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随渊临

8、不得已

　　第八章

　　沈城显然对于何斯年的这幅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垂头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着的剧本，定在金夕刚刚演的那段戏上面若有所思。末了哼笑出声，摆手让何斯年走远点儿，再招呼了林麒和编剧过来。

　　被支开的何斯年耸了耸肩，走过去靠上窗边的墙，看着那三人聚成团压低声音讨论的样子倒也没有任何好奇的意思。
　　收回视线他低头随意瞥过窗外，看见大楼门口聚集了大票记者后猛然正色。

　　滑开手机的锁屏，何斯年把电话打给老徐的同时朝沈城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走了，便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

　　“老徐，把车开过来。”

　　金夕刚从里面出来，夏夏就赶紧迎了上去，又是递水又是踮脚捏肩的紧张模样，和她先前在车上自信满满的样子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看样子应该还是不错的。”有些好笑地拉下夏夏手轻轻地握着，金夕对上她满是希望的目光。

　　她回忆了试戏结束的情况，以及沈城话中耐人寻味的“也”字，金夕心下有七八分的把握。要说还有几分的不确定，就是徐盈盈过于自信的态度。

　　不出意外的话，卿苔这个角色有很大几率已经被徐盈盈的公司背后操作掉了。

　　怀着这个心思金夕洗完了手。刚才试戏的那个氛围她是真的差点没Hold住，要不是她入戏得快，光是冒出的手汗就有够她难受的。

　　电梯很快降到了底层，夏夏刚踏出电梯口便僵在了原地，反手就在背后猛烈地向金夕摇手让她别出来。借着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音，金夕能推测出来大楼正门外头肯定已经围了不少记者。

　　事实也正是如此，录音笔话筒还有摄像机，甚至有人带了打光板，设备尤其齐全，显然是有备而来。
　　各个台各个八卦节目的记者来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她试戏《女匪》的消息放了出去，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云姐和公司都千叮万嘱过她，不能提前暴露在媒体面前。

　　稳住心下的慌乱金夕摁下了电梯二层，打算通过安全出口从大楼的后门出去。而就在她所在的电梯缓缓关上电梯门的时候，那个在她梦里辗转了四年的人从前面走过。

　　那人曾经因为身高而有些习惯性的驼背早已挺拔如刀锋，穿着件材质偏硬的黑色风衣。头发从之前的烟灰被染回了深沉的黑色，配合着他的身形，将他整个人称得格外有气场。

　　何斯年目不斜视地淡然看着前方，脚步却突然放慢了。此时此刻的金夕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极其抗拒与何斯年目光相撞的内心深处，却希望这扇电梯门突然出现故障。

　　在何斯年转过头的瞬间，电梯门也正好关上。

　　金夕长长舒了口气，像是瘫软般靠着身后的电梯钢板勉强站住。她的心脏好像在片刻的停顿后重获生机，开始疯狂地跳动，跳得她双手发颤。

　　啊，没看见。

　　视线只在闭合的电梯门上停留了两秒左右，何斯年的唇角略微上扬了一个难以被看出来的弧度。经过金夕正目瞪口呆着的小助理身边时，他甚至心情极好地低头给了个礼貌性的微笑，让小姑娘的脑子在顷刻间就宣布短路。

　　何斯年的出现无疑让这帮记者更加兴奋，把来这儿的初衷全然抛之脑后。在自动门开启的瞬间不顾保安的阻拦便如狼似虎似的扑上去，将这个自带光辉的男人堵在半圈中。

　　“大家都知道沈城导演的女匪在这里有女主角的试戏，何斯年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将再次出演沈城导演作品的男主角吗？”

　　“众所周知沈城导演从来不在短期内用同样的演员，你是不是打破了他的规矩？”

　　“徐盈盈刚刚从这里离开，请问你们之前的绯闻是真实存在的吗？”

　　叽叽喳喳的问题几乎同时从不同的嘴里抛过来，何斯年维持着脸上完美的礼节性微笑给足每个摄像机镜头，等到周围稍稍安静下来后他才徐徐开口。

　　“我和沈导的关系不错，如果他本人愿意和我继续合作，我自然乐意。至于徐小姐，先前在怒江的庆功宴上有缘见过一面，只是还没有机会认识。”

　　记者的胃口向来很大，何斯年这看似回答实则差之千里的回复根本满足不了他们，即使对和徐盈盈绯闻的打脸何斯年给得相当痛快。

　　而就在更为深入的问题接踵而至时，老徐带着人高马大的保镖自外部开出一条道路来，大楼的保安也配合着挡住两边蜂拥的记者群体。

　　收敛起笑容的何斯年阔步走向保姆车，干脆地把背影也隔绝在记者的视线中。

　　“你见着她了？”

　　没有回应。

　　老徐扭头瞅了眼正看着窗外神游太虚的何斯年——脊背绷得笔挺，于车内长座的靠背紧密贴合，双腿却舒展得随意，抬起的手肘压着座椅的头枕，手指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似的找着他那张绝对精致的脸。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再加上前段时间去大西北取景晒黑了不少，何斯年原本白净的鲜肉感褪去许多，稍修过的眉型加上发胶固定了的、随意向后抓起的黑发，反而显得更沉稳些。

　　何斯年的脸可塑性向来极高，这也是他能很好驾驭住各种类型角色的原因。尤其当他的演技不断被磨砺，在娱乐圈里头所受的历练不断加深之后，他对角色的把握愈发熟稔。
　　这也是何斯年为什么能在这些年圈下越来越多粉丝的原因，因为他能迎合不同的口味，稳住不同的风格。

