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随渊临

7、试戏啦

　　第七章

　　金夕起床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颓废。未打理的长发凌乱得能打起结，这是她自己翻来覆去的杰作。

　　掬起一捧凉水拍上脸刺激神经后，金夕凑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能清晰看见眼白上密布的红血丝。

　　她前几天都睡得挺好的，很沉也很香，只是昨天她又梦见了那天晚上在西山发生的事情。
　　何斯年的每个眼神，每一句话，甚至于说每句话时的语气都在她的梦里，被她的记忆生动形象地还原，害得她大半夜惊醒时心跳都是和当初一模一样的速度。

　　然后金夕就悲剧了。她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才迷迷糊糊再次入睡，被闹钟闹醒时就是镜子里这幅狼狈相了。

　　古人云：祸不单行。
　　今天也好巧不巧，正是金夕试戏的日子。

　　北京的天气难得晴好，雾霾散去的苍穹霁色初露，清湛得不见丝毫杂质。和煦的晨风从开了小半的车窗吹进来，轻柔拂起金夕的发丝，扇起她手中摊开着的小说纸张。

　　《女匪》

　　这是部口碑与人气双收的言情小说，背景设定在架空的民国时期。女主名叫卿苔，是匪寨头子的亲妹妹，性情豪爽却也蕴藏了小女儿情怀。因为排行老三，所以弟兄们都喊她三娘。男主名叫薛渊，是禹城最高军事指挥官，被外称为“冷面冷心阎罗王”的主。

　　而金夕今天要去试戏的角色，就是这本即将被拍摄成电视剧的小说中的女主角卿苔。

　　两只眼睛各滴了两滴她让夏夏带来的眼药水，金夕合上小说，接过夏夏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从眼眶滑下来的液体。这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这本小说太感人，导致金夕哭得稀里哗啦。

　　虽然这部小说悲剧的结局也实在是虐心，难怪那么多读者嚎叫着求亲妈给个甜甜的番外来抚慰他们被虐得千疮百孔的内心。

　　云姐昨晚说得很清楚，她的回归首作特别重要。既要保证剧本的质量以及角色的讨喜度，又要确定这部剧的制作不小，后期宣传力度大。于是在千挑万选中给她确定了这部即将被翻牌的小说，并且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通过女主角的试戏，因为这是目前最佳的剧本。

　　除此以外，这部电视剧的导演也很有来头，本身就是位极其看中作品本质的大导演，沈城。他执导的《怒江》这部电影也是这么多年来难得入围奥斯卡提名的华语片，而且那个他要开拍的作品都能带起很高的话题度。
　　这次沈城突然暂别大银幕，导演起电视剧也着实出乎媒体的意料，但这也更进一步增加了这部还未拍摄的电视剧《女匪》的曝光度。

　　对于沈城这个名字金夕是不陌生的，毕竟是顾玫前辈的老公，在录制《我和你想要的生活》那个时候，顾玫前辈和她聊天没少提到。

　　何况《怒江》这部电影，金夕也看了不下好几遍了。不仅是因为这部电影的确好看，也值得多次回味，而且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是何斯年。

　　想到这个名字，金夕又暗骂自己不争气，拍了拍脑门就试图把这个名字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不过说到男主角，《女匪》的男主角据说已经内定，是某个婉儿特大的明星，结果无非又是在那几个巨星里争议。

　　但相比起男主角的内定，女主角选定的方式竟然是海选试戏也是让媒体朋友们大吃一惊的。海选试戏就意味着无论是否科班出身，是否具有演戏经验，只要沈城和编剧等人的感觉对了，女主角就是你的。

　　这么大手笔的电视剧，即使演员阵容被瞒得死死的，也并不妨碍它已经被冠上未播先红的名号。

　　说不紧张，是假的。

　　金夕曾经在《我和你想要的生活》里见过沈城一面，是顺道过来看顾玫前辈的。

　　在金夕的印象里，沈城年过五十，真的是个看着就特别严肃的人，跟顾玫前辈告诉她的一些小趣事里所说的完全判若两人。
　　而且认识沈城的人也都说他这个人尤其敬业，没什么比他手里头拍的片子还重要，虽然这个说法遭到了顾玫前辈的否认。

