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所谓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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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町。
曾经有个夜夜挂满火红灯笼，夜夜聚集全江户城风流公子的花楼，因为头号花魁的死而愈渐萧条了下去。
没有了往日挤破大门的人群，鲤伴掀开门帘，看到零零星星几桌客人中一袭白衣的女子。
女子正支着下巴，双眼漫无目的地望着一两个舞剑的歌舞伎。
鲤伴坐到女子的对面，招呼老板娘上酒。
老板娘看到奴良鲤伴，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叉着腰佯怒道：“鲤伴大人如今是名人了，又是当着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子，可不能赖账哟。”
鲤伴笑着付了老板娘一块银锭。
女子转过头，视线却依然停留在别处：“二代目大人如今是名人了，何故约见小女子呢？”
鲤伴为女子斟了一小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喝下去之后，道：“阿织，你不希望仇家女儿得到幸福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幽灵不要这么幽怨，太幽怨了会变成怨灵的，怨灵就会被阴阳师叔叔消灭掉的。”
“阴阳师？”阿织冷笑，“二代目大人是说京都的花开院家么？真引人发笑啊。那个花开院家除了天才秀元，就再没有有才能之人了，况且……花开院秀元到底是个人类，现在快步入暮年了，身子骨也不大灵活了吧。”
鲤伴道：“阿织姑娘，好大的口气。不过，你和大妖怪羽衣狐联合起来，仅仅是要对付一个弱女子，是不是太残酷了？”
“残酷？二代目大人说我残酷？真正残酷的是您吧，奴良鲤伴。”阿织轻轻笑着，仍然没有用正眼看鲤伴，“你知道幽灵妖怪的宿命是什么吗？”
“且听阿织姑娘道来。”
“哼……幽灵妖怪和普通妖怪不同，幽灵生于阴间，其‘畏’就是穿透一切阳间的事物，无论是坚硬的墙面、还是人的身体。可以说，如果幽灵妖怪不想死，便可以自由地存活到世界灭亡的那天。但是……”阿织握住小小的酒杯，放到唇边，于指缝之间睥睨着鲤伴，“但是，令幽灵妖怪魂飞魄散的方法有二，一是绝望，二是夙愿达成。”
鲤伴缓缓道：“你说……夙愿达成？”
“对。二代目大人可以尽情怀疑我，可真到山吹乙女魂飞魄散的那一天，就好好想想吧，当初到底是谁比较残酷。”
阿织饮尽杯中清淡的酒水，站起来，大步走出酒楼。
鲤伴仰面倒在椅背上，一手搭在额上，另一手端起酒壶，从壶口往嘴里倒酒。然而这酒仿佛兑了太多的水，喝下去没有浑身麻醉的爽感，一壶下去，脑筋仍然是清醒的。
“呐……首无，你怎么看？”
一颗脑袋从鲤伴背后的座椅上飘过来，神情严肃：“这种事辨不清真假，不如找山吹大人商量商量才好。”
之前，首无的身子藏在酒楼后面的小街巷里，这时撩开门帘走了进来。老板娘目视着一个没有头的身子把一颗头拿起来放在“脖子”上，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洒了一地，连人也摔在了地上。
首无看了看吓呆了的老板娘，无奈道：“鲤伴大人，您没有把我的头和身子隐藏起来么？真是无聊的恶趣味啊。”
鲤伴笑了几声，可心情依旧沉重，笑也只是徒增凄凉而已：“山吹的性子我最清楚，她不会委曲求全的。说起来……之前那场大病倒真是时候，正好误了我和山吹的婚事，看来阿织和羽衣狐蓄谋已久了，可怜那位雨女。”
鲤伴拿手指夹着空酒杯，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拼命想让脑子静下来想想办法，可思绪仍是一团麻。
阿织和羽衣狐联合，两个人的目的倒很清晰，阿织是为了报复德川晖彬和坂原一家子，羽衣狐是为了报复奴良组。
而且，阿织几乎要成功了。
因为这一切正如同十年前的决断，面对那封家书，坂原棠选择了自杀，而他，选择了放弃。
那时，以为放弃是他对小棠最宽容的爱。
就像现在，面对完婚还是分开，他开始犹豫了。真的忍受不了深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亡的事实，那样的脆弱感与无力感，可能永生都得不到救赎了。
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雨之里近旁村落中对山吹的许诺——我们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任魑魅魍魉之主，为此，我要壮大这个奴良组才行。
现在想想，就算站在了百鬼之巅，却也奈何不了地狱阎魔王既定的生死规律。
“走吧。”鲤伴拂袖而起，“首无，阿织的事不要对山吹说。先是我生病、又是德川晖彬误杀了坂原利信，她难过很久了，最近坂原月回来让她高兴了一点，不想再扫了她的兴。”
“是，鲤伴大人。”
……
离开歌舞伎町，鲤伴和首无往浮世绘町走去。由于浮世绘町是奴良组宅邸的所在，往日里，这条町街总是很热闹的，大部分是向奴良组求助的妖怪们，还有为买卖而来商人、借钱的没落武士、寻医的江户百姓……
