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樱》北郷遥

16、十六

　　十六.
　　终于到了这一天，这一刻。
　　“越前，我真的，很喜欢你。”
　　眼前的少年指尖微颤，抬起头来，一脸的毅然决然。
　　“不二学长，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哦。这样。没关系。”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现在，全部都幻灭、破碎。
　　不二决定抓住最后一丝不甘，道：“那个人，是手冢吗？”
　　越前看着他，没有回答。睫毛在轻轻颤动，他摘下帽子，冲不二优雅地鞠躬。
　　“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不二学长，再见。”
　　他就这样走了。午后的斜阳为他的背影晕染一层难以形容的苍凉。
　　一直以来那些美好的，甜蜜的回忆，美到不真实的场景，珍藏在心底的朝思暮念，到头来都是他的梦境。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理所当然，太以自我为中心。
　　没有早点将这句话说出口，究竟是对是错？没有早点告诉他，或许真的是明智的。
　　这样，他们才能在一起那么久。
　　有时候，美好的源头，是无知。
　　不二仰起头，闭上双眼。眼眶有些酸涩，鼻尖也是。可是他并不想哭。似乎在潜意识里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真实发生了以后。心里只有惆怅和深深的孤独。只是很偶尔，会有一下尖锐的刺痛，像刀锋，冰冷锋利。
　　终于到了这一场，宿命的对决。
　　手冢看着不二的脸色，心紧紧揪了起来。看来，无论再怎么逃避，这一刻总是要来的。他不否认他爱着那个墨发少年，他也不否认他一直都很欣赏和尊重眼前的这个人。既然这两个人都永远不会属于他，那么他衷心希望他们能幸福。
　　就像现在。越前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他那么了解不二，他的决定不会错。
　　“不二，开始吧。”
　　不管两人表面再怎么冷静，这场比赛，他们还是打疯了。青学的帝王和天才，他们毕业后第一次正式的比赛，竟然会如此心酸。
　　不得不承认，最后几个球，不二几乎堵上了命去接起。跌伤也好，摔倒也罢，他只有一个信念：绝对不能输。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脑海里浮现，充斥他的所有。
　　“喝！”一球击出，不二似乎是将心中所有的悲愤狠狠打了出去。一球又一球，疼痛一下接一下。
　　最后的最后，不二还是没能赢。
　　手冢收起球拍，背上网球袋。
　　“不二，我很难过。”“手冢，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我请你，一定好好待越前。我只有这一件事，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
　　手冢第一次看见如此绝望的不二，嘴角挂着凄美的弧度，而整个人都飘飘摇摇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守护他，直到有一天，他再也不能回来。直到有一天，他永远离开了。”
　　手冢背过身去。不二的悲痛欲绝的神情他已不忍再看。他迈开步子，缓缓地，缓缓地，走了出去。
　　背影越来越远，影子越拉越长，欢笑越来越淡，悲伤愈渐肆虐。
　　不二看着手冢远去的背影，想起诀别时越前的眼神，还有方才那最后一球落在自己身后的响声。
　　不二看着自己所珍惜的一切都被摔碎在眼前，变成粉末。多年来倾注了无限爱的人和网球，还有与手冢的同窗羁绊，在此刻全都转身背弃了他。
　　碎得那么彻底。
　　他倒在草地上，下落的动作轻柔依旧。
　　伸出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只觉得有湿润从指缝中淌出。
　　“手冢，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总是领先我一步啊。”
　　他开始抽泣。
　　能卸下戴了多年的面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真好。
　　花瓣还在飘飞，只是不见曾经的人，曾经的笑颜，曾经的美好。
　　物是人非。
　　他的一切牵动着自己的心，他的追逐却不属于自己。
　　为了与他比肩而用尽心力，他却托付了另一个人同道而行。
　　自己，其实就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被当做笑话的过客。笑过之后，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有人再看得见他在一旁哭泣。
　　再见吧。
　　所有的梦想，全都遗失在了这静默之年。

　　越前坐在公交车上闭目养神，车载着他穿过繁华热闹的东京。他把脸藏在帽檐下面，想借以隐藏他的思绪万千。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不二。那一次，那个人，那画面，让他久久不能忘记。
　　不二躺在草地上，樱花片片凋落，环绕着他飘飞。他就这样躺着，一手遮住脸，身体因为想控制抽泣而颤抖，几乎痉挛。
　　那个时候，他多想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拔一根草去挠挠他的鼻子，看他打个喷嚏后惊讶地看着自己。然后，他可以重新笑起来，说：“不二学长，你还差得远。不过，你已经很棒了。”
　　他记得那一天，是他这辈子最伤心的时候。
　　手在口袋里握紧成拳，紧紧地，直到疼痛钻心。
　　心的刺痛几乎夺去他所有的知觉，好似荆棘般疯狂地长满全身，融进他的血液。可他没有呻吟出声。他只是抬起头，试图让视线再清晰一点，试图让自己再记住一些——
　　那双海蓝色的眸子。蓄满泪水的眸子。
　　越前睁开眼睛，在座位上又枯坐片刻后，走下车。
　　映入眼帘的，是大大的字——
　　东京市立医院。

　　“病人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家属的努力没有白费啊。”佐藤医生看着不二周助的报告单欣慰道。
　　“他会醒吗？什么时候？”裕太急急地问。
　　“这个，还没有这么快，还得看病人自己。但是希望先前前大了两倍，患者开始有求生意识了。”“太好了，佐藤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由美子欣喜地差点流下泪来。
　　病房外，古铜色短发的少年透过窗子注视着这一切，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不二能感觉到光透过紧紧合着的眼帘筛进他的全身，他能闻到夏日的风清新而温热的气息。
　　冬天就快要过去了吧。
　　他想起那个少年，他一直想着那个少年。他愈发觉得，那年那天他说的话，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