嘘短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知。当年自然课怎么就没好好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