而今日，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奴良组的大门前却只有一名配有武士刀的黑发女子。女子背对着鲤伴和首无，一只脚在地上不耐烦地踩着点子。
首无皱眉：“这女子，真是无礼，看这样子，应该是这条街上的人都被她呵斥走了吧。”
鲤伴却笑笑：“恐怕是哪个武家的独女，前来寻求帮助，但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像这般暴躁起来了吧。”
看着她腰间的配刀和大红色短振袖和服，鲤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前，坂原棠刚来奴良组的时候，也是这副装扮，尽管那严重的心脏病使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可那一双明亮的黑眼睛依旧写满了身为武家女的自傲。
其实，鲤伴并不太喜欢暴力专横的女人，对坂原棠感兴趣也是因为看到了她于垂帘内抚琴的优雅身姿，惊讶于一个疯颠颠的女子也能玩风雅的器物，这之后，看到她举着大刀满街追杀妖怪的身影也不那么讨厌了，甚至，很喜欢。
不过，仅仅是暴力而没有内涵的女子，可不叫人喜欢呐。
鲤伴正想悄悄过去拍一下女子的肩膀，却看到紧紧关闭的大门打开，老爹扶着母亲大人从里面走出来。
鲤伴忙拎起首无的脑袋，侧身躲到墙后面。
黑发女子依旧背对着鲤伴，而鲤伴可以清楚看到老爹和母亲大人的表情。老爹好像心思完全没放在女子身上，一手扶着母亲大人、另一手托着烟杆没完没了地抽。母亲大人神色很凝重，但近日里母亲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又患上风寒，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声音喑哑。
能让母亲大人顶着病出来……这个女子绝非一般人。
女子道：“璎姬大人，何必出来说话呢，不如进去慢慢聊。”
声音有些耳熟，可隔着这么远又看不到脸，鲤伴皱着眉，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
璎姬掩着口鼻的手轻轻摇了摇，道：“不必了……有些事，进去说会更麻烦，不如在这里讲清楚。”
仇家？对奴良组不满的人固然有，但需要母亲大人亲自出来的又能有谁呢……
“璎姬大人真是护着里面的那位呢。”女子笑道，“没想到，短短十几年过去，这奴良组里已经没有了妾身的位置。”
璎姬道：“短短十几年？人的一生不过数十年而已，十余年间的变化又哪里是人类可以预知的？小棠，你自称还是人类，又为何在这十几年内，外貌没有任何改变？”
“妾身躲在阴间与阳间的夹缝里，十几年内担惊受怕，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回到阳间……第一件事，就是来寻找让妾身苦苦等待了十几年的鲤伴大人，可是，郎心早已去矣，妾身……”女子低下头哭了起来，“妾身只盼见到鲤伴大人一面，不行么？”
“鲤伴不在。”
“鲤伴大人不在，滑头鬼大人和您便将妾身挡在冰冷的大门之外，难道之前的情义算是尽了么？妾身还未答谢璎姬大人的救命之恩。”
女子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璎姬别过头，叹道：“刚才你在这里大吵大嚷又叫着要提刀冲进来砍人，是你的不对，该认错。”
“……妾身知错了。”
“姑且等鲤伴回来再说吧，有些事，真假难辨。乙女都快要和鲤伴完婚了，你突然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坂原棠，一时间也叫人无法相信。”
鲤伴靠着石墙，寒意一丝丝渗入鲤伴的背脊。
不是没怀疑过山吹的身份，但毕竟十年过去了，再是调皮任性的少女都会成长为温婉乖顺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鲤伴明白自己爱着的是山吹乙女，而不简单是对过去的怀念。
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坂原棠，既可能是阿织的阴谋，也不一定就是假的。无论怎样，她都是挂在身上的又一责任。
鲤伴深深吸了口气，摆出轻松的模样，晃晃悠悠从墙后面走出来，道：“哟，怎么了？”
女子转过头来。
竟真是和山吹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眉宇间更显戾气。
鲤伴故作惊讶万分的表情，干笑几声，道：“你是……？”
女子乌黑的双眸流露出万分伤悲：“鲤伴大人不记得妾身了？妾身是真正的坂原棠。”
伤悲从女子眼中传到鲤伴眼中，鲤伴皱了皱眉，却没有很心痛的感觉。不像第一次见到山吹……那时，他的心脏几乎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漩涡，如果不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就会被漩涡彻底淹没。
鲤伴拍了拍女子的肩膀，道：“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所谓幽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