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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红烛之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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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过了晚膳,夕阳的余晖洒满了院落,天边一抹暗红,景色煞是美妙。披了披风在花园里摆弄着几株花草,院子里的这几株花草在紫玉的精心打理下开的甚为繁茂。
“格格”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格格,门口有位姑娘要见您。”
姑娘?在宫外我能认识哪些姑娘呢?我万分好奇的出去看个究竟,看看究竟是谁找我。
大门口,果真站着一女子,但是我却并不认识她,看打扮似乎是一个丫鬟,自然不会是她找我。我看了看他身后停着的马车,只怕正主是马车里那位吧。
果然,她上前行了个礼,“姑娘,我们爷在马车里等姑娘,姑娘请上去吧。”
我心下一震,马车里的人会是谁?难道是九阿哥么?此时此刻,我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慌,期待能再见他一面,但却不知道见了面能说些什么,那些绝情的话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说第二遍。
马车内。
我迎上九阿哥一双凄惶的眼眸,妩媚俊朗的脸上藏不住深深的忧伤。
“当日在草原诺敏能够轻易罢手,是你去求了乌尔锦王爷了,是不是?”
我有些诧异,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不错,乌尔锦王爷当日许我一个恩典,我便求了他,让他劝诺敏格格放弃你。”
“果然如此,不然诺敏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他低声默念,眼眸中闪过一抹柔情。
“还记不记得,那日我奏一曲凤囚凰,你应我一件事?”
我点了点头,那一曲凤囚凰我又如何会忘记。
“那好,今日我便要你兑现,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嫁给四哥,好不好?”他眼中有期待,有恐惧,有担忧,有恳求。
我一怔,久久不知如何开口。
“你当日可以为了我冒险去求乌尔锦王爷,那今日我要你应我这件事就那么难么?只要你不肯,我便是冒死也会再去求皇阿玛的。”
我一惊,“九阿哥,奴婢是心甘情愿嫁于四阿哥的,九阿哥无需如此。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种种就随风,散了吧。”
一阵秋风吹过,音声掩埋在风中消散。
他忧伤落寞的脸,渐渐模糊,消失不见。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何苦再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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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四年,十月初八。
四阿哥行定礼。
四阿哥,一身大红色的绣着蟒的朝服,脸色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哪怕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他的身后跟着随行的内大臣、散佚大臣、侍卫、护军,还有几十个御厨、宫女和太监。
正堂内,四阿哥行升堂拜礼,先拜阿玛,阿玛将他扶起,答三拜。接着再拜额娘,额娘同样要答三拜。
行了跪拜之礼,四阿哥命人将赐币在正堂一一陈列。
赐币,是赐给福晋父母家人的,包括首饰、衣料、日用银器等,计有镶嵌东珠珊瑚金项圈一个、衔珍珠的大小金簪各三支、嵌东珠二颗的金耳坠三对、金镯二对、金银纽扣各百颗、衔东珠的金领约和做各式袄褂被褥的貂皮、獭皮、狐皮数十张,绸缎一百匹,棉花三百斤,饭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若干。
其中,赐给阿玛黄金十两,白银七百两,狐皮朝服一件,薰貂帽一顶,金带环、手巾、荷包耳挖筒等配饰一份,备鞍马一匹。赐予额娘衔珍珠的金耳饰三对,狐皮袍一件,獭皮六张,雕玲珑鞍马一匹。
阿玛受礼,礼成后,率领子弟在中阶下以东望宫阙行三跪九叩礼,额娘率女眷在中阶下以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所有的礼都行完之后,内务府照例备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设宴庆祝,并设乐队。宾客络绎不绝,都戴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登门道喜。
按照规定,今日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当日齐集福晋家出席宴会,鸿胪寺派官员引礼,钦天监派官员报时。
阿玛率有顶戴的男性亲属宴于外堂,中午十分升堂就坐,凡是有职官员与本旗的官员坐东面西,其余来宾坐西面东。宴会安排了奉茶、奉果、奉酒、奉馔酌酒等多重程序,中间还有伶工乐队奏乐助兴。
