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不回头》轩辕凌天

1、再见

　　新天条出世，所有罪仙得以赦免重返仙班。玉帝按例封赏功臣。第一个要封赏的自然是推出新天条的小英雄沉香。一番赏赐下来，不单沉香喜形于色，笑得合不拢嘴，连猪八戒等人也都是红光满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众仙纷纷上前道贺，与沉香拉关系。三圣母站在儿子身边，一脸欣慰的微笑着。

　　就在瑶池气氛愈加热烈之际，一名天兵跑进来通报，下界去捉拿前司法天神杨戬的李天王和四大天王回来了。

　　“司法天神杨戬”，这六个字就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刹时，瑶池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瑶池入口，他们都在想，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在遭遇如此惨败之后，还能不能维持他的骄傲？还能不能保持以前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他们更想看看，向来飞扬拔扈的司法天神的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脚步声自瑶池外传来，几个人随之出现。

　　所有人的表情在那个人出现的瞬间变得十分古怪，包括沉香，包括龙八，只因他们都想不到，这个人在这种境地下，竟然仍能以往日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李天王等人在复命后就回归其位，瑶池中心只剩下那人自己，孤独的站立。众仙目光复杂，那个人，是他们异常熟悉而又陌生的。

　　威严冷肃的银铠在昆仑时就已崩析，长发亦未如往日般束起，而是自然地散落下来。他的脸色很苍白，微抿的薄唇褪尽了血色，近乎透明。看起来使人不由得担心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原本胜雪的白衣沾染了血迹还有泥尘，却丝毫不显脏乱，更无损他卓然的气度，出尘的风姿。

　　他或许是虚弱的，但绝不是狼狈的。

　　他的眼眸依然沉冷如渊，浩瀚如海，那里没有落败后的卑微，乞怜，亦没有对失势的不甘和欲作困兽之斗的狠厉，那里有的，只是如冰封之湖的寂冷不波。他的神情依然是素日运帱帷幄的沉静，又像是洞悉世事后的云淡风清。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情，使人不禁觉得他才是这场搏弈的最终胜利者，而不是一个大势已去的失败者。

　　沉香紧紧攥着拳，指节咯咯作响，银牙紧咬，眼欲喷火。

　　杨戬，你败了，你败了！你败在了我手下，败得那么惨，你已经众叛亲离，跌入凡尘，你不再是那个手握大权风光无限的司法天神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以这样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明明已经败了！败了！！

　　在沉香旁边的三圣母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情况，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人出神。

　　“二哥……”她不自觉喃喃唤出了声。熟悉的装束，熟悉的眼神，心神恍惚间，面前站着的分明是当年那个傲骨铮然，冷睨天下却唯独会对她展露笑颜，把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疼宠的二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看得更真切些，想扑进他怀里哭诉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想抓住他让他不离开，想……

　　手臂一沉，她猛然惊醒，回过头，正迎上小玉担心的眼神。她勉强一笑，拍拍小玉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转过头，再度望向那人，目光中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和那人做了三千年的兄妹，也曾经很亲近，可是，她却从来不知他在想什么。她看不透他的眼神，更触不到他的心。她曾经也试着去了解他，可他把自己锁得太深，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他只要她接受他的宠爱就好。是的，宠爱！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宠她，从小就是的。久而久之，她放弃了去了解他，转而享受他的疼宠，那样天经地义的疼宠。她习惯了哥哥凡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习惯了哥哥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长期以来，在她的世界里，他就是天，就是全部，在她眼里，他无所不能。世上只有他不想办的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依靠他？所有的一切他都会为她办好不是吗？这样的认知一直持续到那天……他率领兵将以雷霆之势降临华山，满面寒霜，冷冷地对她说他没有她这样的妹妹。

　　一瞬间，她的世界天塌地陷！

　　她仿佛一下子从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了无人理睬的庶民。那种仿佛被天地抛弃，失去了所有的绝望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不顾一切，想要证明些什么。她以自己的生命来赌，结果赌输了二十年自由。

　　在华山下这些年，她有时也想过，如果他肯向她低个头，认个错，她会原谅他的，他还是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但……

