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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是个很好的人 ...

  •   接莫老出院的这天梁家大大小小都来了,阵仗大得叫莫戈心中不安。倒是主治医生扶着眼镜笑着调侃:“梁家人齐齐出动这种场合,你们还是快走吧,省得外头记者闻风出动,将门口堵个水泄不通。”
      当然只是玩笑话。梁家虽在A市举足轻重,到底不是那些个娱乐版人物。遑论一家子人惯常低调行事,也无人敢随意将他们拿来当消遣谈资。
      回到家里木清又是亲自下厨,饭菜端出来俱都清淡少盐,无一不是顾着莫老的情况。
      梁长遇亲自给莫老倒了酒:“这是自酿的补酒,我问过医生,喝一些有好处。”
      莫老不甚在意地顽笑:“不必那么多避忌。可别拿医生来说事,他送我时的医嘱分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一派风轻云淡,倒是真的潇洒的样子。
      莫戈脸上笑容险险挂不住,她低了低眼,手指搁在膝上紧紧攥住。
      木清坐在对面看到她这般神色,眼底怜惜,笑着接过话头说起别的:“梁骁说您过两日就启程了,一路行程都定好了吗?”
      “第一站是订好了。其余的,路上再决定也不迟。”
      梁舟插进话来插科打诨:“老爷子您可真是潇洒。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看。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到一个地儿就给我寄一张明信片让我饱饱眼福。再者如今人都不用邮件了,我们给中国邮政做点贡献。”她说着眨眨眼,笑脸调皮,明媚生动。
      莫老点头应下来,转眼看了看莫戈。她也不过虚长几岁,全无年轻女子的鲜活,如今,自己又要留她独自一个人了。
      路上的事宜,随行的医生,梁骁事事亲力亲为安排得极为稳妥。做到这份上,已经无可指摘。莫老也就未再长篇累牍地托付。
      梁家人显然也知道他唯一的顾虑,临走时木清挽着梁长遇来送,满眼真挚地承诺:“您放心,从小戈进了梁家门的那刻起,我们都是她的家人。将来两个孩子不论如何,梁家会是她一辈子的倚仗。”
      这边未等莫戈开口,梁骁已经思虑周全:“莫老这两日想必是要回老宅子呆一呆的,你好好陪陪他。”
      莫戈呐呐点头。两个人立在车边,风吹过来将她额边碎发吹乱,她低着头,整个人拢在宽大的卫衣里有些娇不胜衣的羸弱。梁骁抬手帮她顺了顺头发:“莫老过来了。”
      低头的人伸手抹一把脸,人后的脆弱迅速藏匿,她朝莫老走过去,臂弯挽住他,笑容又是女孩家的娇软:“好久没回去,院子里的花不晓得如何了?”
      莫家老宅在偏僻的山上,三层的素净小楼,小院清幽。凉秋时节,墙上却爬了一片绿意盎然,让人错觉时光凝固。梁骁将人送到就走,不欲打扰两人最后的天伦之乐。他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房子,不知此地会不会又成为将来她记忆里不可触碰的伤。
      莫戈先去看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露天摘种,倒也不用费太多心思。莫老的那盆榕树更是四季常青。
      莫老当兵出生,其实哪里耐得下性子做这些养花饲草的雅事。莫戈记得那时爷爷奶奶没少因为这片院子拌嘴。在莫老看来,还不若种些瓜果蔬菜来得实在。不过在莫戈记忆里,不论什么事,最后总是奶奶占上风。那些拌嘴吵架似乎只是两人生活的情趣和调剂,每每都以莫老的退让收场。
      奶奶走了之后相当长的日子里,莫老对这片院子束手无策。莫戈看他成日里看书请园丁,似乎将这当作唯一的寄托。可有什么用呢,物是人非,莫戈做不来睹物思人的事。记忆美好,斯人已逝,重温起来只如穿肠毒药。
      莫老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浇水壶。莫戈笑:“我觉得让这些花花草草靠天吃饭适者生存也是不错。”
      莫老笑骂:“你倒是随我,尽会偷懒。”他认认真真地锄草浇水,声音里依稀有怀念的味道:“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时间有很多,来日方长。说过的话许下的诺一推再推,觉得自己总是来得及兑现。”
      莫戈鼻头发涩,轻轻说:“奶奶不怪您的。”
      莫老点点头,直起身来看着她,满目怜惜不舍:“我知道。可我……”想带着那些兑现了的承诺坦然去见她,亲自和她描绘这一路山长水远风景别样。“为了自己的心愿,留下你一个人,罔顾你的难过。活到这把年纪,还这样自私任性,莫莫,能原谅我吗?”
