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22、心（2）

　　白娘子随七个矮人进了房间，很久都没有出来。黄老板指使跑堂小六去偷听他们讲话，小六耳朵贴着门缝，半天没听出所以然。于是黄老板就想，也许他们已经睡下了吧。

　　但是到了晚上，房间里还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黄老板再让小六去偷听，小六就长了个心眼，拿筷子捅出了一个窗户眼——这事儿假如被客人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轻则不付房钱而且向你索赔（精神损失费之类），重则挖掉你两个眼球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说狗腿子不好当，服务行业不好混。

　　小六三生有幸，看到了终生难忘的画面：白娘子侧卧于床，双眼紧闭，玉体横陈，煞是耀眼。看得小六涎水四溢、意乱情迷，口干舌燥、不能自持。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受。那会放学无聊，就约几个同学去一家小卖部里看录相，如果肯多出点钱，老板就给我们放特别不一样的片。满屏都是气喘吁吁的男人和咿咿呀呀的女人。令人心惊肉跳。

　　小六很不情愿地把目光从白娘子身上移开，他看到了地板上躺着的那七个男人。

　　他们的样子在小六看来非常滑稽——全部被反绑了双手，而且每人脑袋上都套上了丝袜。这说明这帮男人势必遭了袭击，但不能肯定凶手是谁；也说明白娘子是个丝袜爱好者，因为她的丝袜非常之多。

　　然后小六就觉得天下大乱了，赶紧跑开，第一时间向领导上作了汇报。

　　黄老板听后不敢相信，大手一挥做出指示：看看去吧。带着几个护院（相当于保镖）上了楼。

　　因为黄老板走在了最前面，所以推开门之后，他第一个看到了白娘子的惨状。瞳孔随即放大，心跳也加速了。黄老板颤抖着双手扯过被子盖住了白花花的白娘子。这说明黄老板是个理智之人，女人的不穿衣服的样子实在不宜被很多人看到，尤其很多男人。

　　黄老板命人将男人们头上的丝袜摘下，让他们喘气说话。

　　七个人俱是光头，这让黄老板有点哭笑不得，哦，他们在楼下的时候全戴着帽子来着。光头们的表情不一，但是口气都差不多，一旦开口说话了，纷纷把指责和咒骂施给了床上的白娘子。

　　黄老板毛了，一拍桌子：我不想听些，我就问你们，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光头们就一个接一个地讲起来了。

　　***

　　这七个男人全是金山寺里的和尚，而且是同门师兄弟。

　　他们的法号分别是：法湖、法海、法江、法河、法溪、法洋、法涧。其中以老二法海年龄最长，为三十七岁，其余皆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

　　法海入门时间比法湖晚些，所以师兄弟里，他就做不了老大啦。

　　他们这次下山，乃是奉了师父之命，为金山寺造势的。

　　临行之前，老恩师语重心长地交待他们：为师研究了，寺里这几年之所以香火不旺、客源不多，主要原因就是名气不够响亮，《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怎么讲的来者，哦，出名要趁早啊——这年头，人不出名猪不壮呀。所以呢，为了金山寺将来能够成为全国第一大寺，也为了师父我能吃上没有害虫的青菜，穿上没有补丁的袈裟，你们便去红尘俗世里走一遭、闯一番吧！

　　师命难违，弟兄七个任重道远，下山而来。他们虽然知道要干什么——为母寺打造名声嘛，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干。正当大家六神无主之际，一个白衣女人雪中送炭，从天而降。众所周知，那女人就是白娘子。

　　当时，哥们七个一路晓行夜宿来至在了一个叫康安镇的地方，而且适逢此地办庙会，自是热闹非凡，人潮如涌。更为幸运的是，当地官府砸下巨资造出了一辆能够同时容纳两百人的超长连环马车，美其名曰“云力车”——负责这个项目的官员叫做孟云力——也在今日正式运行。

　　官老爷放出话来，不管你是达官贵人，抑或普通民众，只需交纳五辆银子，便可搭乘此车“国都一日游”，而且三餐免费，另有纪念品发放。

　　这么百年难遇的事情，自然应者如云，争先恐后。

　　法海们觉得很好奇，他们坐过马车，但是都没坐过那么长的马车，于是也凑钱报名，一睹“云力车”的风采和魅力。

　　“云力车”只有一个车厢，长达百米，金碧辉煌；却是由八十匹健马同时拉动，群马嘶嚎，气势恢弘。确非一般马车能媲美也。

　　七兄弟坐在车厢等待发车，法湖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白娘子的倩影。

　　当然，那会他根本不知道白娘子是何许人也，只是作为一个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在见到绝色美女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蠢蠢欲动。虽然师父常教导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他们谁都没往心里去，谁信那话谁才傻X呢。

