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江户华音落》山*雨

26、坂原棠

　　坂原月又失踪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坂原棠。
　　山吹倚在廊柱上，看着那自称坂原棠的女子哭泣着跟随鲤伴大人进门，只感到滑稽。
　　可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女子吧，想投靠奴良组又寻不到适当的理由，所以装作坂原棠的样子来无理取闹。
　　不过，装得太像了。方才女子随鲤伴大人进来的那一幕，若不是女子哭哭啼啼的，山吹甚至以为自己在冷静地看着回忆。

　　雪丽端着茶点坐到山吹旁边，半眯着细长的凤眸，远远端详着那自称坂原棠的女子，笑道：“没想到还有这种人存在，山吹妹妹不要介意。”
　　山吹摇摇头，道：“妾身只是觉得滑稽，但又笑不出来。大概是最近愁闷的事太多，郁结于心了。”
　　“前一段日子德川晖彬的传言基本销声匿迹了，可也没有收到他的音信，应该是平安无事吧。利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过小月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啊，不仅对弟弟的去世没有一点悲伤，还随随便便就离开的。啊啊，像这样的小孩子回来一定要教训教训才是。”

　　看着雪丽煞有介事般地撸起袖子，山吹被逗乐了。
　　“什么嘛，雪丽姐，小月真回来的话，你肯定不舍得教训了。”
　　“都是因为山吹妹妹太心软才会这样。”雪丽冰冻了一块点心，咬在嘴里，嘎吱一声，“看，像鲤伴小时候，滑头鬼那家伙从来不管他，倒是璎姬一直在悉心教他读书，所以鲤伴人类的那部分很文雅没错，可妖怪的那部分就是个流氓、流氓！”
　　山吹笑：“雪丽姐真是的，抱怨归抱怨，还是很疼鲤伴大人的吧。”
　　“鲤伴很小的时候，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像个小女孩一样文静，不哭不闹的，我们都以为他长大会随璎姬，谁知道他越大越淘气，尤其是妖怪之血觉醒后，一个不留神就跑出去瞎玩了，不过嘛…最倒霉的是鸦天狗，天天带着全江户的乌鸦去找鲤伴。”
　　山吹想象了一下鲤伴小时候古灵精怪的模样，又望了望宅院门口鲤伴一本正经的模样，笑道：“雪丽姐责骂过鲤伴大人么？”
　　雪丽想了想，道：“好像有过那么一次。璎姬的远房亲戚要来探亲，前一天买好食材放到厨房里，忘记冻上了。那天鲤伴出去疯玩了一天，不知道亲戚要来的事，晚上也没赶上晚饭，鸦天狗罚他抄写论语……结果啊，第二天早上妾身去厨房一看，能吃的食材全没有了。鲤伴嘴上还挂着食物渣子就溜回去睡觉，然后妾身和鸦天狗一同责骂了他一通。不过，责骂完了才发现挨骂的只是个幻影而已。”
　　山吹赞叹：“唉，鲤伴大人那么小就会使用‘畏’了，真厉害。”
　　雪丽道：“是啊，鲤伴那家伙，据说是三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无意识发动‘畏’，十岁大的时候已经能熟练用镜花水月了。不过他太贪玩，组里面的干部们一开始都不大信服这个二代目，只有滑头鬼坚持让鲤伴继任，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没有错。”
　　山吹笑着点点头，望向大门口的鲤伴。

　　鲤伴正拿着毛巾给那个女子擦眼泪，女子却越哭越凶，瘦弱的肩膀一缩一缩的，扑到鲤伴怀里，双手环住了鲤伴的背。
　　山吹的笑容渐渐收敛，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掐进腿里，试图用疼痛感来止住浑身上下令呼吸都愈发艰难的颤抖。
　　这时候……她该仅仅是看着么？或者，去打扫出一间屋子来让女子住下？不过……璎姬大人就站在鲤伴旁边，那女子是去是留，应该由璎姬大人决定。

　　鲤伴的目光移向山吹这边，山吹连忙低下头。
　　雪丽拍了拍山吹的肩，叹道：“去吧，大家在等着听你的意见。”
　　“妾身……妾身的意见？”
　　山吹皱眉。若要说真实的心情……其实，她很想请那个女子离开奴良组，毕竟，两个人的脸简直一模一样，如果并排站在一起、穿相同的衣服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长相倒是其次，关键是那女子自称坂原棠又特别黏鲤伴大人……看着心里不太舒服。
　　可是，又能怎样呢？奴良组总不能把一个弱女子赶出门，叫人看了会被嗤笑的。

　　山吹长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缓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鲤伴挣脱开女子的手，女子又缠上去，拿刀柄去戳鲤伴的后背。

