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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宇宙之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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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从格言上了苏柘的车,对方就一直把着方向盘,许久都没有说话。
格言的身体还是比较虚弱,也没有那个精力思考对方找她做什么,只知道如果有事,他会说,如果他不想说,你也没有必要问。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苏柘的电话响起。
苏柘接上蓝牙,前面是红灯,他稳稳地踩了一脚刹车,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直接过去,我还有二十分钟从锦绣路这边出发,应该跟你到的时间差不多。”
苏柘说完这句话就挂了,格言静静地看着窗外,她听见身旁的人终于开口:“臻橙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管了?”
格言转身看他:“嗯?”
前面红灯变成绿灯,他踩了油门,车子又慢慢地加起速度。
“这个孩子我看了六年,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行为太过偏激,做事情不考虑后果,我担心他伤害你。”说完最后这句话,苏柘终于扭过头,两人双目相对的瞬间,格言却避开,而后转向前方,她淡淡地说:“叶教授看上了臻橙,想带他做学术研究,我已经答应了教授,帮他做心理辅导。”
“还有很多别的心理师可以去做,不一定是你。”
“可恰好我遇见了。”
苏柘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皱眉,右手用力往方向盘上一拍,音调也随着这个举动拔高了些:“你就是故意气我对不对?”
苏柘很少情绪失控,格言跟他认识那么多年,这种失态的样子她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两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你到底在怕什么?”格言突然扭头转向他。
是啊,他到底在怕什么?
这个问题,不仅格言在问,他自己也在问自己。
“算了。”苏柘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个人,性格执拗,除非自己愿意,谁也逼不了你。”
“你不是也一样吗?”格言反问。
车子因为开车人油门加急,突然顿了一下,只是轻微的一顿,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但苏柘自己知道。格言的话总是会让他手足无措,即使一向稳重如他,也无法做到。
随后,两人一路无话,苏柘把格言送回家以后,便匆匆赶回了刑警队。
【2】
天渐渐暗了下来,会议室关着灯,周围一片漆黑,只剩下面前的投屏还亮着。
苏柘坐在屏幕前,一边抽烟一边看。
画面是一段视频,周越泽搂着卢晓艺颤颤悠悠地上电梯,时间正是两人发生亲密关系当晚,酒店的监控录像。
没过多久,有人开门进来。
林岚走到苏柘身边坐下,苏柘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你看这段视频,有什么想法没?”他将监控视频倒回到最开始。
林岚:“看上去,这个卢晓艺好像不太抗拒周越泽。”
苏柘问:“你相信心理学吗?”
林岚转头看向他:“嗯?”
苏柘吐了口烟,指着屏幕说:“你看卢晓艺的腿,尤其是外侧那条腿,朝内弯曲,整个人的身体都是被拖动的,虽然她的双手没有推搡,看起来并不抗拒,可这双腿却出卖了自己。”
林岚皱眉:“你的意思是,卢晓艺真的是被他强迫的?”
苏柘说:“目前看来有这种可能。”
林岚说:“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周越泽就是在说谎,我们需要再审一次吗?”
苏柘说:“单凭这个推论,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挖掘更多的线索。”
林岚笑着说:“头儿,有时候我真的很崇拜你,你总是能发现常人发现不到的东西。”
苏柘沉默了一会,说:“这都是小言教我的,她曾经说过,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有可能在告诉我们真相。”
“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来队里了?”
林岚突然想起什么:“差点把正事忘了,你之前让我去调查卢晓华的社会关系,有重大发现。卢晓华的母亲周华娟,可能不是死于肝癌。”
苏柘没接话,似乎对这一切已经有所预见。
林岚接着说:“我们的人查到,卢晓华去鹭岛送货以前,一直在一个工地干活,还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工友,叫钟伟。”
“那就去会会这个钟伟。”
【3】
柳南大道北一带是市政府正在着力改造的片区,然而因为部分拆迁户和开发商的赔偿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如今成了半吊子工程,一部分建筑已经墙倒成土,而另一些地方则仍旧硬撑着。
不怕不拆,就怕拆一半,这样的局面导致了整个北区环境恶劣,更加破败不堪,猫耳胡同就是夹在这拆与不拆之间的一片阴阳之地。
此刻接近中午,大部分路边商贩已经偃旗息鼓,有的人就地而坐捧着盒饭狼吞虎咽,有的人则在自家锅里挑些成色差一点的捡着吃。他们大都不休息,只填饱了肚子便开始下午的工作。
第二天,林岚跟苏柘几乎前后脚的功夫到达。
因为胡同道路狭窄,垃圾成堆,车子根本开不进去,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车开到了距离猫耳胡同大约一公里处的一个空坝子里。
林岚锁好车,走到苏柘面前,然后指着不远处说:“前面就是猫耳胡同,地形就像猫的耳朵一样,外头尖,里面宽,一层又一层错综复杂,道路交通惨不忍睹。”
林岚说:“苏队,还有一件事。”
苏柘说:“什么?”