宴会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唯独四阿哥,从始至终表情都是淡淡的,听到道喜之声也只是淡淡一笑,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或许,在他心中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繁华落尽,唯有大梦初醒般的疼痛……
康熙三十四年,十一月初八。
四阿哥行大婚之礼。
十一月初八,大清早我便在一大群小丫鬟的服侍下梳洗打扮。我只静静坐着任凭她们摆弄。
没一会,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嬷嬷,看穿戴和妆容便知她必定不是一般的嬷嬷那样简单,但是我也一时吃不准她的身份,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候,还是那个小丫鬟机灵,先开了口,“格格,这是宫里来的桂嬷嬷,桂嬷嬷可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早前是咱们和硕荣宪公主身边的嬷嬷,看着公主从小长大的。”
和硕荣宪公主!不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康熙第三个女儿,生母是荣妃,虽说这个公主是妃嫔所生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分外受到康熙的宠爱,三十年受封为和硕荣宪公主,下嫁给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乌尔滚,四十八年的时候被康熙封为固伦荣宪公主。按照规定,只有嫡出的公主才有资格封为固伦公主,但是这个公主却是被破格晋升的,可见康熙对她的宠爱程度。
如今,康熙居然让他最宠爱的女儿身边的老嬷嬷来伺候我,加之前日公主规格的嫁妆,我更加不明白康熙的意图。
“格格吉祥,老奴是奉万岁爷之命来伺候格格开脸的。”说着桂嬷嬷请了个安道。
“嬷嬷不必拘理,快快起来吧!”我连忙抚她起来,怎么说这样的嬷嬷还是要给三分薄面的,何况他是康熙派来的。
桂嬷嬷拿着一根金线在我脸上一下下刮着,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没一会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还好,也只是一会,开脸工作已经完成,老嬷嬷便退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敷铅粉,抹敷脂,画黛眉,贴花钿,贴面靥,描斜红,点唇脂。一套下来已是几个时辰的光景,我依旧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肤如凝脂,桃腮杏面,柳眉如烟,清眸流盼,双瞳剪水,朱唇榴齿,的砾灿练,眉中一点红记,宛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
心中顿时凄凉万分,人常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然而此时此刻,我又是为谁呢?即使打扮的再美,心里的那个人也是看不到的,何必白费这些个功夫呢。
“格格,请更衣吧。”紫玉指着红色的礼服说道。
我看着那件大红色礼服,从来没有觉得哪一种红色像它那样的刺眼,刺痛了我的双眼,更刺痛了我的心。还有一旁的凤冠霞帔,如今在我的眼里无疑都成了一把把锐利的尖刀,凌迟着我的灵魂。
我从没有想过,我的大喜之日我会是这般心情,有委屈,恼怒,不甘,心痛,却独独没有一个女子成婚应有的幸福,甜蜜,憧憬,期盼,只因嫁的人却不是爱的人,这世间有太多不遂人意的事。
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想必已经到了。紫玉帮我穿戴好,蒙了盖头,被喜娘搀扶出去。
门口,红缎围的八抬彩轿早已经等候多时,除此之外还有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先期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也已经敬侯多时。
“吉时已到——”
司仪一声高喊,我被喜娘搀扶上轿。随着轿帘的放下,我的心也跟着沉沉的下坠,坠入谷底,万劫不复。
八名内监将轿子缓缓抬起,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
我闭着眼睛,静静坐在轿子里,我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开泪会止不住的流出来,怕一睁开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发现一切都那样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缓缓落下,但是却久久没人扶我下轿。
初冬,天气骤寒。
我轻轻的跺了两下脚,却突然想起,以前也在一本书上看过,满人迎亲的规矩,新郎为了要扳一扳新娘子的脾气是不会马上开门的,起码也要在门外等个一时半刻。
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门开,连喜娘都有些纳闷,小声嘀咕着。我在心里冷笑,这还没过门就急着给我一个下马威嘛,睚眦必报,报的未免也太急了吧。
本来这身礼服就没多厚实,冻了这半天我早已经浑身微微发抖了。就在这时候我听见门“吱”地一声开了,轿子又重新被抬起,缓缓地前行。
越往前走,丝竹管乐声,敲锣打鼓的声音就越清晰,喜气洋洋的气氛与我此时内心的悲凉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