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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天气一时好一时坏,等他们回巴黎那日,天又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人少,车也少,他们好不容易遇到一辆汽车,但里头已经坐了司机一家,只能再容纳两人。赵楼宴把地址告诉好心的夫妻将妹妹和温琬先送回家,自己和伊利亚都打算干脆走回去。

      他们尽量躲在屋檐下走路,一路都没人说话。幸好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一辆马车解救了他们。

      “圣西尔大学,谢谢。”赵楼宴抢先道。

      车夫一甩缰绳,红褐色的马儿喷了个响鼻奔跑起来。雨越大越大了,昏暗的天空不时劈出一道闪电。马车疾驰在清冷的街道上,赵楼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细瓷似的皮肤不像伊利亚那样白得透明,因为受了冷雨透出一片绯红。

      他们像是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一样安静,赵楼宴换了一边身体靠着车身,望着窗外厚重的雨帘出神,路程越来越短,逐渐驶向尽头,他忽然开口问:“你其实不想去柏林,是不是?”

      伊利亚看向他,对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清清楚楚看着自己,那眼神告诉他这个时刻已经不容许谎言,于是他老老实实地上下点了个头。

      自从那天一番掏心掏肺的表白之后,伊利亚就成了个哑巴,对着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幸好他至少还是个城市的哑巴,赵楼宴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三点,够你回校把申请表撤销了。”

      伊利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终于蹦出来一句话:“那温琬呢?”

      赵楼宴立即明白他问的是如果两人真的决定了,那么温琬怎么办?他总以为温琬是自己的女朋友。

      “她是我妹妹的朋友,我顶多也只能把她当成妹妹。”

      “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我只在乎我喜欢谁。”赵楼宴盯着他的眼睛道,“别的都不重要。”

      “沙利叶,我向你坦白了一切,而你并没有疏远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我不能……”不能害了你。伊利亚在矛盾地蹙眉。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还会拼命远离另一个人?赵楼宴曾经问过托兰这个问题。要么恐惧,要么爱。

      赵楼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轻飘飘地挤出一个字:“好。”他从小到大当少爷当惯了,从不解释什么,求人的话更是打死都说不出口,不论何时都是冷静的样子。但在如此不上道的伊利亚面前,他的火气一下就能冒出三丈高。

      伊利亚听他一声好心里登时打了个咯愣,随即就听对方飞快地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如你所愿,从此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好聚好散,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伊利亚·康斯坦丁诺维奇·维利斯托夫这个人……”

      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被拉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别这么说,沙利叶。”

      赵楼宴安静下来,然后低声道:“我不想后悔。”

      对方因为这句话抱得更紧了,他们的心脏贴在一起,跳得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快。伊利亚紧紧抱着他,贴着皮肤的暗色绒衫就像抱着小动物似的柔软,这份柔软让之前所下的一切决心都在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伊利亚什么都不想顾虑了,只想和他在一起。

      马蹄声慢下来,最后停住。车夫勒住缰绳,转身掀开帘子道:“两位先生,到了。”

      雨水擦着门口木板噼里啪啦地打进来,雨虽急风倒是不大。两人像过了电似地一下子分开,心里虚的跟什么似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笑。

      “我马上就去。”伊利亚道,然后跳下马车,在大雨中向他招了招手,转身拼命跑进了学校。

      赵楼宴坐着马车回了学校,托兰还没回来,没了那家伙伤春悲秋长吁短叹,宿舍里不免有些清冷。赵楼宴脱掉湿透的毛衣,温热的皮肤立刻将水分蒸腾起一片雾气,被风一吹起了一阵寒意,赵楼宴立刻找了条干净毛巾擦干净,又套了件薄衫。

      他开了窗户通风,发现窗台上摆着的一排肉叶植物成长得相当茁壮。赵楼月前一阵终于对烘焙失去了兴趣,转而开始摆弄花草盆栽,赵楼宴的宿舍自然也被她盯上。三两朵花几日功夫便长得如火如荼,几乎要溢到小巧精致的花盆外面去,圆圆滚滚的还挺可爱。