　　有女演员说拍沈导的戏心理承受能力一定要好，说第一次进组因为紧张老是NG，沈导的眼神真的是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眼看试戏地点越来越近，金夕双手合十虔诚地竖在胸前祈祷。“金夕，你可以的。”

　　反观边上的夏夏却显得轻松不少，丝毫不在意地大口大口吃着金夕给她带的水果盒子，含糊不清道：“放心吧夕姐，你的演技妥妥能过！”

　　闻言金夕猛地转头，在夏夏充满信心的眼神当中，不由自主地稍微放松了下来。

　　这是这么些年自己重拾演艺生涯的开端，也是云姐郑重叮嘱过的，怎么说也得漂漂亮亮地拿到女主角才行。

　　来参加最后一波试戏的人不算多，除了徐盈盈以外都不是金夕相熟的面孔。

　　娱乐圈更新换代得很快，必须不断加大自身的咖位挤上一线，才能确保在在这个淘汰过快的圈子里站稳脚跟。
　　而金夕当时仅离一线女星一掌之隔，只是她深知自己的精神状况实在不足以支撑她继续下去，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抛下地位离开。

　　徐盈盈正是同期和她有竞争关系的女星，金夕的离开对她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毕竟金夕的公司在那个时候正好和她的看上了同样的剧本。
　　结果都用不着争抢，对家就直接放弃了。于是当年凭借着那部剧，徐盈盈稳稳步入一线。

　　当下两人再照面，徐盈盈姿态高傲地站在金夕身前，言语间充斥着讥讽：“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明明过气这么些年了还能腆着脸回来，我也是挺佩服你的。是想靠着还有点姿色，再扒上几个金主不成？”

　　里头的工作人员喊徐盈盈进来试戏，于是她吹了吹做得十分精致的指甲，凑到金夕耳边接着说了句话后，才昂首走了进去。

　　“这几天的热搜你还真是居高不下啊，跟你当初的手段简直一个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半点长进都没有。只可惜徐思云再怎么给你搞来这个试戏的名额也是徒劳，这次的女主角同样非我莫属。”

　　“你才……”身旁的夏夏气不过刚想反驳，金夕抬手挡下，摇了摇头进而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微笑。

　　这些话对她来说造不成任何的心理波动，甚至只觉得有些幼稚。毕竟比起她曾经经历过的，徐盈盈这两句话她只当是耳旁的风儿有点喧嚣。

　　眼下她金夕所应该注重的，是那扇门里，那几个人，那个角色。

　　试戏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徐盈盈出来的时候，脸上扬着角色到手般的笑。

　　途径金夕，徐盈盈的肩膀也十分不客气地撞向她，镜头下惹人怜爱的嗓音此时却显得有些尖锐，趾高气扬的模样甚至于徐盈盈身后跟着的助理都在用鼻孔看她们。

　　“麻烦让一下哦，挡路了你。”

　　扶着夏夏的肩膀稳住身形，对于徐盈盈这个明显找茬的举动，金夕仅是给予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打抱不平骂了几句的夏夏一个无奈的笑。

　　“在这个圈子里，你哪里能到处昭显你身上的刺有多扎人呀。”说完，金夕抬头看了眼前面为数不多的人。

　　再不多会儿就轮到她了。把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抛却脑后，金夕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手中的小说上去。

　　沈城这次试戏的条件实在是苛刻，连剧本都没有发，只潇洒丢下句“自己看小说，琢磨到了再来试。”所以没有人知道自己会试哪个剧情，只能靠自身的经验去赌沈城会试哪些情节的概率比较高。