      莫戈强忍着泪笑嘻嘻调侃:“您最爱的人永远是任女士,我怎敢和她分庭抗礼。”她顿了顿,又皱着眉苦恼状:“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足够大气了,您居然还有顾虑?”如此这般把莫老逗笑了莫戈才一本正经:“爷爷,不必挂心我。您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我怎么可能愿意充当绊脚石,您可别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我会好好的,不信我,也该信您自己的眼光。”
      莫老轻轻叹了声,就地坐在院子边的石头上:“我的眼光自然是好,只是怕你,太过钻牛角尖。”梁家人无疑是好,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莫戈,无法安然接受别人给予的好,太好的爱她不敢要。骨子里只会逃避。
      莫戈读不懂莫老的千般顾虑,只怨自己的性子无论如何叫人放心不下。她只能聊胜于无地再三承诺:“爷爷,记不记得奶奶当时给我批过命,福气无双的呢。”
      虽然不信,也好歹是个慰藉。莫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隔日是周末,阿井叫了唐画咋咋呼呼地来访,不忘自带食材。莫老一向喜欢她们,阿井尤甚。脸上笑容也开朗几分。
      阿井向来胡话一堆,东拉西扯话里没半分逻辑偏偏让人啼笑皆非。这会儿居然也能耐着性子坐在那陪莫老下棋。
      莫戈靠在门边看着,臂弯被唐画挽住。莫戈侧头看她:“有阵子没见,像是瘦了?很辛苦?”
      唐画出身高门,离了校就进了自家公司,如今俨然已是职场女强人的架势,过去的妩媚卷发理成了齐耳直发,干净利落,眉眼里隐有刀锋。可莫戈知道,她并不快活。
      唐画轻轻自嘲:“也就是你们,还能记得来问一句是不是辛苦。”她说着抬手敲了敲莫戈的额头:“别总操心别人。”说完极别扭傲娇地抱住她:“二娘远在帝都,托我给你一个爷们的拥抱。”
      莫戈忍不住笑了。宿舍四个只有二娘不是本地人,毕了业回了帝都一年见不了几面。
      那边阿井下棋的间隙抬眼看过来就惊了:“唐画,你给我放开那个女人!”吼得对面莫老都是一惊。她接着补充:“她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莫戈&唐画看她一眼都懒得:“蛇精病。”
      莫老捏着手中白子,眼底眉梢全是笑意。他听见对面素日里嬉皮笑脸的女娃一本正经地说:“爷爷,我们会陪着她的。”这些个女娃虽则表象不一,内心却全是剔透玲珑。莫老心里的担忧终于放下。以心换心,赤诚如莫戈,他似乎不需烦忧她无人陪伴。至于倚仗,她从不愿意成为负担累赘之流,他倒是想叉了。
      晚间莫老早早地就去休息了。三个人窝在莫戈的小房间里趴在床上敷面膜。阿井不忘拍张照发给二娘惹她眼馋,二娘电话追过来她不接也不按掉,刻意营造姐妹聚会无暇顾及的错觉给她,幼稚之极百玩不腻。唐画和莫戈两人也不阻止,乐得推波助澜。
      阿井丢开手机翻身掐掐唐画裹在宽大睡衣里的细长腰肢:“瘦得快和竹竿似的,跟难民营出来的?”
      唐画反手摸到阿井肚子上,捏了捏:“你匀点儿给我。”
      阿井极怕痒,噌一下蹦达开,险些把身后莫戈撞到床下。莫戈哭笑不得:“悠着点啊。”
      阿井眼珠子滴溜溜转,满眼促狭:“你这身子骨,怎么经得住……”荤素不忌成这个样子,也是叫人佩服。阿井唐画见莫戈脸上一派波澜不惊,对视了眼。唐画撑起脑袋漫不经心地问:“结婚有些日子了,对那个人也该有些了解了,怎么样?”
      这婚姻的来历莫戈并未瞒她们,也就点点头:“是个很好的人。”
      这话说得客观。只这世上,哪一个新婚女子会评价自己的丈夫是个很好的人,且半分情绪也不带。唐画莫名地替梁骁叫屈。“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你对感情一味拒之门外,半点机会不给别人。”
      莫戈轻笑:“你说的好像有人等着这机会似的。”
      阿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唐画明艳,莫戈清丽,均是系里出了名的美人。那会儿唐画不似如今收敛,举止高调傲气,俨然是带刺玫瑰,教人忘之生怯。反倒是莫戈,邻家女孩一样的清丽可人温和无害。当然,这只是表象。无数人铩羽而归之后方才领悟,这清丽可人分明就是尘封的冰山,不开窍的石头。
      石头。想到这,阿井心念一转,盘腿坐着:“唐画,石头回来了。”
      莫戈看见唐画按摩脸的手指一僵,不甚厚道地推推她:“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半点机会不给别人。”
      唐画恼羞成怒,抓过枕头一把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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