　　法湖使了个眼色，其他六位也看到了白娘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乱跳，简直太美了，无论身材还是相貌，俱是人间极品！

　　法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本正经说道：兄弟们，咱们作为佛门子弟，应当四大皆空，那女子生得再美，不过一副空皮囊！师父平时是怎么说的，色字头上一把刀——

　　老四法河忍不住打断二师兄的话：我靠，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跟这儿讲什么“聊斋”啊！我还不了解你，去年夏天是谁瞒着大伙跑下山去偷看老尼姑洗澡，还不小心掉水里了差点没给淹死？还有是谁三更半夜不睡觉溜到书房里对着观音菩萨的画像打手铳，而且不止十回八回吧？这些破事儿我不说你就拉倒吧！

　　法海顿时窘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这，那，那些都是误会啊，没人会信的呀！

　　六兄弟异口同声：我们都信！

　　法海无语了，心想你们怎么能这样，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有意思吗？要是打得过你们，我早下手了，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什么师兄弟呀，都是屁！臭屁！

　　这时候“云力车”发动了，车厢内一片欢呼。

　　法海注意到，不远处的白娘子兴奋得跳了起来，像个单纯的小孩子。

　　***

　　法湖作为老大，第一个走过去搭讪，由于车内太过拥挤，所以举步维艰。法湖感觉到车速越来越快，因为越来越颠簸，他不得不放下身段，穿过无数人的两腿，去找白娘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的和尚，他顺利爬到了白娘子的脚下。

　　正准备站起来挤出一个贱贱的笑容说“姑娘，可以借我一把梳子吗？”然后进一步卖萌的时候，这辆由官府最新改造的“云力车”出事故了，不仅翻了车，而且还掉河里了。

　　法海至今记得当时的情景。起初，车内乱作一团，人人自危。有哭的，有叫的，有喊爹的，有骂娘的，一对情侣自知大祸临头命不长久反而异常镇定，热烈相吻！

　　后来，所有人都泡在了水里，很多人试图破开车窗但都失败了。不过法海成功了，因为他有武功，而且会点法术。七兄弟一齐用力硬是把牢固的车厢冲开了一道口子，他们顺着湍急的河水漂到了下游，从而捡回了性命。

　　后来他们才得知，这次“云力车”事故不是人为造成的，而是公马发情引起的。

　　马都疯了，人还能活吗？

　　据说当天坐车的二百人多半命丧河底，举凡力气大、水性好的，都能保住一条命。

　　“大师们”上了岸，余悸未消，感慨无限。

　　忽然法河提了一句：不知那位小娘子如今怎样了，活着还是死了？

　　于是大伙举手表决由谁去打探白娘子的下落，最后法海“中标”，义不容辞。带着师兄弟们的“重托”，法海上路了。

　　行不到两里，就见到了白娘子。

　　她怀里抱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蹲在一处河堤上，肩胛抽动，似乎在哭。

　　法海走到她身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女施主平安无事，却不知为何在此痛哭？贫僧愿闻其详。

　　白娘子回头看了看法海，抹了抹眼泪，说道：贫你妹啊，眼睛让狗吃了，没看出来吗，这孩子没爹没娘了，爹娘都给淹死了，以后她就成了孤儿啦，好可怜啊，呜呜……

　　法海第一次被美女一顿臭骂，无比愤怒，无地自容。

　　但是美女的哭声却又使这位法师怦然心动，想打，下不去手；想骂，骂不出口。

　　这时候一队官兵下船上岸，看样子应该是打捞尸体安抚百姓的，白娘子就把怀里的小女孩交给官兵，并且拿出了一绽白银，央求他们好生照料，“不然我会让你们后悔一辈子的！”

　　官兵们哄堂大笑，接过小女孩，继续找人去了。

　　白娘子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想象着失去双亲的小女孩以后的悲惨生活，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后人有诗为证：

　　车无辙，马无鞍。
　　雷无电，炮无烟。
　　人无信，道无边。
　　天无语，地无安。
　　忍看江河水流断，
　　不忍稚子唤亲单。
　　纸钱三片，
　　心香一瓣，
　　且悲且叹且无言，
　　伤残复伤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