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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 ...

  •   莫戈挎着硕大的黑包去医院,莫老戴着老花镜靠着床头正在看报纸,抬起头看到她这阵仗直皱眉:“护工都请了,你别又是想在这驻扎吧?”
      莫戈嘿嘿笑,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您之前不是说了么,过了新婚七天就可以。而且他白天上班,我一个人闷得慌。来这您还能和我唠嗑唠嗑嘛。”
      莫老想想倒也是,指着墙边长桌上的一溜东西说起别的事:“梁家大大小小都来过了,每日还亲自送汤来。”
      莫戈看过去,桌上摆满了水果、补药、保温壶之类的东西。她知道莫老的性子,他最不愿打搅别人,更何况是这种还不清的人情债。于是尽管心里也压力山大,面上一脸傲娇:“那您可是托了我的福呢~”
      “……”莫老无语了一阵,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梁家虽然家世显赫,一家子人倒是个个真诚良善。想来是不会亏待你的。梁骁和你这一桩,我反而更忧心你一些。性子看着柔软易拿捏,骨子里却比谁都倔。”
      这桩婚事若不是他做了主,来日撒手人寰,她绝对是只愿孑然一身度日的。
      莫戈看着莫老眉心的皱褶,嬉皮笑脸插科打诨:“要说倔我可比不上您万分之一。您就别瞎操心了。梁骁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会珍惜的。”
      这话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莫老即使看穿,也不能再说什么。余下,总归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莫戈呆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莫老就开始赶人,莫戈想说梁骁不定会回去呢,怕招他担心,还是乖乖走人。
      回到家的时候梁骁居然已经在了,闭着眼仰头靠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衣服也未换过。天色已经昏黑,屋里未开灯,莫戈看着他匿在阴影里的轮廓,心里无端端觉得疼。
      他性子冷,她性子倔,不知为何被笃定是良缘一对。
      莫戈轻轻叹了口气,进房间抱了薄毯出来搭在他身上。他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睛就睁开,漆黑眼眸深不见底。莫戈直起身抱歉:“吵醒你了?”
      梁骁轻摇了摇头,问起别的:“莫老还好吗?”
      莫戈走到墙边开了灯,想起临走前和主治医生的那番谈话。
      “老先生这两日一直闹着要出院。他说他还有些地方想去,有些事想做,不愿意耗在这里。许是考虑到你,怕做这个决定你会伤心。
      你……好好想想。”
      他已经尽量委婉,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她无需深想就已明白。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不想,这一刻终于来临时,她仍是这样措手不及。
      梁骁等了许久也未听见她回答,转头看过去,她静静地倚在墙边,眉眼低垂着辨不清表情,只那唇色,咬得发紫。
      他起身倒了杯热水走过去递到她手里。她抬起头,目光怔怔的,透着点迷茫无助,眼圈分明通红。
      连哭都克制。
      梁骁长臂一伸,松松地揽住她,是她若想挣脱一动即可的力度。莫戈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有片刻的怔忡,随即他清冷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头顶响起。她眼底一烫,脸颊一瞬冰凉。
      “不要怕。”
      杯子的热度从掌心一路熨贴到她心口,回来时满心焦灼恐慌,却是这样一个几近陌生的人告诉她,不要怕。甚至,忘了前几日的不愉快。
      只是几秒,莫戈从他怀里退出来,脸上已是滴水不漏:“我去做饭。”手指不经意擦过他手心下意识反手一握,眉头拢起:“你在发烧?”
      梁骁不应,眼睛在她脸上梭巡。方才的脆弱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她迅速地缩回自己的壳里拒绝窥探。二十出头的大好时光,嬉笑怒骂都不会。他缓缓移开视线:“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莫戈点点头,手里热水重新递回他手里:“多喝些水。”看着他一身清冷西装又皱眉:“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舒服的衣服,我去煮点粥你好了下来吃点。半夜如果还是不退再吃药。”
      似乎是照顾惯了病人,交代得头头是道像极医生,梁骁轻轻笑:“不碍事。”倒也乖乖听话。
      再下来时她仍在厨房,桌上搁了一个药店的购物袋,退烧药退烧贴体温计一应俱全。她从厨房探头出来:“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你先量下体温。”
      咕噜噜冒着热气的瓷锅,空气里淡淡的粥香,梁骁倚在门口闭上眼,头渐渐重了。
      有冰凉的手指触上来,梁骁伸手握住那纤瘦手腕,觉得浑身都烧灼起来:“痛。”
      额上的温度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怎么会烧到碰都不能碰。莫戈紧张起来:“这样不行,去医院吧。”
      “不用,你拿我手机,找陈柯。”
      电话过去不过半个小时人就过来了。莫戈隐约记得在婚礼上见过。熟门熟路地给挂了吊瓶。
      莫戈立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不妥:“为什么不先吃药?”