　　素白的手抚过页面的折角，金夕的脸上是严肃的认真。

　　试戏的环境相当简单。

　　极其空旷以供随意表演的空间，竖着录下各个演员表现的摄影机，没有摆放任何可以借助的道具，即使是一把椅子。

　　除了这些，还有坐在长方形木桌后面，拿着决定性票的导演以及编剧们——沈城在最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副导演林麒和编剧，而右边却突兀得空了出来，与之相对应的桌面上的矿泉水瓶却明显有喝过的痕迹。

　　这是金夕推门而进后，瞬间观察到的全部内容。

　　她站到中心后刚想开口进行惯例的自我介绍，沈城却先她一步抬手示意，打断了金夕的话头。

　　在随意打量过金夕的整体后，沈城翻了翻手里的剧本。

　　“卿苔得知薛渊即将只身赴鸿门宴，不顾身体虚弱雨中拦车阻止。三分钟时间准备，表演时间一分钟，让我相信你就是卿苔。”

　　直奔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加重了紧张的氛围，沈城身旁的林麒和编剧在他说完后略显惊讶地看过去。

　　对此金夕并没有时间细想，她在脑海中飞快回忆了前后相关剧情的同时，干脆利落地抹去带了些红色的唇膏，并扯去高高束起的马尾。

　　毫无疑问沈城是刁钻的，金夕今日的装束基本贴近卿苔平日英姿飒爽的基调，然而沈城却刻意选择了与之背驰的场景。除了这些没有其他的选项，仅有这短短一个情节供她演绎，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角色的神，实在是难。

　　阖目摒弃所有杂念，金夕深吸了一口气平缓心境，以进入演员的状态。

　　再睁眼时她已是卿苔。

　　注意了相机的位置后拼尽全力似地奔跑，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跑得有些踉跄，甚至险些跌倒。直到看见了什么似的，金夕皱紧的眉头才稍有放松，而也正因如此一直吊着的一口气卸了下去，导致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但这并不影响她眼中亮起希冀的光，匆忙爬起后金夕纤细的手臂就在此时大无畏地张开，扬起头目光死死地顶着前方，像是执拗着相信着什么，即使胸口剧烈的起伏暴露了她此时此刻心底的害怕，身体也没有丝毫退怯。

　　有限的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金夕却始终没有再多的动作。原本眼前一亮的林麒也慢慢收回了目光，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惋惜。只有沈城始终紧紧盯着深陷角色的演员，双眉紧锁。

　　终于，场中央的人像是赌赢了般笑了一笑，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头松开始终咬紧着的下唇。

　　“你不能去——”

　　像猫儿呜咽，金夕吐出四个字，稍微拖长的尾音更是虚弱如蚊吟。本该媚眼如丝的眼此时却蓄满了泪水，眼里的血丝在此刻成了加分项。

　　金夕倔强地抬起头，随之而来的是猛然拔高的音调以及撕心裂肺的沙哑。

　　“薛渊你不能去你听见没！！”

　　手机的铃声紧接着响起，沈城摁掉了计时器。

　　收回角色状态的金夕向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吸了吸鼻子便安静等着面前几人的指示。

　　副导林麒不由得拍了拍手，只一下就僵硬地停了下来。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林麒看了看金字，又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沈城。

　　“时间掐得也挺好的。……你可以走了，有结果了会通知你。”沉吟片刻，沈城说了句辨不出太多情绪的话。

　　得到答复后，再次鞠躬并道了谢的金夕也没有再多的举动，大方地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我觉得很可以啊，她。”待金夕走后，林麒凑近沈城悄咪咪说了句。

　　而面色不善的沈城只是敲了敲桌，臭着张脸没好气地开口：“行了，人走了。”

　　房间内的另一扇门这时候被打开了，身形挺拔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眼带笑意。

　　他晃悠着踱到沈城边上打了个响指，垂首还挺欠揍地近距离大量了一下沈城的面色，揶揄道：“我和顾玫姐都说了，她会让你满意的，记得请我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