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玄璃越

8、第八章

　　李戌然猛地睁开双眼，残留在脑中的某些画面，让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手上的伤口被扯动的有点痛，小狐狸恼火地垂眼盯了一下受伤的地方，但思绪一下子便又拉了回来，连忙张望了下四周，确定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他怎么记得，自己对章臣岳说了些奇怪的话？所以那只是做梦吧，他怎么可能对别人说那些呢，应该是梦没错。

　　自我安慰了一阵，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自己应该没睡多久，只不过是什么时候躺下床的倒是想不起来了，他还记得有大夫来过，章臣岳也确实出现过，怎么脑子有点模糊不清了呢？

　　这边还在想着事情，那头肚子却饿的直响，一整天没吃东西，也没个人进来关心一下，想想都觉得可怜。小狐狸苦着脸，果然现在自己是完全没有地位了，还是认命自个儿去找吃的吧。可才刚从床上下来，正打算走出去的时候，房门却先被推开了，看见来人，李戌然愣了下。

　　“醒了？那正好，趁热把这粥吃了吧。”说罢，来人把手上捧着的粥放下，脸上的表情极其自然。

　　李戌然却站在原地没动，那人见状，走到他身边，从他身后推着走到桌边一同坐下，玩笑道，“房间是你的，怎么你倒先拘谨起来了？赶快把粥吃了吧，我可是奉命过来照顾你的呢。”

　　“奉命？”小狐狸重复念了遍，对方却拿起勺子塞进他的手里，让他乖乖吃粥，只是笑着不说话，小狐狸也就果真一口口吃起了粥来，表情看起来有点晃神。

　　他万想不到这一位竟然会来看自己，眼前不就正是章臣岳命他去接待，最后却接不到的那个楚少爷吗？昨天到现在，他还是首回这么正眼地看清楚他的模样，昨晚是头昏脑胀所以没心情看，现在可算是清醒了。

　　他一向对人的相貌美丑不怎么在意，况且到崇溪也有一段日子了，这里出了名是美女如云的地方，每天看着那么多美人，也该看累了。虽然听说许多经商的人，都喜欢开玩笑讲，你要去过崇溪，那才晓得什么叫做女人！

　　只不过，女人归女人，跟男人终究是不一样的，而今李狐狸只觉得，除了章臣岳，这楚少爷是第二个，让他觉得长相很好看的男人。

　　小狐狸忽然想起小环，经常说起闲话就没完没了，话题日日新鲜。但有一些话，她喜欢经常说，比如夫人对她多好，比如秦朗有多可恶，再比如，那些出类拔萃的谁谁谁，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听的他耳朵都快起茧了，不知怎的，现在耳边却又回响起她的话来。

　　以下是小环姑娘所说的大概内容：女人长得美没什么好惊讶，要是男人长的比她们还好看，恐怕就算是万里挑一也挑不出了。这美跟俊本来就不能算同一回事，你总不能看见一个大男人长得漂亮，又扭扭捏捏的你还说好吧？这成什么样子？男人呢，必须得有男子气概，而且相貌英俊倜傥，再加上有才的，那真是难得了。瞧我们家少爷就算一个，还有楚少爷，你还没见过他吧？这两人可真是那下无双，啊不！是天下无三！

　　最后她还喜欢补充几句：你小子确实长得俊，俊得来又带点儿狐狸的味道，可这狐狸又没成精，还是小毛孩的样子，就是太嫩了点，姐我看不上，再说你这种样子，女人看了喜欢是喜欢，但是看久了绝对招人嫉妒的，再歇几年吧！我敢打赌，这炎国的情场，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想着想着怎么还变味了，她最后那些话，夸得比骂的还难听，最后留在脑海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戌然咬着勺子，甩了甩头，楚寒忽然问了一句，“不舒服？”

　　“不是……楚少爷，你刚刚说，是谁要你过来看着我的？”

　　“你说呢？”

　　“我哥？”李戌然小心翼翼的说着，偷偷瞄了下楚寒的表情，在他轻轻一笑之后，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没底气地说道，“我看是因为他不想看见我，所以才叫你来的吧。”

　　“是吗？我看不像，刚刚小环在帮你煎药，他看药快煎好了，所以说等下拿进来，让我先把你叫醒吃点东西。”

　　“啊？”他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吗？

　　“这粥好吃吗？他煮的东西连我都没吃过，你还真有面子了。”

　　楚寒这不缓不急的语速，却让李戌然狠狠地呛了一下，“咳咳…楚少爷……”

　　这是怎么回事啊？章臣岳特地为他煮粥，然后还帮他端药？可是…中午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煎过药了吗，不过好像没喝成，为什么呢？好像是因为在厨房睡着了，接着好像碰到了章臣岳，他进厨房之后把他弄醒了，然后被他撵回了房间，他帮他换了药，再后来……

