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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真情假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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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骁这场烧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居然三天才好,人都清瘦了一圈。莫戈寻思着给他补补,可他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家吃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于是也只能作罢。
她正穿着玛瑙珠子胡思乱想,就接到一个梁舟的电话,小姑娘在那头情绪低落地喊:“莫莫~”
莫戈一下就想到了那日家庭聚会里她提及的喜欢的人,笑着安抚:“在哪里,我去找你。”
事情却比她想象地要严重许多。
A大学生街的小店里,梁舟坐在窗边,白色衣服上褐色咖啡渍泼墨一般,短翘发尾也不能幸免。周围人指指点点,她却无事人一样任人观赏。
莫戈心里一沉,坐到她对面:“怎么回事?”
梁舟嬉皮笑脸:“这还要问吗?电视剧电影里演多了的狗血桥段,小三戏码。莫莫你再成日里和珠珠串串过日子你就OUT了。”她还未说完,就被莫戈一个巴掌拍在脑门:“不想笑就别笑!你现在给我闭嘴!”
莫戈发完火,抽了几张纸巾细细擦拭她的发尾衣服,声音轻柔:“妈妈说过,梁家人骨子里的傲气你学了十成有余,她总怕你过刚易折。坐在这里和谁赌气?不是你的错就别认!平日里见你精明,原来满肚稻草。”
到底只是十八九岁小姑娘,再逞强也还是红了眼眶:“吃了亏就得记住,我唯恐不够深刻。我这辈子最恨叫人戳脊梁骨。”
莫戈心疼,挽着她站起来:“够深刻了。我们回去。”
梁舟点点头,眉眼淡淡昂首挺胸地劈开人群走出去。莫戈听到周边喁喁私语,眼尾轻轻一扫:“你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身经历了?!是不是没有人教过你,永远别从别人嘴里认识一个人?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你们的生活这么无趣?”
那些人一脸尴尬地顿住,呐呐不能言。
莫戈带着梁舟回家,梁舟收拾了一下就埋进床铺里俨然要睡个昏天黑地的架势。莫戈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给在A大当辅导员的阿井。
阿井人缘一向极好,包打听这种事信手拈来,不一会儿就将来龙去脉尽数奉上。莫戈听完就冷了脸。
搁在桌上的梁舟的手机丁零当啷地响,莫戈拿起来看到名字毫不犹豫地接起来。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王家小姐梁家公主失之东隅指着收之桑榆。你最好回去掂量掂量,梁家是不是你攀得上的?”
梁骁打开门正好听见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气势逼人的收尾。她一袭浅紫秋衫笔挺站着,居然也有点气场全开的意思。平日里喜怒不行于色,这是和谁置气?
“怎么了?”
莫戈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个点回来?”简直神出鬼没。
梁骁可无可有地嗯一声:“出什么事了?”
“不能告诉你。”
撒个谎隐瞒都懒得,明确地告诉你,出事了,不能说。
梁骁对她的处理方式居然很能适应,略略思索了一下,扫过她捏着的手机,自行推敲:“梁舟?人呢?”
“在睡觉。你别问她。”
“你不能告诉我却要搬出梁家来压的事,我总不能任由我妹妹在外头受人欺侮。”
“那你就自己去查,好过在她伤口上撒盐。”
梁骁见莫戈寸步不让,口舌居然不落下风,想了想倒也觉得有理:“好。”
诶?就这样?
梁舟睡至天黑才起来,恢复惯常鬼灵精的模样,笑得不怀好意:“你们……分房睡?”
莫戈愣住,懊恼自己怎么忘了这茬,还未想好说辞就听见梁骁说:“过来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梁舟听得汗毛直竖,威胁人的手段简直日渐高杆。她闭着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定然守口如瓶。
吃饭的间隙莫戈一度防备着梁骁冷不防问点什么,好在他极守诺言。三个人心照不宣权当事情没发生过。
梁舟临走前轻轻抱了抱莫戈:“莫莫,谢谢。”莫戈拍拍她的背,手里递出去一个精致小盒,多的一句话也未说。安慰或者开导,这不是莫戈擅长的事情。
梁骁开车,梁舟坐在副驾上打开盒子,半晌抚着额头笑开:“要了命了,文艺女青年。”
梁骁侧头去看,盒子里躺着细长的一条项链,寻常不过的锁骨链,只那吊坠,不曾见过的精巧别致。一只飞鸟栩栩如生,低头静默,立在一根光秃秃的银色树枝上。
“莫莫这是让我良禽择木而栖还是让我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梁骁听出她话里的自我解嘲,知道她并不如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他敲着方向盘缓缓开口:“静待花开。”
梁舟一愣:“什么?”
