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之心》玉渊潭

24、第 24 章

　　云渐正与菲列特商讨案情。管家禀报诺曼公爵求见，菲列特想要回避，毕竟上次宴会上见面时还曾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并且差点要被孩子骗回家去，再见肯定两厢尴尬。可惜菲列特顽疾在身，每日必要对他说两句亦真亦假的情话，且日日新，又日新，恰恰巧这时犯病了了，趁云渐要走之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把云渐抱了个满怀，贴着他的耳朵尖小声道：
　　“王后无须回避，上次是我的疏忽怠慢了你，这次你走到哪里我都知晓---”，菲列特顿了顿，富于磁性的嗓音流转在耳边，如同小提琴上演奏的月光奏鸣曲，他道，“我的心已交付与你。
　　饶是云渐已经在糖衣炮弹的攻势下对此熟稔，还是禁不住闹了个红脸。这话太直接了，一改往贵族礼节中的那些虚虚实实、雾里看花，看似柔软，实则正中靶心，云渐本挣扎着想要离开的心思全歇了，脑海里空荡荡只剩下四个字：“他喜欢我”，安安静静的窝到菲列特怀里，耳尖红似滴血。
　　菲列特这么多天终于摸清了云渐的软骨，喜上眉梢，但又深知欲擒故纵，放长线掉大鱼的道理，也不紧逼，只是吩咐管家将公爵请上来。
　　诺曼进公爵府后终于不再粘着安德烈，安德烈也自觉走到他身后，仿佛一个尽职的管家。叶莲娜因为信件一事未曾出来迎客，只有玛格丽特外有仆人在场。玛格丽特显然是对公爵孩子的模样极有兴趣，但碍于身份不能近身，只是屈膝让诺曼吻了手。
　　安德烈初见玛格丽特主仆的美貌不觉身心荡漾，毕竟诺曼府上他可未曾见过这样的美丽人物，就连诺曼的那个风情万种的情妇，与玛格丽特的女仆相比，也不足挂齿了。
　　诺曼好像是对女仆有些意思，但现今还保持着孩子的身量，一个孩童对着美丽女人挤眉弄眼，就不那么暧昧了，倒有些叫人发笑。
　　果然玛格丽特的脸上笑意更浓，语调里也更活跃跳脱：“公爵大人，汉娜会为您的亲睐骄傲的，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与陛下一叙，他正在书房等您。”
　　“当然，小姐，请您带路。”诺曼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房门打开的时候，云渐还坐在菲列特身上，脸上一层薄红。尽管十分别扭，但好歹进来的表面上还是个孩子，羞耻感不会那么强烈。云渐转过头，贴着菲列特小声问道：“公爵怎么…比之前还小了？”
　　菲列特知道诺曼肯定能听到，故意没有约束声音：“他爱好如此，不用见怪。”
　　诺曼不出意料的炸毛了，小脸儿冷冰冰的拉下来，嘴角带着嘲讽：“陛下不就喜欢这样可爱的外表么，想必王后也不比我大多少吧。”
　　云渐被点名，自知之前的话被听见了，默不作声的做鹌鹑。
　　“陛下，午餐时间将至，王后可需去整理一二？我也想与陛下畅谈一路的经历呢。”
　　“有什么话王后也可一起听，公爵无须避讳。”菲列特的手未松开，云渐想走也无法，只好维持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菲列特身上，幸好多亏了菲列特的日常训练，云渐的脸皮已经日渐厚实，面不红心不跳。
　　诺曼的笑愈发冷了，他声调提高：“管家，进来。”
　　安德烈头低着，礼节周全，向菲列特一行见礼。
　　云渐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安德烈，因为尽管安德烈不自觉，但他成为吸血鬼后身量有很大变化，他变高了不少，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瘦削，而渐渐趋于健壮，脸虽然没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但肤色白皙几倍也足以让人大不相同了。
　　云渐自海顿起就对“管家”一词好感全无了，他抬起眼，目光里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一点轻视和不耐烦。但当他看到那张让他牵肠挂肚不知多久的脸时，他错愕的定住了，脸色青白，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安德烈。这是安德烈吗？脸、轮廓、五官都一样，金发，但仅此而已，其他方面已经无一相似。也许是呢？云渐强装镇定，声音里却带上一丝颤抖：“管家…你的名字？”
　　“王后，我叫安德烈。”安德烈的脸色与云渐也不相上下，思慕之意溢于言表。
　　云渐头一次强硬的推开了菲列特揽住他的手，眼神恳切的投向菲列特。
　　“你看，王后也愿意前往，我想您不会拒绝的吧？”诺曼在旁边煽风点火。
　　菲列特暗忖片刻，面上还是笑开来了，叮嘱道：“阿渐，不要走太远。”
　　云渐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刚走出门，云渐直接像从前那样，整个搂住安德烈的肩膀，但安德烈身量已经大变，云渐不再能勾住他的肩膀，倒像个孩子似的挂在安德烈的肩膀上。云渐瞳仁里粲然如有光，满溢喜悦，他有无数的话想对安德烈讲，也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安德烈却轻轻捂住了他的嘴，脚下步伐加快。
　　“安德烈，我们去哪儿…？”云渐看到安德烈手暗暗指向门内，幡然醒悟闭上了嘴。几月前安德烈还曾逃至云渐家求救，但现在已经带着他在迷宫般的公爵府里穿梭了，这让云渐感慨万千。