　　回想到这里，李戌然背脊凉飕飕的，原来那所谓的梦都是真的，这回脸丢大了，难怪章臣岳态度骤变。现在想想，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就跟人家小姑娘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然后回家装可怜似的，一时间连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受伤再淋雨果然有害身心健康，竟然会让人思维混乱。

　　楚寒含笑看着李戌然那生动的表情变化，“我可是你哥的结拜兄弟，若论年纪，你还应当喊我一声二哥，难道就这么喜欢喊我什么少爷？”

　　“哦，那……二哥。”结拜的事，小狐狸还真没听谁提过，可既然楚寒这么说了，也就随便了。

　　楚寒满意地笑了，过了片刻却说，“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这问题有点奇怪，但李戌然理所当然地说，“记得啊，你叫楚寒，跟我哥很好，还是结拜兄弟不是吗，这些我都知道啊！”

　　楚寒故意轻叹，“就光记得臣岳了，你小时候整天跟在我身后喊我哥哥，你忘了？”

　　“小时候？”真的假的？

　　“嗯。”

　　所以说，这个楚少爷认识他？感觉还挺熟的样子，可他怎么丝毫都想不起来？难道他在骗他？也不大可能，楚寒跟章臣岳认识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这身份应该没有问题，再说他李戌然没钱没势，有什么可以给别人骗的？反倒是这楚少爷，都说他家很有钱，讨个交情没准还有好处。

　　想到这边，小狐狸那眼睛都快会发光了，“哦！不就是楚寒哥哥吗？我当然记得！”

　　“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嗯！”

　　“想起你小时候总喜欢抢我的东西？”

　　“嗯！”

　　“也想起你以前总爱粘着我？”

　　“嗯。”

　　见小狐狸回答的这么直接，楚寒便添油加醋地来了一句，“那你从前常说，长大了要跟我成亲的，也都记得？”

　　李戌然脸色一青，这话怎么可能是他说的？

　　楚寒最后那话自然是假的，看李戌然这窘迫的表情，嘴角闪过一抹坏笑，“那你现在还想吗？”

　　李戌然的脸差点抽搐起来，“楚少爷，您记得的都是些什么废话啊？”

　　因为那声称呼，楚寒轻轻地发出一声疑问，“嗯？”

　　李戌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重新说了句，“二哥……”

　　“嗯，那怎么能算是废话？我可是为你这话等了十几年呀，难道说你想反悔？唉，伤心了伤心了！”其实小狐狸记得多少，楚寒心中有数。

　　“你跟我哥一样还没成亲？”

　　李戌然这重点放的，似乎让人哭笑不得，“好了，那些都是玩笑话。不过，你爹知道你在崇溪？”

　　“不晓得，我爱到哪就到哪，省的他老人家操心。”

　　看小狐狸的脸色跟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自己跑出来的，这父子关系应该也不大好，“那怎么你连名字都不改一下，他要找你不是很简单？”

　　“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再说，他本来就巴不得我赶快消失，哪用担心他会找啊？”李狐狸说的轻松，但怎么说也是亲爹，即便是极力的掩饰，眼中始终会有一点失落。

　　话说到这里，楚寒又说道，“你爹娘有没有跟你说，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总不能是我自己起的吧？”

　　这只小狐狸，似乎只有在章家的人面前，才会摆出那副乖巧的模样，还以为他当真变这么多了，果然还是本性难移，“当然不是，那是我爹起的名字。”

　　李戌然半信半疑，但嬉皮笑脸地说道，“好！真是太好了，能想出这么好的名字，楚叔叔可真是好文采呀！”

　　楚寒低声笑着，“那你说是我爹的文采好，还是你娘的好？”

　　李狐狸眼睛一定，想起以前的人常说娘亲是才女，楚寒竟然也知道，难道他们两家真的认识？可怎么没听爹提起过呢？按道理说楚家这么有钱，应该使劲亲近乎才对……好吧，这其实是小狐狸个人的想法。

　　“他们哪个好我不知道，反正你绝对比我好就是了。”李戌然耸了下肩，又看了楚寒一会，最后才决定问道，“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对吧，但都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像我就完全想不起你的样子啊。”

　　一时又想到刚才自己回应楚寒回的那么爽快，立马补充道，“之前！我是说之前想不起。”

　　“这要问你自己，怎么十几年了还是三岁小孩的样子。”

　　李戌然眯着眼假笑着，“你当我白痴吗，这样也相信？”

　　楚寒装作很专心地，盯着李狐狸的样子左右端详了一下，“你样子确实没怎么变，不过就是高了瘦了。你三岁的时候，我都已经八岁了，当然有印象。昨晚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在哪里，之后就想起来了。”

