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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有顾虑 ...

  •   周唐来揽月台监督骆慕喝药的时候,就见骆慕面前摊着一堆女子画像,蹙着眉思考着什么。
      周唐神色复杂,语气有些低沉,“国师大人这是要娶亲了?”
      骆慕见到周唐亲自过来也是一愣,接着看到他身后端着药碗的宫人,便明白过来。
      他上回打瞌睡,漏了一回药,放凉了便索性没喝,结果当日晚膳时辰咳得厉害,周唐又气又怒,斥责了服侍骆慕的宫人,交代往后必须看着骆慕服药。而周唐自个有空,也爱亲自来督促他。
      骆慕觉得好笑,但也不想跟周唐唱反调,更不会觉得周唐小题大做。如今他只愿把周唐一点一滴的好都记在心里,珍之重之,哪里忍心跟他唱反调。
      “先喝药。”骆慕正欲回答,就被周唐递到嘴边的药碗堵住了嘴。
      骆慕乖乖接过药碗,一下子就暖了手心,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才道:“并非臣要娶亲,是陛下该成婚了。”
      周唐顿时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骆慕。
      而骆慕低头慢慢喝药,不知是不晓得周唐看着自己,还是……不敢抬头。
      周唐一直不说话,骆慕再小口小口地抿着,一碗药也喝完了。
      骆慕刚搁下药碗,周唐就递来一块帕子,骆慕觑了一眼周唐,接过了帕子擦了擦嘴。
      骆慕得承认,他越来越看不懂周唐了。周唐不仅长大了,心思也深了,在他面前,也不再轻易泄露情绪。
      只是偶尔,偶尔,周唐笑起来的样子,骆慕会觉得,他还是小时候那个处境如履薄冰却依旧天真烂漫的小太子。
      只是,再也没有黏糊糊、脏兮兮的小太子的影子了……
      这也是为什么,骆慕没有了孤注一掷信任周唐的勇气。
      因为他心里觉得,两人之间终究是不同于少年时了。
      可骆慕并未觉得这样不好,相反,他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君臣之义,而非别的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宫人收走了药碗,骆慕才犹豫着开口:“陛下……丁三小姐……与您,并不相配。”
      “哦?”周唐诧异地看向骆慕,心中隐有期待,而骆慕接下来的话,又再一次击碎了他的妄想。
      “丁三小姐的面相与命格,与陛下并不相配。”骆慕停了一下,道:“若陛下看重的是丁家,丁二小姐佑宜,是更佳选择。”
      周唐睫毛一颤,转过脸去,咬住了后槽牙,怎么……怎么就那么……不敢呢?
      骆慕不敢……自己也不敢……
      不用骆慕讲明,周唐也知道骆慕顾虑的是什么。骆慕怕的,是毁了一国之君的名声,还怕周唐以后还会有别人,更怕因自己断了周唐的血脉。
      这些周唐不是没想过,可是,对于骆慕顾虑的那些,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半点也不怕。
      他真正怕的,是骆慕执拗而不留余地的拒绝。他怕失去他,所以从来都拧不过他的国师大人的。
      由爱生怖,甚至,心生退意。
      罢了,不在一块……不在一块也可以的……不过是短暂一生而已,转瞬就熬过去了。只要,那个人一直在他能够靠近的位置。
      如此相伴,也知足了。
      “这样啊……”周唐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压住涌到喉间的哽咽,声音尽量平静的道:“那便选丁二小姐吧。”
      骆慕心中一痛,猛地看向周唐,又在周唐看过来之前慌乱地转过头,“哦……好……好!”
      骆慕急于掩饰,捧起面前丁二小姐的画像,“画、画像……陛下先看一眼吧。”
      周唐却一把抓住骆慕微微颤抖的手,骆慕一惊,霎时间崩紧了身子,看向周唐。
      而周唐却不看他,只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微微一笑:“暖和的,看来确实要盯着你喝药才行。”
      说完周唐便松开了手,接过画像展开,隔了一会儿,才道:“挺好的。”
      骆慕一颗心提起来,又摔了回去,顿时摔得七零八落。他在期待什么呢?他不过是一个懦夫而已,有什么资格期待周唐无所畏惧地走向自己呢……
      骆慕垂头闭了闭眼睛,竟然也微微笑了起来,“那其他妃嫔,陛下要一并选了么?臣筛选了不少八字命理不错的官家女儿。”
      周唐将画像放回桌面,道:“下回吧,国师大人可以将批命的结果交于刘大人。”
      周唐说着站起了身,“晚膳时辰要到了,国师大人可要同朕一道去紫宸殿用膳?”
      骆慕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臣今日……家中有事……”
      以往,周唐是不会这么问他的,这半年多,如无意外,两人都是会一起前往紫宸殿用膳的。但今日周唐这么问,那就是等着他拒绝的意思。
      周唐确实没有心思与他一道用膳了,所以哪怕骆慕的借口如此蹩脚,周唐也没有质疑,转身离开了揽月台。
      骆慕看着敞开的大门,早春的风慢慢灌进来,他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握拳,轻声呢喃:“一点也不暖和……”
      该下值了,骆慕没动,他把门关上了,推开了北面向着东宫的窗。
      东宫南面一个院子的墙和揽月台北面接壤,顺着墙边的树爬上墙头,就可以攀到揽月台二楼,再踩着栏杆顺着廊柱爬,可以上三楼。
      当初有个小孩,一遍遍走这条路线,悄悄爬上揽月台……
      骆慕扶过那小孩踩过的窗台,想着他小小年纪却胆大心细、身姿矫健爬楼样子,静静的出神。
      直到天色暗了,宫人轻轻扣门,骆慕才回过神。
      屋里没点灯,骆慕应了之后,宫人提着灯笼进来了。
      “国师大人您果真在此!小人方才去国师府寻不到您,可把小人急坏了!”