　　三圣母甩甩头，过去了，都过去了，她还想这些干什么？她的二哥在八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没有哥哥了。前面站着的人，只是司法天神。

　　三圣母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如果这时她肯抬头看那人一眼，就会发现，她眼中的司法天神看着她的目光，分明与千年前一模一样。那个人，他从未离开。只是用坚强掩住了柔情。可你，只看到了他冰封的眸，却忽略了那层坚冰下的温柔和疼惜。

　　“杨戬，你可知罪？”玉帝清清嗓子，一开口便将众仙的注意力全扯了过去。他们倒是真的很想看看杨戬是不是真像他表现的那样对自己生死全然不在乎。只要他一狡辩……嘿嘿！！

　　似有意若无意地扫了那些幸灾乐祸的仙人一眼，杨戬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杨戬知罪。”

　　啊？啊啊啊？！！！！众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下巴掉了一地。杨戬……他就这么低头认罪了？！怎么可能！是不是我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了？听错了？

　　玉帝也愣了一下，抖了抖眉毛，揉了揉额角：“说下去。”不用这个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这孩子咋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平时也挺能说会道的，哪怕你随便抵赖两句也比直接来个“知罪”强啊。你这叫我怎么应招儿呢？

　　他这儿头疼，那边儿杨戬却是想也不想张口就念了一长串儿罪名。轻的重的，有的没的，众仙想到了的没想到的，他全给罗列了出来，足有十来条之多，而且楞没一个重样的。不禁有仙感慨：不愧是掌管天条八百年的司法天神啊，对罪名的掌握确实熟练。不单给别人安罪名快，这换到自己头上罪名安的同样也很快啊。

　　待杨戬一串儿罪名排完，瑶池内已是鸦雀无声。众仙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在想：杨戬他疯啦？就算急着赶去转生也不是这么个转法啊。哪有这么拼命给自己安罪名的。难道……他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恩，肯定是了。以杨戬平日的为人，纵然此时大势已去，又岂会如此轻易认命，甘心束手就擒的？自以为是的众仙自作聪明地替杨戬找了一个最佳理由。看向他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不屑：都到了这地步了，竟然还想玩弄心机，真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且不论众仙是何想法，此时的玉帝面对这样的杨戬禁不住头大如斗，思量半天，索性大手一挥：“押下去押下去！打入天牢押后再审！”天兵将杨戬带下去后，玉帝拍拍屁股也想走人，有仙人不识趣的问了一句：“陛下，那论功宴……”玉帝两眼一瞪：“论什么论，论什么论！没看见朕正烦着呢吗？明天再说，明天再说！！”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仙两两相望：看来陛下被杨戬的不合作弄得很窝火啊。又忍不住埋怨杨戬：你说你啊，早点儿认罪早点儿转生多好啊，偏要自找麻烦，搞风搞雨的。你在位的时候祸害我们不算，这成了阶下囚了还能祸害着我们。保不准即使将来你死了也不待让我们消停的！

　　也亏得他们的腹诽没让玉帝听见，不然玉帝肯定气得仰天长啸复吐血三升！我天庭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笨蛋？！你们搞清状况了吗你们？杨戬他只说他知罪，什么时候说他认罪了？！

　　众仙又议论了一会儿，才一个个摇着头，不胜感慨地走了。

　　“哼，杨戬那厮不知道又想搞什么鬼。”沉香愤愤道，“居然干脆地认罪了。我才不信他这么容易就死心了。”

　　“沉香……”小玉微微皱眉，叫道。不知怎的，她现在特别听不得别人说杨戬半句不是。

　　三圣母久久地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依旧愤愤不平的儿子，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沉香，够了，真的够了。不管他怎么对待我们，毕竟他曾经是我二哥。知道吗？娘很高兴他没有死在你的手上，不然……”她停了一下，摇了摇头，“沉香，我们不要再管他的事情了，该回华山了。你爹仍是凡人之躯，我们在天上耽搁得太久了。”

　　沉香惊醒一般：“对！现在我们一家团聚才是最重要的。娘，就听您的，我们不管那个小人的事了。我们回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