      赵楼宴随手拍了拍打字机罩布上的落灰,心里也像是扫了层灰般干净。他心知肚明,他和伊利亚的关系变了,和一个男的谈情说爱,赵楼宴自己也说不准是好是坏。

      但高兴是真高兴,这种感觉就像在初春的某一个清晨醒来,窗外阳光明媚,花都开了。赵楼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他平时接触的女孩除了楼月就是赵氏那一大家子姊妹。他才十八岁,正始男孩向女孩大献殷勤的年纪,但没谈过恋爱也说得过去,可就算偶尔有一两个抱有好感的女孩自己也从没想要追求过。

      横竖他是栽在伊利亚手里了。赵楼宴想,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

      因为坐了马车头有些晕,赵楼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醒过来时已时傍晚。暴雨过后的空气带着新鲜的腐叶味道,植物不像动物,即便死了也不会变成烂的臭的。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蠢蠢欲动,潜藏无限可能。

      赵楼宴不怎么饿,于是泡了杯茶坐在窗前看起书来。

      大地渐渐沉入一片漆黑,整栋楼只有一个窗口孤零零地亮着灯。

      伊利亚站在凋零的花丛中抬头望向那一抹光亮,像刚刚打了场胜仗般胸口剧烈起伏,身躯仍旧挺拔得像一棵白桦。然后他忍不住笑了笑,连梯子都不用就踩着墙外的管道爬上去。

      赵楼宴在看一本法译的俄文书,正试图搞懂里面每个人物那五花八门的大名小名昵称,忽然听见外面响起猫一样的悉索声,然后一只白生生的手便抓在了窗沿上。

      赵楼宴眼睛都不抬一下,边想托兰怎么突然回来了边搭了把手把人拉上来,等看到对方的脸登时愣住了。

      伊利亚握紧了那只手,凝着水珠的睫毛眨了眨,低头看向他的脸,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他本可以明天再来,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现在见到人顿时就安下了心。

      赵楼宴也看着他,伊利亚的蓝色双眼看上去十分多情,抑或是突如其来的爱情短暂地蒙蔽了他的理智,他眼中的热忱让他脸又开始发烫,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在不知不觉地升温。

      这个人是他的了。

      他们同时想。

      伊利亚再没有犹豫,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两人小心翼翼地像是在缔结一个神圣的契约,当四片唇瓣终于相碰时一滴眼泪滑过伊利亚的脸庞,彼此的颤抖使连结更加紧密。

      赵楼宴感觉到脸上的湿润,睁开眼轻声问:“你哭什么?”

      伊利亚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嘶哑,答道:“因为我的爱有所回报。”

      他笑了笑,然后将赵楼宴的手举到嘴边亲一下,随即又不过瘾地轻轻一咬,看着上面一排浅浅的整齐牙印,心中被满载的情感鼓胀。

      假期的最后几天,他们把时间都耗在了赵楼宴的宿舍里。两个人除了出去觅食大门都不出一步,即使干坐着不说话都能有滋有味地对着彼此的脸看上半天,越看越觉得之前的犹豫纠结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赵楼宴亲密地偎在他胸前,嘴唇红艳艳的:“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答应得那么干脆?”

      伊利亚盯着他白嫩嫩的脖颈蠢蠢欲动:“哪天?”

      “你要和我绝交的那天。”赵楼宴仿佛并不想要对方回答,自顾叹息道:“因为当时我和你陷入了同样的困境,看来在定力这方面是我输了。”

      “不,输的是我。”伊利亚轻点了他的嘴煽情,过了一秒没忍住,又耳鬓厮磨地亲上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伊利亚自然也要回校。赵楼宴把人送到校门口,两人隔了有半米距离,他不禁有点怅然若失,摆摆手道:“再见。”

      伊利亚笑呵呵地不说话,低下头作势要亲他,吓得赵楼宴立刻别过脸抱住他往背上拍了两下。

      伊利亚还是笑呵呵的,道:“那明天见。”然后行了个结结实实的贴面礼才离开了。

      赵楼宴看他走了便也转身回去,脸上仍然有些热,眼睛一瞥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便开口唤道:“叶霁!”

      对方转过那张单薄的瓜子脸来,像藏了事似的目光有些躲闪,见人走到了跟前才不轻不重地应道:“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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