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镇异录》半芒

12、第 12 章

　　林芒独自坐在沙发上气鼓鼓地不说话，茶几上摆着火锅店拿回来的薄荷糖，和男孩没有喝完的黑咖啡。

　　晚上六点，电视里没有好看的节目，换了个遍都是购物广告，医疗保健。七夕节临近，满屏幕浪漫的小彩灯和粉红泡泡。

　　林芒盯着电视一直看，电视台换了2圈才过了5分钟，然后起身收拾屋子，一室一厅的房子，沙发上的杂物撸干净后，似乎也是可以躺一个人的样子。

　　嗯，下楼，丢垃圾，还有，饿了。

　　“老板，煎饼果子。”

　　林芒不知道为什么又走到这个煎饼摊来，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饼子，明明平平无奇毫无波澜，明明没有什么明明。

　　可能，只是因为方便吧。

　　“给你。”老板一脸笑容，乐呵呵地把大饼递过来，估摸着是以为又收获了一枚铁粉回头客。

　　“老板，你怎么不问我要什么口味。”林芒接过来，没有吃，看着那对半分的大饼发愁，好像又不是太饿。

　　“你尝尝。”刚煎完饼，老板一脑门的汗，拿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既擦手又擦脸。

　　“好辣。”

　　林芒咬了一口，浓郁的辛香料在嘴里爆开，飘香麻辣的滋味刺激口水顺着口腔食道，流进胃里，烧起一片暖意，在这八月夏天的晚上，辣出一层薄汗。

　　她又要了一杯豆浆，为刚才平平无奇的说法深感打脸。

　　老板斜着眼睛观察她，一脸得意地讲，“我这辣椒酱，可是祖传秘方，还有人给我拍过小视频呢，你在网上搜那个西皮巷煎饼，就能找到我，嘿嘿。”

　　“老板，厉害厉害，今天才发现您这店，简直太可惜了。”

　　“发现了就不可惜，12块钱。”老板乐呵呵地讲。

　　林芒有点吃惊，这涨价的速度和幅度简直丧尽天良，这饼的辣度也是。

　　“怎么涨价了，中午不是才6块吗？”

　　“下午你那个小朋友喝了我2杯豆浆，还没给钱。”

　　“嗯？他什么时候喝的豆浆我怎么不知道,老板，您不能讹人吧。”

　　“就是你打电话那时候。你别说，你那个朋友很能吃辣椒吧，我看他吃着一点表情没有，跟嚼馒头一样，呼呼一下吃完了，还是年轻人厉害。”

　　“哦。”

　　林芒站在摊点前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丫头，我是觉得你很像我闺女。”

　　嗯，又来了，人畜无害理论。

　　“丫头，别闹脾气，珍惜眼前人，特别重要。”

　　“大叔，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个小屁孩，我跟他没什么的。”

　　“而且为什么是我别闹脾气，因为我年纪大就要让着他么，今天他都那样说我了，不行，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恢复邦交。”

　　“没什么更要珍惜了，是不是。”

　　“行了，叔给你出过气了。”

　　因为那把黑骨伞挺重的，一开始林芒便塞进小白包里，一并背了走。

　　南都大厦38楼，封条被胡乱撕开，林芒狐疑地走过去，门咯吱一声打开，里面没有开灯，这房子没有窗户，夏日傍晚的晚霞一点都透不进来，只照进来一点楼道的光，一片昏暗，

　　林芒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往里走，周末大厦里没什么人，她稍稍，有点害怕。

　　”小白？你在吗？“

　　小白躺在沙发里，听见声响，缓缓坐起来，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林芒松了一口气，身上一根弦卸下来，即便她并不知道那根弦是什么。

　　“你把我伞拿走了。”

　　“伞在桌上明天会下雨记得带着。”

　　“哦。”

　　“一会外面天该黑了你回去吧我不送了。”

　　林芒站在那里没有动。

　　小白又躺回去在那装模作样的睡觉，一只手压在肚子上，看不清表情。

　　他的声音很温和，一句话里，仍旧是没有停顿。“今天对不起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早点回去明天我再去找你。”

　　林芒听着都难受，看了看他那张脸，觉得之前人家老板没有说错。

　　小朋友是要让着的，小朋友也是可以犯错误的，而且还是懂得认错的这么好看的小朋友。

　　“说好了带你去看黄仙师，既然说好了就一定要去，我晚上睡这儿，明天一早带你过去。”

　　“喂。”

　　这个语气词里带着诧异，恼怒，和忍无可忍。瞬间撕破了刚才温柔乖巧的好生言语。然后是一口气没有绷住，压抑在喉咙里的呻吟出声。

　　林芒急忙跑过去，跪坐在沙发边上，看着少年像虾米一样弓着身体，脸埋在手臂里，不知道该碰哪里。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小白缓了缓。

　　“没事。”

　　“怎么不开灯，你不怕黑吗？”

　　然后是断续的调侃。

　　“屋里,断电了,你忘了？”

　　林芒有点尴尬，“哦，不好意思。我给你倒点水。啊，也断水了是吧。”

　　“没关系的。”

　　“我去楼下给你拿，”说完，林芒站起来就跑出屋去。她穿着平底鞋，跑的很快，一溜烟就跑那了影儿。

　　这个38楼的小房间再一次陷入昏暗，小白伸出去的一只手，什么也没有抓到，悬在沙发外。

　　“小白，小白。”