“她的每个手作单品都会取个名字。这是她刚做的孤品,只此一件。取名静待花开。”
梁舟怔住几秒,转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街道。良久徐徐开口:“二哥,不要追根究底,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没有必要,最后的余地也不留,美好全打碎。
“好。”
梁舟下车前笑嘻嘻转过身,俨然已经无事的模样。她趴在落下挡风玻璃的车门上歪着头煞有介事地分析:“二哥,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结婚时我初时反对,后来却一反常态地支持吗?”她显然不需要他配合,自顾自地揭晓答案:“反对是怕你赔上一辈子的幸福,支持是因为见过她之后,实在不愿意那样好的人花落旁家。二哥,你和莫莫是一样的人。你们外冷内热,你们知道如何对人好,并且那份好恰到好处,恰如其分。端看对方是不是你们愿意付出的人。你值得,莫莫也值得。”
梁舟遗传了木清的好基因,自诩看人看事无比透彻。梁骁逗她:“你这样聪明还惹得一身腥,这次算是滑铁卢了?”
梁舟恼了,扬手打一下他转身走了:“我要回去告诉老头老太你过家门而不入,有了媳妇忘了娘!”
梁骁不理会她的幼稚行径,调头回家。莫戈似乎总是那副不变的姿态,一盏灯,微弯的颈项,满桌的珠串链子。除了家里和医院也不见她去哪里,宅得彻底。
梁骁看了看时间,立在门口抛着钥匙:“走,出去溜一圈。”
闲散随意地像是对待家养的宠物。
到的却是一个人山人海的沙滩广场。舞台、烟火、汽球、灯光,遍地尖叫的人群。大幅海报上写着沙滩音乐节。
梁骁一袭西装混迹于人群,奇装异服的多了,倒也不十分突兀。只这地方,怎么也不像是他会来的地儿。莫戈跟着他穿过人群寻到一处空地坐下,笑着猜测:“活动赞助商?”
梁骁将西装外套脱了搭在她的膝盖上,极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旗下广告公司的活动。”
周边有女生的目光探照灯一样四面八方射过来,莫戈眼底带了笑,群众果然眼睛雪亮,并且嗅觉灵敏。
台上气氛热烈,鼓点密集,一支摇滚乐队将场面推至高潮。莫戈十分随大流地抱着膝盖上的衣服站起来,手里挥舞着就地捡起的荧光棒跳跃尖叫嘶喊。梁骁坐在原地不动如山,手臂往后撑在地面懒洋洋地看她发尾轻甩,看她难能可贵的生动鲜活。二十多岁的花样年华,不该过成那样一潭死水的模样。
待莫戈又坐下来,梁骁侧过头和她说话:“你爷爷奶奶,感情很好吧?”
莫戈点头,嘴角犹自在笑,眼底已经漫开一层郁色:“奶奶走的时候很难过,他们互相陪伴了数十载,最后她却要先走一步,留着爷爷孤身一人。她不怕痛,不怕死,只是难过不能再陪伴左右。”
“今早我去了医院。莫老说了许多事。他想去做的事想去的地方通通和你奶奶有关。”梁骁话音刚落就看到她惶惶然的眼神。
“你们是担心我不同意吗?怎么会呢?他的心愿,奶奶的心愿,我再清楚不过。我只是难过这些话他不肯来同我讲。”
“莫老怕你难过。他不放心你。”
莫戈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声音嗡嗡:“我明白。”
明白归明白。可很多的时候她都疑惑,这世间的感情究竟要来何用呢?负担、束缚多一些,还是自由、幸福多一些?都想着为对方好,都想着不要对方难过,纠结、矛盾、退让,最后博弈的结果又是不是就能两全?好像大多数时候也是不能的。
“既然你同意,我就叫人安排了。陈柯推荐了一个随行医生,明天去见一面?”
埋着的头点了点。
音乐节接近尾声,人群拥挤过来一堆一堆地手拉手组圈跳起舞来。梁骁攥着她的手臂站起来,衣服披在她身上,虚揽着她准备往外走。莫戈却反手勾住他的手臂扎进人群里,一顿毫无章法的乱舞。
梁骁头疼,她已经一头撞进他胸膛,仰着头说:“谢谢。”
那笑容不达眼底,看得他心口一悸。她那深藏的灵魂究竟悲观到了何斯境地。梁骁索性拥着她缓缓跳起格格不入的华尔兹来,两个人自成一片天地。他微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如私语:“不止一个人同我说过,好好待你。这些人说出这些话,定然是懂得你的好,并且希望你得到好的回馈。所以莫戈,你拥有的,比你以为的要多许多。这世上,血缘之外,也仍是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和关系。”他看见她眼底慢慢融进的暖色,轻轻笑开:“你如今喊爸爸妈妈大哥大嫂的这些人,他们也是真的当你是家人。真情假意,我信你懂得分辨。”
喧嚣的人群远去,咸湿低凉的海风拂面吹过来,全身的细胞似乎都舒展开来。莫戈仰头望着眼前这人清俊的眉眼。这样一个清清淡淡一切不萦于心的人却几乎循循善诱拐弯抹角地在告诉她,不要害怕,你还有他们,他们也是你的家人。他将自己割离开来,好像和这一切并不相干,可这一切又分明是因了他的缘故。
莫戈看不透他,无缘由的好实在太叫人不安,可这一刻的场景太过温馨,言语太过动人,她任由自己沉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