　　毫不夸张地说，除去性子，何斯年是天生就适合娱乐圈的。

　　“你这看我的眼神儿……不对劲儿啊？”

　　老徐的注视太过强烈，以至于何斯年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果不其然他一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助理兼好兄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何斯年不由得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何斯年收了腿勉强正坐，伸手在老徐眼前晃了晃，笑着开了腔：“你知道的，我是个纯爷们儿，直得邦儿硬。”

　　这满满的调侃意味让老徐立即朝何斯年翻了个白眼，赶鸭子似的嫌弃地挥开了他的手。

　　“说得像我跟基佬似的…行了别打岔，你见着你那心爱的姑娘了吧？怎么样？”

　　闻言何斯年愣了愣，脑海中浮现的是金夕入戏时令人移不开眼的神采，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光都聚焦到了这个全身心投入到角色当中的姑娘身上。

　　“很好看。”

　　半晌，何斯年淡定地吐出这仨字。

　　听到这自己险些为之昏厥的回答，咂巴了两下嘴，完全词穷了的老徐只能朝何斯年比起了个大拇指，便回过头继续刷上何斯年工作室的微博。

　　“您老那条微博现在还热乎着呢啊，没后续也没个解释的，有些极端的粉丝已经在我这儿逼逼叨叨不少了啊。”

　　何斯年摸出手机，惯例般点开金夕的微博刷新了几下，确保他没有什么错过的内容，才退回自己的微博看了眼几条热门评论。

　　“别管，我有分寸。”

　　震动的嗡鸣声这时响起，老徐开始接连地喊何斯年的名字。后者扬眉略显疑惑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董姐”两个大字，以及耳边老徐惊诧的话语。

　　“好小子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胆儿那么大把董姐都屏蔽了？”

　　当初《我和你想要的生活》的导演陈生私下里找何斯年沟通过，说希望他能制造一些和金夕的互动，增加几分暧昧的味道，然而向来对炒作尤为排斥的何斯年自然拒绝。虽然金夕的那张脸很符合何斯年对颜值的审美，性格也属于他不会厌烦的类型，但他不打算把这段可能发展为好友的关系同利益挂钩。

　　只是何斯年没有想到的是，在之后的节目录制当中，何斯年能明显感受到他和金夕的接触间，身上所发生的化学反应。如果他打开手表的心跳检测功能，那指数肯定会往一百五以上飙。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两人都没有同意炒作，彼此相处时的画风经过节目组的剪辑与后期，总会带着点甜腻。

　　就算节目录制结束之后，何斯年也跟金夕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微信日常的聊天，或者微博简单的互动，以及在同一个影视基地拍戏时约着去撸的串。

　　不是刻意，也不是剧本，是心里的鹿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撞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用力而深刻。

　　何斯年承认是他先在爱情里投的降，面对那个叫金夕的迟钝姑娘，即使是输得溃不成军，他也甘之如饴。

　　然而过于明显的态度让网络舆论燃烧得很快，何斯年很清楚身为顶级流量的自己拥有多庞大的粉丝群，并且其中的毒唯更不是少数。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也从未想过的是，那些肮脏又恶毒的字句能流畅无阻地从那些说爱着他的粉丝手下毫无顾忌地被打出来，每个字每个词都形成了无比尖锐又淬着剧毒的箭矢，狠狠扎向他喜欢的姑娘。

　　那时候他还没有向金夕表白，但两人间不断碰擦出的火花令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知道彼此的用意。可他实在没办法看着数不尽的黑粉用手里的键盘作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武器，次次以莫须有的污点中伤他无比在乎着的人。

　　何斯年出手了。

　　清楚了微博热评上那些让他看着心里不舒坦的评论，屏蔽了那些议论纷纷的词汇，干净打断所有无论是非好坏评论的源头。接着他干脆跨进逐渐吞没金夕的火海，将熊熊燃烧的舆论同时引到自己身上。

　　除此以外，何斯年向经纪公司摊牌，并且以强硬的态度表明他要追金夕，而且不会做出任何避嫌的举动。

　　公司自然是强烈反对的，并且及时做出了公关。谁都知道何斯年虽然已经开始转型，但他的年轻依然能为他圈拢无数狂热的青少年粉丝的力量，公司不会放过任何从何斯年身上获利的机会。

　　“我知道你不怎么在乎这个圈子，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对爱情的执着。但你是我带的艺人，你的价值全公司有目共睹。我必须把你带到让我骄傲的地步，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职业操守。我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因为金夕比你要更依赖这个圈子。你可以干干净净地一走了之，她不行。所以你要是喜欢她，就为她考虑考虑，不要逼公司做出些让你为难的手段，毁掉小姑娘的前程。”

　　董英雪那日在电话里的话字字沉重，砸得何斯年脑中嗡嗡作响，死死握紧了拳。董姐说的这番话没有错，以公司的能力的确有能力慢慢往金夕身上再三泼上脏水，再安排大量水军以骇人的速度煽动起网络言论进行抨击，把那个瘦弱的姑娘卷进暴风般的舆论中心。

　　而且不会让金夕越黑越红，是让她星途尽毁。这对何斯年的公司来说，摧毁一个刚起步的女明星，轻而易举。

　　而以何斯年目前自身都有些尴尬的地位，他没办法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姑娘。

　　“何斯年，你是聪明人。你想公开，也必须等你站稳了你的立足点后，那你随意开展你的恋情，我们概不阻止。”

　　“别冲动行事。”

　　面对董姐不加掩饰的威胁，何斯年没有办法，只能迫使自己压下满身的桀骜，只为护得心里的姑娘前程安稳些。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金夕会选择独自离开，而没有人告诉他缘由。

　　就这么等，何斯年足足等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