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坂原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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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德川晖彬不小心误杀了坂原利信之后，就很少回江户城的家宅了，天下第一剑的剑道馆也因为本尊不在而且有了死人这种不吉祥的事情而成为了废馆，甚至有传言说剑道馆里飘荡着死人的怨灵。
本来剑道馆里死个小徒弟不是什么大事，可因为“德川”这个姓氏、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和坂原利信是寄住在奴良组的几个因素聚在一起而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闲谈时最好的话题。
原本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经铺天盖地的流言一传，越传越令人难以置信，事情早已没了原貌，更有胆大的人频繁敲奴良组和德川家宅的门，一旦有机会进去，出来后就会散步更危言耸听的传言。
然而传言愈是离奇，喜欢听的人就愈多，站出来勇敢澄清的人就愈少愈难。
奴良组天天紧闭大门。德川晖彬也是在幕府大奥中工作到很晚才回自家宅院休息，第二天天刚亮就又急忙赶去将军的朝会。
不知有谁散布出山吹是坂原利信姐姐的消息，山吹每去一次寺小屋上课，就会有一群人跟踪在她身后。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也会有人从木格子窗外探出头来。三番五次之后，孩子们的父母强烈要求山吹老师回家修养。山吹起先独自住在原来的小房子里，后来追着她询问来历的人越来越多，山吹只好住进奴良组。
奴良组宅院外，不时有背着箩筐戴着头巾的江户百姓路过，路过时，便颤巍巍地抬起头，仔细观摩一下这座气势磅礴的大宅院。
奴良组的不断扩张，是从去年的春日开始的。
那时，奴良鲤伴击败了恶名卓著的酒天童子，家光将军赐他总揽木材粮食交换的札差一职。一时间，可谓全江户的金银都要流经奴良组，再散步到全天下。但好事多磨，不久前，奴良鲤伴大病一场，曾有谣言说他即将不久于人世，可没过多久，他的病又完全好了，据说奴良组借此机会还赢取了远在九州的一支力量。
此时，鲤伴靠坐在走廊上，抬头眯眼望着盛夏的炎炎烈日，慢慢喝了一口凉茶。山吹端坐在鲤伴身旁，双手握着绣有棣棠花纹的丝绢扇子，为鲤伴一下一下地扇着，叹道：“太过分了，是不是晖彬君在幕府遇到仇家了？”
“可能吧……幕府最近也在强调德川晖彬是私生子的私生子这个身份。”明明是在炎热的夏日，鲤伴的金眸却像坚冰一样寒冷，“若是他们敢把你以前的事传出来，我不会一直忍在这里的。”
山吹皱眉：“鲤伴大人打算怎么做？”
“我身体里有一半人类之血、一半妖怪之血……”鲤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一抹残酷的笑容渐渐浮上嘴角，“我会砍掉那些讹传人的双耳和舌头。”
鲤伴的眼底渐渐染上了妖化的墨黑，周身的空气也仿佛从夏季一跃到冬季，气流躁动不安却又压抑至极。
山吹把扇子放到一旁，轻轻握住了鲤伴的双手：“妾身的事情无足轻重，最怕这一切的背后有阴谋。把晖彬君逼迫到近乎绝望的地步，又不让鲤伴大人或妾身有机会见到他，恐怕真是有什么人要扳倒晖彬君，是不是他官途太顺了？”
“怎么可能会顺啊……顶着‘德川’这个姓氏，又是真的私生子身份，若是他半妖的身份暴露了的话，就真被逼上绝路了。那家伙，肯定无法忍受自己身上流着一半骨女的血的。”
“是呢……要是那样的事暴露了，晖彬君一定会自暴自弃的。”
说到半妖。山吹在利信不幸身亡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去见过德川晖彬一面。他精神不大好，常常捂着胸口。
德川晖彬说，他体内骨女的血液开始躁动了。他让山吹离他尽量远一点，因为变成人皮骨架之后，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坂原利信的事，他怀疑也跟自己血液中的不安有关。他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利信的手腕，手腕出了不少血但也想办法止住了，然而当天晚上，利信喊浑身疼，在地上打滚，还没来得及请大夫，利信就停在墙角没了呼吸。利信似乎是中毒身亡的，死的时候嘴唇发紫，脖子上的一根血管呈灰蓝色，一直蔓延到心脏的位置，胸口淤血，连细小血管的纹路都能看得出来。
他说，可能是自己妖怪的血液沾染到了剑上，而剑戳破了利信的血管，是两种血液不能融合所致。
山吹问利信的尸体在哪里，德川晖彬却始终不肯回答。
……可能是尸体焚烧了之后连骨灰都没剩吧。
山吹知道德川晖彬不比自己好受，就没有多问，和德川晖彬道别。
道别时，他说了一句话，让山吹不安了很久。
山吹看着鲤伴，皱眉道：“晖彬君说，如果他死了，可以在花台寺里找到全部真相。”
鲤伴道：“真相？他想隐瞒的真相只有母亲是骨女一个了吧。”
“不，还有一个。”
少女遮住了烈日的强光，影子落在山吹和鲤伴的脸上。山吹抬起头，看到了少女的面容。少女话语的内容已经不再重要，山吹站起身，抱住少女，含在双眸中的湿润泪水都十分温暖。
“小月，你回来了……”山吹比了比坂原月头顶的高度，笑道，“好久不见小月，又长高了呢。”
坂原月冷笑着回应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奴良鲤伴。
鲤伴笑道：“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山吹担心你好久了。”
