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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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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真每次推开家门,不论白天黑夜,都能感觉到由屋里席卷翻转而来的冷凝气流,无声无息,亦无情无意。
她快步走到卧室窗边,隔着玻璃,外面黯然黑幕里除了远处火车站刚刚驶动的火车,就只有四环桥上璀璨琉璃的车流灯线。犹豫了一秒,刚打开窗户准备探出头去,猛然间一个身影突显在面前,瞬间碎裂的声音还没从喉咙喷泄出来,耳朵已经撞进小木柔柔地呼唤:“姐姐,我冷。”
歆真关了大灯启开床边台灯,回头看见小木严实地盖着被子,只露出白净小脸,眼睛里乖巧的欢喜。她心尖一暖,轻声说:“小木以后不要再站在外面了,很危险!天气越来越冷,老吹风会生病的。”
小木的声音亦是轻轻地,带着清泉静去的浅愁:“家里没有人,小木好怕,外面可以看见好多人,还有车,好热闹。”
歆真问:“小木的姨妈没有跟小木一起回来吗?”
小木说:“晚上姨妈送小木回来就走了,让小木自己睡睡,小木真得好怕,开着灯家里还是有奇怪的声音,小木不敢去客厅,地上有红色的水-------”说话间身子颤抖起来。
歆真俯过去将孩子拥进怀里,轻拍着说:“小木不怕,姐姐在这儿。小木今年多大了?”
小木说:“等到下雪的时候就10岁了,妈妈说小木是大雪也压不倒的松木。”
歆真说:“妈妈说得对呀,小木是勇敢的孩子,是连大风雪也不怕的大孩子!小木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爱自己------”
她呢喃说着,神智飘离仿佛看到,父亲温柔却溢满悲伤地哄骗着那个曾经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小小女孩。
第二天,因为小木没有带钥匙出来,歆真又不愿再让他从外面回家,就请了半天假送小木去医院。小木是个记忆力极好的孩子,昨天跟着来过一次,今天已经可以熟练带着歆真进出。上到五层普通病房,正赶上护士在收拾床铺,小木看着空空的床板有点发怔。
歆真问护士:“您好,想问一下这两天住在这儿的男孩去哪儿了?”
护士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收拾东西,冷淡地答:“七点多死的,这会儿已经送到太平间了。”
歆真敏感承受着小木手掌渗透出来的冰冷汗液,粘腻的轻微刺麻。低头看向他,孩子苍白面容上黑丝般的眼睫毛,仿佛被风雨摧打的残花一般,剧颤。
通往太平间的走道阴森幽暗,头顶惨弱灯光好像配合着凄伤的心情,延展低沉。远远看见几个人在门口或坐或蹲,再近些可以听到已然嘶哑地抽泣声。更近些,小木拽着歆真的小手使劲到让她忍不住挣扎,但是小木毫无知觉持续着自己的蛮横。
一个女人感觉到有人走近,抬起头尖声叫道:“小木,你怎么来了?姨妈不是要你待在家里吗?”
另外一个几乎跪在地上的女人也猛然抬起头,先是茫然四顾了一下,看到小木后突然扑过去将孩子搂进怀里,嚎啕大哭,断续声音支离破碎地响着:“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歆真的心被重锤轰轰敲着,喉咙里堵着闷气呼吸不畅,些微眩晕,恍惚间以为看见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女孩惶惑无措呆立着。她感觉自己要哭了,可眼睛里似干涸千年的荒地,裂纹满布却依旧没有点滴希望。
她再看一眼小木全无表情雕刻般的脸,转身离开。
深秋的白天稍短,还不到下午五点外面已经暗下来,倒显出房间里的灯光更明亮。文柳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对坐在旁边的何景灵说:“三儿,我去秦歆真那儿对数,有事往那儿找我。”
何景灵也伸个懒腰,戏谑地说:“呦,你俩倒是没有隔夜仇,这么快又和好如初了。”
文柳虚势捶他,正色地说:“你可别信口胡说!她不同别人,开不得这样的玩笑。不跟你贫了,我干活去。”
歆真盯着眼前的表格,脑子里混乱影像反复重叠、分裂、消失、出现,折磨得她颓丧迷离。突然感觉到什么往侧边回眸,看见文柳斜靠在门边忧郁地凝望着她。
文柳走过去坐下,歆真将需要核对的数据交给他,两人选择了沉默的祥和。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柳终于抬眼直视着她,说:“歆真,咱俩一会儿一起吃个饭,行吗?”
歆真望着那张因为紧张而越发显出稚真的面容,无法狠心拒绝,吞吐地说:“一会儿我、我还有事儿。”
文柳皱了弯眉,有些孩子气的执拗,说:“就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歆真不想看见他眉间的纠结,低声答:“好吧,忙完了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