　　林芒再上来的时候带着电池式的小夜灯，热水壶，还有谢玲芳桌上的大面包，速食火锅，速食燕麦粥。

　　这些方便食品与她常年相伴，熟悉的轻车熟路。

　　麻溜地泡好，又想起什么似的，把那个方便火锅拿到门外边。

　　“太香了，怕你抢食。”

　　小白埋着脸轻轻地笑。

　　“晚上吃饭了吗？”

　　小白无辜地看着她。

　　“粥好了，吃点吧。”

　　小白伸手去拿，空着的手却从碗边擦过去。

　　“我喂你。”

　　小白撑起来一点，看着她。

　　“胃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你是不吃辣椒么？怎么还吃那个煎饼。”

　　“你买的。”小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讲。

　　嗯？林芒眼神飘忽，就红了脸，还好屋子黑看不见。

　　算了，林芒也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不都是你买的你说的超辣不是你当时想要给他吃逗他玩么。

　　“还难受吗？有药吗？我去给你买点药。”

　　“没关系的。”

　　小白拉住她的手腕，又放开。

　　“你在床上睡吧，屋里有什么自己拿。”

　　林芒哼哼地走去走道上，坐在楼梯台阶上，偷偷摸摸吃那个小火锅，真的太香了，她把门轻轻带上，“不能给那家伙闻到，一会得馋了。”

　　然后从门缝里瞄一眼，屋里像是个黑洞，还好有只小夜灯尽职地遵守使命。那少年？哎，应该是不舒服吧，睡觉也不安分，动来动去的。

　　她继续扒拉了两口粉条，放下来，今天晚上吃得太多了不能再吃了，而且，在别人痛苦的时候大快朵颐，总感觉有点，罪大恶极。

　　她回到屋里，坐下来，靠在沙发上，又拆开那个大面包，刚才罪大恶极之类的话都是浮云。

　　她吧唧吧唧吃的欢快，玲芳那家伙，就是穷讲究，每天在办公室安利网红食品，踩雷的过程里也不乏佳品。

　　这面包，太好吃了，巧克力芝士夹心拉丝，爽到爆。

　　一旁，是那只蓝胖子的小夜灯。

　　“hello，机器猫，这里好黑啊是不是，坚持住，不能中途下岗，知道不？”

　　小夜灯只照亮了沙发一角，她才注意到少年一直维持着弓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僵硬的睡姿跟练军姿一样，t恤贴在他的后背上，出了一额头的汗。

　　嗯？这还是我刚才看到的少年吗？我是眼花了吗？

　　林芒凑过去，仔细看他，怼在他脸跟前，鼻子碰鼻子只隔了一张纸的距离。然后，很明显的，少年的呼吸顿了一下。

　　哎，林芒叹了口气，倒情愿他跟之前一样胡闹，说自己难受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何苦这样装睡装的这么辛苦。

　　然后拿起毯子往他后背盖，碰到的地方，一片僵硬。

　　嗯？林芒愣住，一只手顺着脊背戳少年的后背，另一只手默默掐了掐自己的后腰，对比了一下手感，怎么这么僵。然后一下力度没控制好，少年身子就一抖。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终于是装睡无果。

　　“女侠饶命啊，今天身体抱恙，咱换个日子痛下杀手可还行，换个日子想干什么随你处置可还行。”

　　小白闭着眼睛求饶，好像林芒在耍流氓。

　　“小白！”

　　第一句升上语调是气急败坏，第二句降下音调是正儿八经。

　　“小白，既然没睡着的话，我们聊聊呗。”

　　“好。”少年应到。

　　林芒， “白天的事。”

　　“对不起。”

　　“那事就过去了好不好。”林芒扶着他的后背，让他靠起来一点。

　　“我是想说，白天，那户人家真的很奇怪。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年纪大了，闲不下来，仍然保持着朴素的作风，勤俭节约的习惯，新闻上都说，现在有老太太戴着翡翠镯子去拣破烂。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嗯，说的很像你。”

　　“可是，那个师傅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故意营造他们朴实的感觉，你干嘛那么快拉着我走，应该还能问点什么出来的。”

　　小白突然插了句话，“你说，证据，和感觉，你信哪个？

　　“我不知道。”

　　“太拙劣了，问不出来的。我刚才在他家里，看到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婴儿的样子。我拍了一下，你看看。”

　　林芒，“这是张5年前的老照片，那时候为了庆祝圣诞节，宁南广场上立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许多人把自己的愿望写成卡片挂在那颗树上。当时还有一个礼物交换的活动。人们可以准备一份礼物去交换树上的礼物。”

　　小白，“只一颗树，你怎么知道在宁南。”

　　林芒翻了个白眼，“这里啊！宁南商场的logo。”

　　“哦。”

　　“你说这照片上的男人会不会是水库那库尸体？”

　　小白，“我打算明天去查的。”

　　林芒，“那不行。明天有约，说了去看黄大仙，那就是一定要去的。”

　　“喂。”

　　“再喂也没用，快睡觉。”

　　“等等，刚才你说的拙劣，是说我没有吸引力吗？是说我丑咯。”

　　“别闹，我是说，美人计终究只是个辅助，没有钱的人，金钱和美人，很好选。”

　　“什么啊！莫名其妙。”

　　“我就在旁边，要是有事就叫我。”

　　“我不怕你鬼哭狼嚎，你就算七窍流血我都能吃嘛嘛香，要是太疼了，叫一叫没事的。”

　　“哇，你真是，最毒女人心。”

　　然后默默念了一个星火诀，屋里几个香薰蜡烛燃起火苗，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