林岚说:“周越泽没有撒谎,温晓云确实跟他们一起吃过饭,据说关系很融洽。”
苏柘轻轻“哦”了一声。
“哦?”林岚看了一眼苏柘,“你不觉得这件事更奇怪了吗,如果卢晓艺真的是被周越泽强迫的,事后还能跟周越泽平心静气的吃饭?”
苏柘叼着一根烟,在兜里到处摸,林岚把打火机递给他,苏柘倒是一愣:“你什么时候也抽上了?”
林岚:“你这抽烟不带打火机的毛病,不就是我给惯出来的吗?”
“我爹曾经告诉过我,当面前出现了很多线索,而你又理不清头绪的时候,就说明你的线索还差一个扣。”苏柘笑了笑,“走吧,去见一下钟伟。”
一路上,林岚跟苏柘报备一些她查到的资料。
“周华娟是外地人嫁到蓝城的,她男人死得早,留下一个不到六十平米的套一,就在猫耳胡同的绿湖A区,是个烂尾楼。这栋楼有些意思,开发商修到一半就跑了,卖了二十几户,后来里面的人陆续搬走,留下来的就寥寥几户了,最后时间一长,倒成了一些流浪汉的避难所。”
“早些时候,周华娟靠卖烤面筋养活一家三口,她平时爱打牌,还爱喝酒,家里时常捉襟见肘。后来,周华娟越赌越大,欠了很多钱,卢晓华就辍学担负起了养家的重任。直到去年,绿湖小区终于开始谈拆迁,本想可以陪一笔钱渡过难关,可周华娟像是亡命徒一般狮子大开口,开出的价格让双方不欢而散。之后祸不单行,周华娟又得了肝癌,医院连续下达两次病危通知书,卢晓华急于用钱,就低价签了拆迁合同。”
苏柘听着林岚的报告,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周华娟死之前一个月刚好遇到医院义诊,她也是心血来潮,想着便宜不占白不占就去做了检查。”林岚说,“我们查到的体检报告就是这么来的,奇怪的是,报告显示周华娟并无任何异常,只是可能因为喜欢喝酒,有中度的脂肪肝,不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甚至连转氨酶都是正常的。”
“可偏偏一个月以后,医院突然告诉卢晓华一家周华娟得了肝癌。”
林岚看向苏柘:“我查过当时给周华娟诊治的医生,叫梁海,周华娟死后一个星期便辞职回老家了,可他老家的人都以为梁海还在蓝城市第二人民医院上班,说他只是定时给家里人打电话,从来没有回去过。”
苏柘勾了勾嘴角:“看来这位梁医生不简单呐,你叫何晓去查一下,梁海是什么时候给家里人打的电话,电话号码也要查清楚,必要的时候可以申请调语音。”
“明白。”
两人捂着鼻子绕过一个存放垃圾的站点,几根电线杆东倒西歪地散在周围,视线范围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那条发现死者的臭水沟,卢晓华的尸体仿佛还躺在那里。
是谁那么残忍,用了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又是谁要制造这样离奇的死亡现场?他是为了迷惑警察的视线还是为了获得另类的杀人快感?
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问题,让这起案件扑朔迷离。
苏柘的心中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中绕了一圈,便被他强行摁了回去。
林岚继续说:“钟伟是卢晓华之前在工地上的同事,后来卢晓华因为工地克扣工资就换了一个工作,两人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上班了,没事的时候还是经常出来喝酒,可见两人私底下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这个钟伟是哪里人?”
“外地人,家里基本上没人了,一个人来蓝城打拼,到现在才刚好有个家,之前也住在绿湖小区,跟卢晓华是邻居,后来结了婚才搬出来。”
“他结婚了?”
“听说是今年才结的婚。”
“那他比卢晓华幸运多了。”
林岚指着不远处门牌号为猫耳胡同13号的一扇门说:“这里就是钟伟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