“哦，是么？”坂原月挣脱开山吹，瞥了山吹一眼，冷冷道，“鲤伴哥哥，你不会真要跟她结为连理吧。”
山吹愣愣地看着坂原月，起初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而后忽然揣度到了小孩子的心思，笑了笑：“小月，就算姐姐成为鲤伴大人的妻子了，姐姐也永远是小月的亲人哟，会永远爱护小月的。”
坂原月道：“我不用你照顾。”
山吹连连干笑了几声，安慰自己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都不太听话……想当年她跟小月这么大的时候，还敢忤逆父亲的意思自杀呢。
山吹顺了顺坂原月的额发，轻声道：“乖，好久没吃家里的饭了吧，姐姐这就给你做去，跟鲤伴哥哥好好说会儿话。”
山吹拿了条围裙系上，去厨房做饭。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鲤伴和坂原月两人。
鲤伴似乎不想搭理坂原月，自顾自地叼着烟杆吸了几口，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
坂原月就一直站在鲤伴的对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知趣离开的意思。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两个人仍面对面一言不发。
坂原月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鲤伴的烟杆，甩到庭院里。
鲤伴抬眼看了坂原月一眼，哼笑了一声，又从前襟里掏出一根一模一样的烟杆，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圈白烟。
坂原月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却掩藏不住声音中的怒火和不满：“鲤伴哥哥，你确定要娶那个女人？”
“什么那个女人啊……山吹乙女是你亲姐姐。”
“她不是！”
鲤伴继续抽着烟，没理坂原月。
坂原月抿着胭脂红唇，蹙着细柳眉，脸上浓重的白粉之间有两条冲淡了的蜿蜒泪痕。她特意为了鲤伴而打扮了一番，凡是见过她这个样子的人都夸她是美人，唯独鲤伴对她视而不见。
“鲤伴哥哥，若是你放弃和那个女人的婚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反之呢，若是你坚持和她成婚，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选哪个？”坂原月学着风尘女子嘲讽的音调，而这音调中，又透出一种属于少女的稚嫩和委屈。
鲤伴看着坂原月的这幅模样，脸上仍维持着淡漠，而心里几乎笑晕了。一看就知道是受人指使的半大不小孩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却不会把握语气。
鲤伴站起身，吸吸鼻子，好像闻到了油炸小黄鱼的香味，默默咽了口口水，把嘴里的烟杆拿下来，放到坂原月的手上，道：“去，给我把灰倒了。”
坂原月愣愣地拿着鲤伴的烟杆，控制不住地撅起了嘴，嘴角颤了颤，便不顾脸上的妆容开始大哭：“鲤伴哥哥！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差！你凭什么！你对别的女人都那么好！你凭什么对我那么差！”
鲤伴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坂原月哭花了的脸，像个劝说叛逆女儿的年轻父亲一样，安慰道：“你看你……哭成什么样子了，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差么？”
坂原月还没缓过劲来，说话一抽一抽的：“我、我、我不知道。”
鲤伴笑了笑，温柔道：“看，眼睛都哭成小兔子了，一会儿可别让你姐姐看见，要不她以为我欺负你。”
一提到山吹，坂原月鼻子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眼泪和清鼻涕一起抹在了鲤伴的白毛巾上。
鲤伴皱皱眉，看着自己那条一块红一块黑又粘糊糊的毛巾，实在不忍心让山吹给洗。鲤伴摸摸坂原月的脑袋，继续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乖啊。我好久没看见阿织了，哪天约个时间见见？”
坂原月终于放弃折磨鲤伴的白毛巾，抬起脸，吸吸鼻涕，拿袖子抹抹眼角，皱眉道：“织姐姐说……织姐姐说，我跟她之间有联系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的，她说要保密的，怎么擅自告诉鲤伴哥哥了？”
鲤伴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微笑，金眸中迅速闪过得逞了的傲慢情绪，又立刻温柔满满地揉着坂原月的头发，笑道：“小月不知道么？我和你织姐姐的关系一向很好啊，因为她是你山吹姐姐最好的朋友了。”
说完最后半句话，鲤伴很满意地看到坂原月惊讶的目光。
果然没错，暗地里使阴谋的人是阿织。
从看到阿织的第一眼，大概是在花街花楼混得太久的缘故，第一眼就看出来阿织绝非简单的女子。她眼中悲戚和憎恶的情绪远远超过了花街中自甘堕落的风尘女子，甚至，这份情绪埋藏得极深，看起来就像寻常那些冷静睿智的女子。
鲤伴给藏在不远处大树后面的首无使了个眼色，首无点点头，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向奴良组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坂原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