      陈柯看一眼梁骁,不顾他眼里淡淡警告,嘴角牵起戏谑笑容:“谁叫我们梁少不会吃药呢。”
      听过不敢,不想,没听过不会的。不会是个什么概念?莫戈咂舌,床上梁骁已经侧过头显然不打算聊这个话题。
      莫戈也无甚好奇心,转而开始招呼陈柯:“你吃过饭了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就带人下去吃饭。
      饭菜素淡得可怜,莫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嘲:“这下可真是便饭了。”
      好在陈柯并不在意,教养也好得叫人如沐春风:“这粥熬得入味,正适合病人。一会儿他打完点滴了,给他喝点。”
      莫戈笑着应下来。
      陈柯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收到梁骁结婚的消息时太过意外,这些年,梁骁身边正经一个女人也没有,怎么就要结婚了?正式见到还是在婚礼上,一对新婚男女俱都清清淡淡的模样,一众人就是想闹也觉得无趣。连演戏的都要较他们投入几分。他不知道这世上如果一场婚姻无关利益又无关爱情究竟要来何用,可到底,那是别人的人生。
      他只是觉得可惜。
      十几年的友谊,他比任何人都愿意看到清冷如梁骁,能足够幸运遇见生命里的意外之喜。可梁骁却半点机会不给自己留。
      眼前的女子戴一身温和柔软的盔甲,骨子里分明对这世俗烟火了无期待,这样两个人,哪里来的火花?
      陈柯心里轻轻叹一声,半晌又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豆腐淡操心。吃过饭也就告辞,临走前想起房间那张床的单人枕头,返过身来嘱咐:“发烧夜里容易反复,你今晚可能要辛苦些了。他底子不好,换季总要病个几回,拖拖沓沓都要些日子才会好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莫戈意外,他那副无坚不摧的样子居然是个病秧子,点点头道着谢答应下来,上楼去看顾病号。
      房间里原本躺着的人这会儿倚在床头,膝盖上搁着电脑,滴管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飘来荡去。莫戈走过去:“梁总是要评劳模?”
      说这话的人语调平淡面无表情,也不是调侃,也不是讽刺,只走过来将退热贴贴在他额头。梁骁又打了几个字将电脑收起来:“陈柯走了?”
      嗯。
      再无下文。
      莫戈搬了椅子寻了本书在床侧坐下,安安静静的。隔一会儿就看看挂瓶,触触他扎着针头的手背,又寻了个暖手宝搁在他手边,见他眼睛睁着就轻轻问:“难受吗?”医院里的护士也不见得有她专业和细心。
      梁骁盯住她的眼睛:“只是发烧,不会有事。”
      莫戈一愣,不甚自在地将视线移开,有被窥破的难堪。屋里静默了几秒,他徐徐缓缓的声音在房间里荡开:“We're meant to lose the people we love.How else would we know how important they are to us”标准的伦敦腔,配着他低沉沙哑的嗓子有种撩人心弦的蛊惑。莫戈心里一震,转头看他。
      他的视线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夜色:“是《本杰明巴顿奇事》里的台词。”
      莫戈自以为伪装地很好,眼前的人却早已看破,除了难过之外,她的恐惧。
      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有多重要?
      可重要性凭什么要通过失去来证明?她无时无刻不在钻这个牛角尖。
      “所以你可以难过却不得不面对。珍惜,陪伴。莫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梁骁转头看她,眼底有浅淡的温度。
      莫戈久久地和他对视。这个男人,居然是这样好的。清冷的盔甲裹着的是再温暖美好不过的灵魂,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爱,却叫她不劳而获。
      心里百转千回,莫戈盘腿坐在椅子上,再放松不过的姿态,她轻轻喊他的名字:“梁骁。”总该心平气和地谈一次。她歪着头:“家庭和睦温暖,兄友弟恭,父慈母孝,你究竟为什么,放弃得到一份感情。即便我当日求你,你若是不愿,谁也逼不得你。”更遑论,他居然是打算将这样一份无爱的婚姻维持到底的。
      梁骁伸手够过床头柜上的杯子,动作极慢地抿了抿。修长手指骨节凸起,被玻璃杯子映衬地极为气质好看。他转头盯住她的兔子眼,唇线微扬笑容恶意:“是什么叫你以为我们已经熟到可以开诚布公?”
      莫戈咂舌,这变脸速度也忒快了。倒也不怵,就着他话里的意思继续追问:“也就是背后确实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梁骁面色一沉。莫戈心满意足。如果这场婚姻里他是有利可图的,将来总可以互不亏欠。这比他无私奉献要叫她来得安心得多。
      她一得瑟,面上就藏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尽情地利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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