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血》楚君梧桐

8、第 8 章

　　金山城火锅店的生意很火爆，文柳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要拿号等位，文柳询问了歆真的意思，拿号坐在一边等候招呼。歆真身边坐着一家子，父母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男孩淘气，举着水枪到处扫射，做父亲的忙不迭呵斥仍是溅到歆真身上。文柳匆忙遮挡时一把揽了她过来，手触到她的手，轻呼出声：“你冷吗？手这么凉！”
　　歆真摆脱他的怀抱，低声说：“我不冷。”说完，要将手从文柳掌握中抽离出来，他固执地握着，不肯妥协。几经尝试，她放弃了，只任他温暖的肌肤包裹着自己，渐渐地亦暖了心。
　　吃完饭，文柳坚持要送歆真回家。文柳本想打车，却又想和歆真多些时间相处，提出坐公交车，她没有异议，正好967路进站，两人上车。虽然已经九点多，但车上还是人挨人的拥挤。两人挪到后门，他将她护在身前，车辆行进地摇晃间，不免耳鬓相染，投在窗面的印影与情侣无异。
　　下车后文柳仍是牵着歆真的手，一路无话。直到小区门口，文柳面对她，严肃地说：“歆真，我想跟你说件事，但又怕我说不清自己的意思，你先听着，等我说完了你再说，行吗？”
　　歆真总是觉得他眼睛里，闪烁着孩子一样天真灵动的光芒，昏暗灯光丝毫没有影响玲珑的美丽，反倒更增添了深沉的诱惑。
　　文柳长舒一口气，有些软弱地说：“你别再这样看着我，我实在猜不透你的心思？有时我真得觉得你对我是不同的，你每次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觉得。可是你总能在下一秒钟，变得完全不一样，我受不了这种反复！说实在话，自从那天你突然抱住我，在我怀里发抖，我就没办法再冷静的面对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也说不清是不是喜欢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不想看见你那么害怕那么孤单的样子，我想让你快乐起来！”
　　他更紧密握住掌中的温润，眼神游移左右，最终回到她的面前，声音里几不可闻地颤动：“歆真，你愿意让我做你的朋友吗？我不敢说能做你合格的男朋友，但我会尽力让你踏实，安全，也让你快乐！”
　　歆真很想伸手抚摸那对发着光的眼睛，无比纯净亦无比真挚。她听到了她二十多年来听过的最动人的诗篇，差一点在她身体最深处，抓住了她遗失许久，唯一的那颗心。
　　路边灯光可能电压不稳，炸然暗了一下。歆真的视线被文柳身后一个阴影吸引，看过去，仍是那个小小的女孩惶惑无措呆立着。
　　文柳感觉到歆真突然惶恐，刚要询问，听到歆真低哑却干脆地说：“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我不需要朋友，以后我会跟你保持距离。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再见。”迅速抽离他手掌地控制，转身走开。
　　文柳一刹那被她身体迸发出来的决绝击中，本能地伸手拉住她，尖锐地说：“误会？”他举起她的手，继续说：“有人说过，一个人的手被另一个人牵住三分钟不被甩开，那么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着什么。你敢说今天我们有多少个三分钟，那都是误会？”
　　歆真漠然看着两只扭曲在一起的手掌，轻飘地回答：“这不算什么，无所谓的。”
　　文柳性子爆直，忍不了这样的否定，抓过她吻了下去。辗转蹂躏，直到唇下柔软冰冷如雪，才控了心神。虽是知道自己白扯的测情方式无理也可笑，但仍是不肯委屈，逼迫地问：“这样也是无所谓？”
　　歆真感觉自己的心被硬生生挖出来，砸进流沙的漩涡中，挣扎陷落。
　　她艳丽丽地笑了，说：“无所谓！如果你还想要这个身子，现在就可以一起上楼，我都无所谓。”
　　文柳被她灿烂地绽放蛊惑，突然涌起久远以前的回忆。
　　那年夏天，他还是个懵懂少年，到郊区姥爷家过暑假。姥爷曾经教过书，退休后和姥姥一起回老家种菜种花颐养天年。那次，他在色彩斑斓的花丛中见识了生机勃勃的盎然，却只铭记下，一朵花的开放和凋谢。
　　郊区的夜清凉如水，文柳起夜的时候看到姥爷站立在院中，影单情薄。走过去问：“姥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
　　姥爷说：“就要开花了。”
　　文柳这才注意到身前有一盆花，椭圆形的花柄托着白色花苞，随风微颤。他不解：“这朵花有什么特别吗？一定要守着它开花的时间？”
　　姥爷说：“这是昙花，多在夜间开花，开花时间又极短，不守着就错过了。”
　　文柳依稀听出姥爷语气里的伤感，倒有些好奇起来，搬了凳子坐在一边也等开来。
　　不知是夜深风强，还是花柄不甚负重，颤动着花瓣缓慢打开、舒展，密而细白的花丝由花蕊中旋转伸露出来，一层一层亲昵地依偎，开到顶端一朵白静静的花儿，傲丽馨雅，美轮美奂，只让人忘了所有，倾情与它纠缠。然而美到极至的辉煌，往往短暂的不如未曾相遇过。花谢时，风止人叹，夜凉白。
　　文柳看着姥爷收了花盆，说：“唉，这样美的花儿为什么不在白天开呢？那样不是会有更多人看到，更多人喜爱吗？”
　　姥爷答道：“也许它早已习惯了寂寞，唯有寂寞能让它感觉踏实，才能安心地开放吧。”
　　文柳始终不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多年后得知昙花是因为产地时间等原因，才会夜间开花，细想起姥爷的话却仍是不得要领。
　　直至今夜，歆真的笑颜牵扯出过往惜叹，他才恍悟了姥爷那夜的话意。
　　文柳慢慢放开歆真，又猛力将她拥进怀里，再推开时不见了她脸上的笑意。他说：“我想给你我的爱，为什么你不要呢？”松开她，转身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