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血》楚君梧桐

9、第 9 章

　　周五下班时，天已黑了，风也渐渐呼啸起来。
　　歆真收拾桌上的东西，听到外面人声嘈杂，知道是为了等会儿的聚餐。玻璃门被人推开，明莹进来说：“歆真，晚上韩经理他们部门请吃饭，一起去吧。”
　　歆真看她一眼，低头说：“不想去了，我不会喝酒。”
　　明莹笑了：“谁说一定要喝酒的人才能去？今天周末一起去玩会儿吧。吃了饭还要去唱歌，如果你真觉得没意思再走也不迟啊。”
　　正说着话，财务部出纳王锦冲进来嚷道：“你们收拾好了没，大家都下楼了，快点！”

　　九华山烤鸭店的大包间里一共开了四桌，明莹她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喝开酒。行政部何大姐几个人占了一桌，看到她们，热情地招手说：“快来快来，这边可以坐。”
　　歆真坐下突然看到文柳就在前面一桌斜对着她，一慌张赶紧低头，但没有感觉到视线地紧逼，再轻轻抬眼看，那个人阴沉着脸只是喝酒，根本没有留恋旁景的意识。
　　闹闹哄哄，酒过三巡，其他桌的男士有端杯过来敬酒的。何大姐、明莹意思喝了两口，却不依不饶又再多喝了两杯才肯罢休。何景灵一转身看见歆真，眉开眼笑地说：“呵呵，秦小姐难得啊，参加我们这样的活动。今儿怎么着也得喝几杯吧，兄弟们说是不是啊？”一时旁边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歆真看着面前摆放的三个酒杯，清清水镜被四周气息拨扰的浅纹荡漾。她举起杯子快速饮下，白酒独特的辣，呛撞心胸，刺激地满面绯红。
　　身旁何景灵他们没有想到歆真如此爽利，微怔了一瞬，即刻叫起好来，嚷嚷着：“真是没想到秦小姐是好酒之人，如此的酒品酒量，刮目相看啊！”接着又斟满了歆真面前的酒杯，准备再来一轮。
　　歆真只觉得酒精朦胧了视线，模糊地看不清前面那个人冷漠的面孔，仿佛他在微笑。再举杯时一只柔滑的手握住她，取走酒杯。明莹清淡却严肃地说：“行了，闹一下就够了，别一个劲的没完没了。这几杯我替她喝了，你们赶紧去别处灌吧。”
　　人声喧嚣地远了，明莹拿杯橙汁给歆真：“他们那帮人就是那样，可你也太实在了，让喝多少就喝多少，一会儿该难受了。喝点饮料吧。”
　　歆真望着明莹甜甜地笑：“没事，我现在不难受，我很好。”
　　明莹看不出歆真是不是醉了，但甜腻得透出伤感的微笑还是让她疑惑，问：“头晕吗？要不要出去待会儿？”
　　歆真乖乖地摇头，说：“明莹，咱们再喝酒吧，喝酒真好玩，它让我高兴起来。”
　　明莹知道歆真喝醉了，当一个人需要酒精推动才能快乐起来，这个人即使再清醒也是醉了。
　　明莹跟身边何大姐打声招呼，哄着歆真到外面去，歆真听话地站起身，稳稳地走。
　　到了包间门口，门突然被人由外面拉开，明莹看着歆真一时没站住，整个人撞进来人的怀里。歆真眼前刹时黯淡，只鼻尖随着酒熏飘荡着一缕熟悉的气息。她慢慢抬头，先是回身迷茫地看了看文柳应该在的座位，再转过来看他，一点点傻傻笑开，天真地问：“好奇怪，怎么到处都是你呢？怎么无处不在呢？”
　　文柳搂住歆真软绵的身子，看着她笑容可掬的容颜，却知道并不是因为他才散发出光彩，心里钝痛起来。
　　明莹赶过来扶歆真，歆真摇晃挣脱，固执地拽着文柳的衣服，嘴里低喃着：“为什么到处都是你们？躲不掉，到处都是。你们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啊。”
　　明莹用眼神示意文柳，可他的注意力全在身前肆意别扭的瘦小身影上，无心回应。明莹感觉身旁关注目光越来越聚集，叹着气推文柳，扶住歆真出了门口。

　　西四环桥附近最早的经济适用房小区，名叫“荷苑”，一共八栋六层的板楼，平行排开，间隔处花草稀疏。
　　明莹家在第二栋三楼，虽是南北通透的格局，阳光充足空气新鲜，但是卧室窗外，不远处就是另一户人家的客厅。白天外亮屋暗还不易看清，到晚上开了灯，情景一览无遗。刚搬进来时，晚上开卧室灯后，明莹会立即拉上窗帘，完全无意对面人家的动静。而有一天看了希区柯克的电影“后窗”，兴起了窥探的率动，轻轻拨开窗帘，对面一个一个规则长方形窗户里，有的灯火通明，人世百态；有的帘幕深垂，神秘莫测。后来，明莹总会有忍不住关了灯，站在窗前观望别人生活的情形，看着看着，她想：原来世间从来不会只剩下一个人，只要看过去，很多人都在那里。
　　明莹买房子的钱是一次付清的，百多平米的两居室，房价20万。明莹记得去售楼处交房款的时间刚过了元旦，天空下着97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冷冷清清。那时她大学毕业到和丰公司上班不久，学校宿舍不能常住，她又不愿租房，思量了一下决定买房。
　　办交款的时候大厅里人不多，收款小姐在打单子的空隙问她：“你一个人来交款啊？房子是你自己的钱买得吗？真不简单呀。”
　　看着收款小姐一脸羡慕，明莹只微微笑着并不回应。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钱其实是父亲给她的，是十二年来都未谋面的父亲，一个月一个月存储给她的。
　　大学毕业那天明莹回了趟家，学校离家坐公交车不到一小时，四年多没见母亲，母亲头上的黑发已是银丝缕缕。两人没有更多交流，吃了中饭明莹准备走得时候，母亲拿了存折给她，说：“这个折子是你十岁的时候，你爸走之前给我的，说是会定期往里存钱给你，我没看过里面有没有钱或是有多少钱，你拿去吧，如果真有钱你就看着花吧。”
　　明莹到银行打折子，截止97年一月的最后一笔存款总金额22万元。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聚神再细数一连串的零，竟像是她曾经看见父亲的眼泪一般，圆润剔透、不可思议。
　　买了房后明莹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知道父亲一直坚持存钱给她也是有些讶异。
　　明莹说：“最开始的时候爸每个月存100，后来存200、500、1000，这几年都是每月5000。”
　　良久，母亲在电话那边叹口气，说：“你爸给你的钱，你就花吧。看来他生活也不错，就不用操心他了。你好好的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明莹没有邀请母亲到新家看看，母亲也没有提起，她们的沟通仍是每月一个的平安电话，日子静伤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