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不回头》轩辕凌天

2、选择

　　与此同时，天牢。

　　杨戬被锁进了天牢最深处那间最阴暗森冷的囚室。绝然的黑暗，透不进半点光亮。天兵将杨戬丢进囚室里就走了。外面没有看守，在他们看来，没有人能从这里面逃脱。即使杨戬法力全盛时也不行，毋论他现在身受重伤，几近法力全失。

　　杨戬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不知道是不是昏迷过去了。他的脸色比起在瑶池时更加苍白，整个人像是透明的。

　　“喂，杨戬，你死了没？”一个清脆的略带稚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连唤了三四声，杨戬始终没反应，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急了，“杨戬，你可别死了。你若死了，叫我怎么和我主上交代啊……杨戬！杨戬！杨戬……你醒了啊？”

　　低咳了几声，杨戬撑起身体，微蹙剑眉，似有不满：“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吵死人了。”

　　“我只会吵‘死人’啊，你不是还没死吗。”那声音有意曲解杨戬的话，促狭道，“要不等你死后我再试试看能不能吵到你？”刚才还在为他的生死担心，这会儿却又在考虑他死后的事儿了。

　　杨戬翻翻白眼，懒得理会这家伙，径自闭目养神。

　　“我说杨戬，这儿就我们两个，放着墙不倚，你坚强给谁看啊？不嫌累吗？还是你当我不知道你伤重到什么地步？”那声音见杨戬不理她，不甘心的又道，“杨戬，你就不能放任自己脆弱一会儿吗？这么些年了，你不累，我这看的人都觉得累啊。”

　　脆弱？他早在十三岁那年就永远失去脆弱的资格了。注定，只有他要坚强。

　　“杨戬，他们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瞧刚才在瑶池，他们看你的眼神活像要吃了你似的，你说你就为了这么一帮白眼狼殚精竭虑，你……”

　　“三妹在乎我。”

　　“啊？”那声音的主人似被杨戬突来的一句弄得愣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抓狂地叫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她不过喊你一句二哥，你就心满意足啦？杨戬，你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你……你气死我了你！！”那声音絮絮地念叨个不停，杨戬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囚室角落，眼神很是无奈：“算我怕你了行不行？说吧，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的耳朵。”

　　“嘻嘻，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这可是我头次听你承认怕一个人呢。”那声音嘻嘻笑了起来，“能让鼎鼎大名的显圣真君亲口承认怕我，看来我也可以在三界横着走了。”杨戬以手覆额，已经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彻底没辄了。“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那声音立刻变了调儿：“杨戬，你不可以把我送回去！你怎么不想想要是没我看着你，这些年你死了多少次，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好好好，都是你的功劳，现在，放过我的耳朵行不行？”

　　那声音忽然沉寂下去，半晌，才轻轻地道：“杨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杨戬歪着头，似在认真考虑他的话，“我还没想好啊。”

　　“你骗人！”那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嘶声叫道，“你想死！你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对不对？！”

　　杨戬轻轻笑了：“你很怕我死掉？可是我死了才更符合你们的利益啊。你该高兴的。”

　　“那是两回事！”那声音低落下去，“主上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死去的……杨戬，值得吗？你做的这些……值得吗？”明知道答案，却仍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值得……”杨戬轻轻念着，忽而一笑，“日后当你有了让你想不惜一切守护的人或东西时，就会理解我的所为。”世上，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若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问一句这么做值不值得，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很多事，很多东西，并不是一句“值得”可以衡量的。

　　“不惜一切么……”喃喃重复着杨戬的话，听声音隐在暗处的那人似是笑了，“杨戬，我想我懂了。不过，我可不希望有一天我也和你一样拥有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因为我害怕我也会和你一样，连生命都被自己的执著吞噬。”

　　“执著？也许吧……若一生都遇不到能让自己执著一回的东西，才叫无趣……凡人不过无趣几十年，可神仙的无趣却要持续成百上千年，岂不可怕？”“纵然无趣，可我至少还活着，还可以看尽世间风云，纵横八荒六合，你却要死了，哪个更可怕？”那声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反驳道。“也对，”杨戬淡淡笑着，“起码你活得比我久。”但是你不知道，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幸福。

　　杨戬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那人吓了一跳，急忙道：“杨戬，你还好吧？”

　　“我没事。”压下不适，杨戬抬起头，他的眼睛在此时明亮得有些吓人，那种亮……就仿佛暗夜里唯一的星辰，又像是燃烧了全部生命释放出的刹那璀璨，教人不由得为之心悸。“戮寒，你能帮我给他带一句话吗？”“什么话？”杨戬轻声说了一句话，戮寒满口答应，忽又警惕起来：“杨戬，你不会趁我走的这段时间寻了短见吧？”“那就要看你的速度够不够快了。”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算你狠！”戮寒咬牙切齿道，“就会压榨我，逼我速去速回是吧？杨戬，你等我回来的。若你死了，我就算把地府掀了，也要揪你出来算帐！”

　　杨戬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忽又再次咳嗽起来，这次，却是比刚才还要剧烈。低低的语声伴着咳嗽声落在黑暗里，仿若最深沉的叹息：“……掀了地府么……若魂魄尽散，你掀了地府又有何用……戮寒，今次……恐怕你注定要失望了……”

　　囚室渐渐寂静下来，刚才的一切，恍如不曾发生。

　　杨戬将自己埋入这片黑暗里，不去思量以后。

　　他早已经没有将来。

　　而今，他唯一能把握的真实……只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