　　门内菲列特见云渐一走，脸上捏出的那点笑意如退潮般全数消了，他翘起腿，双手架起在胸前，盯着诺曼道，“有什么只能留着我们两个人说的私房话么，公爵？你的那个新管家很谨慎么。”
　　和桌子差不多高的诺曼公爵坐上沙发，两只脚依旧交替摆动，奶声奶气道：“菲莱，现在见了舅舅都不叫人了吗？”
　　“那么，舅舅”，菲列特面带戏谑，像逗孩子般故意拖长语调：“你最近是忽然喜欢上当孩子了吗？你一直这样下去，你的情妇们岂不是要伤心了？”
　　“菲莱，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你的小王后才生气的”，诺曼反唇相讥：“这简直就是童话故事啊，王坚冰般的心被一段跨种族的爱情融化了，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别再为这种事耍脾气了，我能保证我的管家不会对你的宝贝造成一点伤害，你叫我过来是为了裴迪南的死因吧？”
　　菲列特不再说话，把桌上的几封信递过去。诺曼吃力的够下来，坐下来一一读罢，挑起眉，斜眼看向菲列特，似笑非笑，眼里满是嘲讽，“叶莲娜真是下狠手了啊，叛国罪，我被削了爵，一劳永逸啊。”
　　“那这些信是你写的吗？”
　　“当然不是。我的管家、男仆、甚至是一个普通差使，只要熟悉我的字，谁不能模仿？”诺曼满不在乎的说。
　　菲列特盯着诺曼好一会儿，没有看出破绽，这才叹了口气道：“拜伦，你不要骗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当个孩子吗？”诺曼偏过头，水灵灵的眸子失了光，“因为在我帮你去前线示威之后，我曾受到刺杀，受了伤，一直到几天前才勉强修复伤口。伤我的是吸血鬼，武器大约是一把银质匕首。”
　　“你知道的，整个南国之中，能使我受伤的，除了你，就只有裴迪南家了。刺客逃离之后我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小动作。裴迪南那个酒囊饭袋，我不信他会忽然灵光乍现来刺杀我一下。于是我假借游猎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庄园打探动向，然后只探听到你来到这里，直到我进入公爵府，我才知道裴迪南死了。”
　　菲列特珠玉般的修长手指在木桌上轮流点着，许久之后才问道：“那你有没有参与贩卖人口？”
　　诺曼的小手正绕着长长的头发把玩，闻言哂笑不止，“你说呢？陛下，就和平条约上签的那几个人，十之八九都送到您那里了，我府上的家仆都喝西北风？不过我们只是买主之一，没有参与过其他任何环节。裴迪南倒是曾经给我递过橄榄枝，但是你知道的，我不缺钱。”
　　“我们几天前曾找到过公爵府里的地下黑市，在我们到那里前不久还在被使用，但我们到时已经打扫一空了。一大批活物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会被藏匿到哪里？”菲列特眉眼低垂，神色淡淡。
　　“我们府大概是每半月去采办一次货物。我来之前因为怀疑老管家所以换了管家，事物交接不周，所以暂时没有得前去。交易地点一共有三个，这里荒废了还有两处，一处是边境处，还有一处在南面腹地的地下拍卖场。这两天运到拍卖场不现实，那就只可能在边境了。陛下要不要我差人前去？”
　　“不用。这里难以找到进展，我亲自去。”菲列特神色恳切的望向诺曼：“拜伦，你能帮我暂时照看一下这边的局面吗？我留下罗恩协助你。”
　　“当然可以，只是你要找个理由先稳住叶莲娜，她已经放出底牌，到时候发现我没有被惩治，免不了要狗急跳墙，我可不想和她对咬。”
　　那头安德烈和云渐终于弯弯绕绕到了安德烈的房间，诺曼房间旁的耳室，一关门云渐就搂住安德烈又亲又抱，活像一条欢脱的狗，非得把口水糊人家满脸。
　　安德烈满脸无奈的笑了，但也舍不得放开云渐。他已经是一个吸血鬼，所有的思想之情无处安放，只好倾数成了对云渐的思念，旷日持久，几乎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也成了他不沦为行尸走肉的唯一依仗。
　　安德烈的性格想较于云渐更加隐忍，同时也更加脆弱，长时间的压抑使二人的对话几乎变成了你问我答，云渐唾沫横飞、马不停蹄漏出一大串问题，安德烈则慢吞吞的回答，语言组织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你过得还好吗？”安德烈突然冒出一句。
　　“嗯。”这下到了云渐词穷，好久才憋出个字。
　　“我听说你成了‘王后’，想必你肯定过得很不错吧。怎样，还适应吸血的生活吗？”安德烈的脸上展露出由衷的笑容。
　　云渐楞了神，然后忽然笑开来，清透的眼里是几乎盛不下的真诚，“我没有被变成吸血鬼。我还是人。”
　　“真的吗……”安德烈痴痴的问。
　　云渐看到安德烈小声痴傻的笑起来，简直就像得了糖的孩子，止也止不住，还以为他不信，连忙解释：“真的！那是卡佩骗人的，我真的是人！”云渐想要咬破嘴唇作证，安德烈急忙制止了他，小声道：“不要流血！这里其他人都会知道的，我相信你。”
　　“我以后可以保护你了，阿渐。”安德烈紧拥云渐。
　　门外传来敲门声，管家罗恩古板的声音响起：“王后，陛下请您和安德烈管家过去。”
　　云渐见安德烈神色一凛，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调笑道：“你看咱俩那样像不像你爸以前去嫖的时候被你看见的样子？”
　　安德烈终于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像终于回了魂，不再像之前的木偶一般，了无声息了。
　　他们笑着打开了门，倒是让管家罗恩着实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