      骆慕不明所以,他没回国师府,这宫人有什么可着急的?
      又听那宫人道:“小人是陛下宫里伺候的,陛下晚膳要了酒,这么久了不肯出来,也不让小的们进去伺候……”
      骆慕腾地一下站起来,猛然间有一刻眩晕,抬手抚额,隔了一会儿才问:“喝了多少?”
      “十坛烈酒都搬进去了,陛下不让人进,也不知喝了多少。”那宫人战战兢兢道:“屋子里净是酒味,还听见酒坛子碎、碎了的声儿……”
      国师大人和陛下关系好,众人皆知,紫宸殿里伺候的宫人就更加清楚了,毕竟天天在一块用膳呢,陛下还经常亲自给国师大人布菜。
      宫人不是没有猜测过陛下心悦宝华公主那事是假的,但是陛下与国师大人不曾当着宫人的面有什么亲密举动,国师大人亦从来没留宿过宫内,朝臣都不敢妄加揣测,宫人就更不敢瞎白话了。
      但如今,陛下宫里没有一个能做主的女主人,总管包公公便差他们来寻国师大人。
      骆慕听说周唐一个人叫了十坛烈酒把自己闷屋子里,连忙抬步匆匆往外走,宫人急忙跟上,外头还有两个宫人拿着伞,拎着灯笼引路,一行人急匆匆赶往紫宸殿。
      骆慕这才察觉到外头起风了,天色暗得可怕,一行人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宫人立刻给骆慕撑开伞遮过头顶。
      一干宫人噤若寒蝉的守在门口,包公公见骆慕到了,壮着胆子上前扣门。
      “扣扣——”
      “咣当”一声,又一个酒坛子掷地碎裂的声音。
      紧跟着一道惊雷响起,骆慕也跟着一抖。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周唐。骆慕看向包公公,包公公摇摇头,跟在陛下身边十年,也从未见过陛下发这么大脾气,哪怕是被朝臣气得吃不下饭的时候,也没有这般……不管不顾……
      骆慕呼出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门口叫了一声:“陛下——”
      屋里没声,骆慕其实心里有些气的,酗酒发脾气,不爱惜身体,跟个小孩儿一样。
      可是,他不忍心对周唐发脾气。
      “陛下——”骆慕唤第二声之后,门开了。
      周唐同样不忍心,让骆慕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在门外低声下气哄着自己。
      门一开宫人就齐齐垂下了头,骆慕快步进去,带上了门。
      周唐如今的模样,糟糕狼狈,不好让人瞧见。
      两人就站在这离门口几步的位置,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
      周唐一身酒味,眼睛是红的,眼周的肌肤也是红的,看着就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
      骆慕扫了一眼摆着晚膳的长桌,桌边的酒坛子,开了两坛,砸了三坛,酒水流了一地,还有五坛未开封的。
      骆慕打量屋内的时候,周唐也跟着转了转视线,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周唐摸了一把脸,“怎么把你叫来了?”转身往里头走。
      骆慕跟上去,“怎么喝这么多……”
      穿过两道门,走向后殿周唐的寝室。
      铜镜旁边有个脸盆架,盆里有清水,周唐捧水摸了一把脸,坐到了矮塌上,用面巾捂着脸,深感丢人。
      骆慕走上前,想伸手摸摸他的发,又收了回来,“我还以为……我你也不见的。”
      周唐扯下面巾:“怎么会?”
      周唐看向骆慕,上半身还好,但下面的衣摆和鞋子都湿了,周唐皱紧眉,伸出手握住了骆慕的冰凉的手,“外头下雨了?出门也不知道披件袍子,穿这么少就进宫来。”
      骆慕任他拉着,“我从揽月台过来的。”
      周唐眉毛一挑:“没回去?”
      骆慕摇摇头,“睡着了。”还是撒了谎,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那到现在也没用晚膳?”周唐气得长叹一声,不知道拿他如何是好。
      冰凉的手被捂热了,周唐就松开了手,低着头道:“回去吧,不是故意要你来心疼我的……”
      “只是……”周唐站起来,背过身走到床榻边,“只是一时烦闷罢了。我不喝了。”
      骆慕静静地看着周唐的背影,然后转过身面相门口,干涩道:“好,我……我回去了。”
      嘴上这么说着,骆慕却向着门口,一步未动。
      周唐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骆慕出门的动静,转过身看着骆慕僵直着背影。
      又一道惊雷响起,骆慕一抖,抬头看向窗外。周唐突然大步向前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温热的胸膛贴上来,骆慕瞬间红了眼睛。
      周唐身上有一股酒味,而骆慕身上,有一股药香。
      周唐把头埋在他颈间嗅了嗅,复蹭了蹭,唇角擦过耳朵,仿若轻轻一吻。然后松开怀抱,双手扶着骆慕的肩,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走吧。”周唐声音哽咽,“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你做你的国师大人,而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
      骆慕没动,方才周唐推他那一下,他的泪就坠了下来。
      兄长逝世之后,他就没哭过了。
      战场拼杀那几年,受再重的伤也没掉过泪。
      如今,二十八的男儿,竟然因为周唐一个动作,就哭了。
      而周唐后来的话,让骆慕彻底失去了撑下去的那口气。
      “我、我活不久了……”他颤抖着,泪如雨下,声音断断续续,“你……你怎么办啊?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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