　　李戌然狐疑了，楚寒也看得出他的怀疑，“我知道你家在西踉，那是在你三岁之后才过去的，你娘是有名的才女，你爹是……”

　　往下的话音没有了，因为李戌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骗我……”

　　楚寒拿下了李戌然的手，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对了，今晚带你出去逛逛怎样？”

　　这话倒让小狐狸来兴致了，“到哪里逛？”

　　“听说荣王府的人会在河堤边放烟火，我从邻县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人在准备了，要去吗？”

　　没想到楚寒的话一说完，李狐狸的兴致就被扑灭了，“荣王府？算了，我还是呆着吧。”

　　“怎么了？”

　　李戌然瞥了楚寒几眼，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说了，“我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讲的，但你不要到处乱说，不然就麻烦大了。这么说吧，有一个很讨厌人，他总喜欢找我麻烦，每次看见我就动手动脚，所以我不想看见他，大概就这么回事。”

　　“那是荣王府的人？”

　　“应该说，荣王府的人都是他的。”

　　这下楚寒明白了，荣王府的小王爷素爱美色的事早有耳闻，没想到还看上李戌然了。人多少有些犯贱，随手可得的东西不稀罕，不能得到的东西却无比执着，想要李戌然，确实是个很大的挑战。

　　楚寒笑着摇头，“那你这辈子就一直避开他？能行吗？”

　　“不然怎样？直接一脚把他废了？为了这种人进牢房，值不值得？！”基本上他连提起这人都觉得霉气。

　　“我看他就是因为得不到才想要，你要是主动贴上去，没几天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要我贴上去？除非我疯了，啊不，疯了也不可能。”

　　“那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小狐狸问。

　　“找个人成亲了吧，最好是弄的满城皆知，他总不会明目张胆抢人吧？”

　　李戌然想了想，这办法似乎可行，“那我这亲要找谁成啊？”

　　“到街上问问谁愿意嫁你就好了。”

　　李戌然直接回道，“那多麻烦，不然就你好了。”

　　“你确定？你二哥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如此荒唐的对话，其实谁都没有当回事，谁叫两个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呢？李狐狸还挺认真地说，“反正也是假的，而且我跟男的成亲，那小王八就该明白了吧？到时候再抢人，他就得先过你这关，所以你给我撑着点哈！”

　　“想的还真远啊。”

　　小狐狸一副大义凛然，“择日不如撞日，咱今晚就拜堂好了。”

　　“行，先喊声相公来听听。”

　　李戌然正想问凭什么小爷我不是相公，这房门就突然被推开了，一抬头，门外站着章臣岳，那眉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李狐狸一看，那放肆的气焰顿时压了下去，喊道，“哥……”

　　章臣岳走进来，把刚煎好的药放在李戌然面前，简洁的说了两个字，“喝了。”

　　眼前两人的气氛，让楚寒十足在看戏，章臣岳听见些什么了吧，那表情严肃的都能吓死人了，李戌然这小子果然只在他面前卖乖，那起药往嘴边一放，但没喝下，一脸委屈地说，“很热……”

　　楚寒接过他的药，“放凉点再喝好了，先讨论一下成亲的事。”

　　章臣岳皮笑肉不笑地望向楚寒，那声音绝对是刻意压着的，“谁要成亲？”

　　“我们，楚寒跟李戌然。”

　　李戌然僵直了背，这样胡闹的事情，章臣岳绝对不高兴。这下总算弄清楚，自己对楚寒那种说不清的想法是什么了，他这个人，原来喜欢笑着推你去死……

　　章臣岳一把勾住上楚寒的肩，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对他乱讲话。”

　　“跟着我不是挺好的，什么都不用愁。”

　　章臣岳咬着牙，“他在我这里要愁了么？”

　　“那你跟他成亲好了，让整个炎国上下都知道。”

　　“赵褚寒，你要是乱来，我就直接把你埋了。”这里没有人比章臣岳更清楚他的身份，楚寒并不姓楚，炎京确实有一家姓楚的商人，也确实是望族，不过那也是朝廷所有的，只是没多少人知道。楚寒本名赵褚寒，乃是炎国当今的皇帝，如今这个身份，只是为了方便出行。

　　“嗯？还想弑君吗？”

　　“是啊，要不要把我拖出去斩了啊皇上？”

　　“等喝过我跟戌然的喜酒再死吧。”

　　“那我不用亲自动手了，直接就到外面喊一下，说当今圣上就在这里，你猜有多少人想杀你？”

　　以两人的交情，早就没有君臣的分别了，章臣岳这话，赵褚寒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回头一看，李戌然正专注地盯着他们，于是他一转身就笑说，“戌然啊，你哥说明天一起出去走走，好不好？”

　　小狐狸用力地点了下头，章臣岳心里开始想，赵褚寒这小子，该不会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吧？平常那么严谨的人，怎么一到他面前就成这样子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