　　啊…这个动作，还真是熟悉呢。以前，坂原棠有不如意的时候，就会拿刀柄狠狠地戳鲤伴，直到鲤伴答应她的要求或道歉为止。

　　山吹滑头鬼和璎姬鞠躬：“滑头鬼大人，璎姬大人，这件事可否交由小辈处理？妾身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滑头鬼道：“哦哦好，交给你了。璎姬，回去歇着吧。”
　　璎姬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山吹的肩，道：“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山吹点点头，双眼迎上了那名女子的目光。
　　女子的目光很不友善，嘴边的笑也是半带嘲讽意味的。然而这张脸实在太熟悉，山吹有一种在铜镜里嘲笑自己的感觉。

　　“鲤伴大人，妾身去给她打扫出一间屋子来吧。”
　　山吹别过头，不去看那女子的双眼。那女子简直就是坂原棠的翻版，无论是那衣服还是那配刀，都像极了，其实唯一不像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真正的坂原棠倒很少流露出令人不悦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山吹忽然想抬头看看鲤伴的表情，不知道鲤伴大人的想法和自己是否相同。

　　山吹缓缓抬起头，才发现原来鲤伴大人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只是他的眼神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带些无奈，而是……冷漠的。
　　那双宛如冰凌花般的眼眸，叫人为之颤栗。
　　池旁的垂樱枝轻轻飘荡着，水纹从岸的一头随风吹到另一头。他的金眸就像一池幽幽的水，里面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山吹慌忙低下头，道：“鲤伴大人不说话是默许了么？妾身这就去收拾出一间空房。”

　　余光又看到了那名女子的表情，她看起来高兴极了。
　　女子嘟起小嘴，抱着鲤伴的胳膊摇啊摇啊，细声道：“鲤伴大人允许妾身住下来了啊……真高兴呐，不过不过，妾身想住在鲤伴大人的隔壁好不好？你去命令那个假的坂原棠啦，快快，要不她肯定给妾身找很偏僻的住所。”

　　隔壁？山吹皱眉想了想……鲤伴大人住在正东方的宅子的主屋里，主屋的右侧是坂原利信和坂原月住过的，主屋的左侧是自己。
　　山吹正犹豫着，却听到鲤伴冷冰冰的声音：“山吹，去把我左边的那间收拾起来。”
　　心突然刺痛了一下，像是被细针的针尖戳到，那尖锐的刺痛感很快消失，但心里仍很沉闷。
　　不过，又能要求鲤伴大人些什么呢？要较真起来，她也不过是寄居在奴良组的客人而已。

　　山吹点头答应：“那就请这位姑娘稍等片刻。”

　　“这位姑娘？！”女子从鲤伴身旁跳出来，厉声道，“妾身看你是不是搞错了啊！妾身是坂原棠，记住，坂、原、棠。你又是谁？你一个假冒者凭什么和妾身长一张脸。”

　　刚刚鲤伴不在时候，那个女子就为谁真谁假大声理论过一番了，山吹不太想与她大声争辩，遂笑道：“妾身名为山吹乙女。可能我们彼此的父母是血亲吧，所以相貌相似。”
　　女子仍不肯罢休：“听说你是以妾身的名义接近鲤伴大人的，这是不是太狡猾了一点。”
　　山吹莞尔：“坂原姑娘，在奴良组好好休息几天吧。”
　　“几天？”女子一脸不可置信，抬头冲鲤伴眨巴着眼睛，道，“妾身才是鲤伴大人的新娘，对不对？对不对？”
　　“对。”

　　山吹倏地看向鲤伴，鲤伴不知道在看哪里，淡漠的眼神仿佛有拒人千里之感。
　　曾记得那年春天，人类鲤伴站在满园怒放的山吹花中，用那文质彬彬的声音对她说，‘听说你没有名字？那就取山吹花下的美丽女子之意，名为山吹乙女如何？’
　　那时，作为幽灵妖怪的她第一次被鲤伴的话语触动了。像是一种重新喜欢上的感觉，而不是对过去记忆缅怀。对，就是那次，她决定以山吹乙女这个名字开始新的生活。
　　可鲤伴大人似乎仍未从记忆中脱离。
　　救下坂原姐弟的那一晚，他为小月治疗伤口的时候，山吹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那份眷恋。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小月的脸和坂原棠的脸很像，就连笑起来的模样都是一样的。不过么，坂原棠和山吹乙女是一个人，他喜欢哪一个都无所谓了。

　　可如今却并非这样了。

　　在雨之里的那个夜晚，鲤伴遥望着那美丽的星空，对自己许下那样令人安心的诺言，难道那诺言依然是对坂原棠说的？
　　难道……山吹乙女这个名字对鲤伴大人来说，只是坂原棠的代称么？

　　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了一团，压在心脏上的沉闷感一点点增强，那沉闷感渐渐化作凉意，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忽然，全身上下严重脱力。身子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山吹！”

　　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鲤伴大人略显焦急的声音。

　　在心里默念着奴良鲤伴这个名字，手仿佛突然有了力量，眼前那片漆黑中也出现了鲤伴大人的身影。
　　鲤伴大人……
　　山吹碰到了属于鲤伴的双手，看着他渐渐清晰的脸孔，微微扬起了一个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