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25、待字闺中

　　养心殿门前，我望着九阿哥在秋风中瑟瑟的背影心中无限悲凉，在这个权利斗争的皇宫之中，任凭是谁都只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而已。

　　“陌颜，万岁爷让你进去，说等你很久了！”身后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康熙料到我一定会来。
　　我擦干眼泪，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便随李德全进去了。

　　进去时，康熙正在喝茶，我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康熙挥了挥手，“起来吧！”

　　我赌气一般的并没有起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当一个人的悲伤大于恐惧的时候便什么都不怕了，在心里我是怨他的，怨他为什么让我成为利益的牺牲品。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责罚，但最后等来的却是康熙的一声叹息。

　　“颜丫头，朕知道你在心里是怨朕的，但是朕的苦心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如今已成定局的事，一味的挣扎只能让大家都受到伤害，你懂么？”

　　我心中一颤，回味着他方才的话。
　　是啊，一味的挣扎只能让大家都受伤。康熙用一个决绝的事实证明了这句话。对胤禟的不闻不问，无非用一个残忍的手段告诉他，更告诉我放手才是对大家都好的方式。心痛能让我们清醒，清醒的认识事到如今，我们能做的事还剩下什么。

　　我朝康熙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道要怎么做了。奴婢先退下了。”康熙点了点头，冲我挥了挥手。
　　我有些踉跄的走了出来，看见跪在那里的胤禟，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便朝他走了过去，“九阿哥，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何必还要抓住不放呢！从此往后你我再无瓜葛，如果有，我仅仅是你的四嫂。”我朝一旁的何玉柱道，“快抚你们爷回去吧。”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对不起，胤禟。也许这样的我会让你很难过，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就让你心里的那个陌颜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远离你的心，你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康熙便传旨来让我即刻出宫。湘怜红着眼睛送我上马车，我笑着挥手和她道别。
　　马车一路奔驰，红墙金瓦在我眼前一一掠过。渐行渐远，我终于离开了皇宫，可以回家，但是我的心情却怎么都愉快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在这紫禁城里我的故事告一段落但是却标志着我另一段故事的开始，未来的几十年我又将发生怎样的故事呢，就连我这个来自三百年以后的人都不知道。

　　命运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未知的，你虽知道结局，但却怎么都看不到过程。

　　车子在家门口停了下来。我下车，看见一家人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我的眼睛顿时变红了起来，积蓄了太久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格格”紫玉跑过来扶我下马车。一年多没见这丫头比以前长高了些，也长的更加水灵了。
　　“阿玛，额娘”我走到两人面前行礼，却被额娘扶起来，“不要多礼了，赶快进去吧，让额娘好好看看。”

　　我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门，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不由得又感伤起来。虽只离开家一年多的时间，但如今回来，带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心情，自然是感慨万千。
　　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久别重逢自然是欢喜的，但是想到这样的日子也是没多久的，又不免感伤。

　　“颜儿，在宫里受苦了吧，看你现在比起在家时清减了许多。”额娘拉着我的手，说着竟流起泪来。
　　我连忙安慰道，“额娘，颜儿在宫里很好，万岁爷那么喜欢颜儿怎么会让颜儿吃苦呢！再说，在万岁爷身边能有什么苦差事！”

　　“是啊，说起这事我和你阿玛还着实摸不着头脑。刚开始听说你经过了初选，得到皇上的垂怜，但后来如何又到了皇上身边成了女官了呢？而现在如何又把你指给四阿哥，成了四阿哥的嫡福晋了呢？”额娘一连串的疑问，让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我笑了笑，“额娘，圣意难测。”
　　阿玛在一旁一脸赞赏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我在宫中悟出的生存之道。额娘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是啊，那就不说了，不说了。”

　　“老爷，夫人，宫里来了人，是来宣旨的！”
　　闻言大家都急忙出去接旨。到了院子里，我才看清来宣旨的人竟然是李德全。我倒吸一口凉气，无非是来宣个旨，怎么也犯不上李德全亲自来呀，未免也太劳师动众了。

　　“陌颜姑娘，进来一切都好呀。”李德全看到我，一脸的笑意。我福了福身，“劳烦谙达记挂，陌颜都很好。”李德全笑了笑，“那就先接旨吧。”

　　全家人，老老小小跪了一地，只听李德全清了清嗓子开始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喇那拉.陌颜品行端庄，深得朕之喜爱，特准许以朕第四子，爱新觉罗.胤禛为嫡福晋。其父内大臣费扬古，明日一早于乾清门东阶下听旨。皇四子爱新觉罗.胤禛于三日后到府行初定大礼，再三日后行大婚之礼。”

　　按照清朝皇子娶妻的规定，皇上指婚后，其父要在赞礼大臣陪同下，穿蟒袍补褂到乾清门东阶下面北而跪，赞礼大臣面西站立宣读圣旨：“今以某氏女作配皇子某为福晋。”福晋父亲承旨，行三跪九叩礼后退出。而择日皇子穿戴蟒袍前往福晋家见其父母，内大臣、散佚大臣、侍卫、护军等随行。福晋父亲着蟒服迎于门外。皇子升堂拜，福晋父亲答三拜。以同样的礼节再见福晋母亲。

　　“赐仪币。”李德全一声令下，只见几十个小太监，两人一组，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鱼贯而入。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东西和人挤满了整个院子，只见本来挺宽敞的院子现在已被放的满满当当，看起来分外狭小。

　　仪币，其实就是民间所说的定礼，是皇上赐给儿媳妇的礼物，包括首饰、衣料、日用银器等。如今看起来，康熙对我这个儿媳妇还真是大方。

　　“今赐仪币红宝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十颗。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内无光七颗，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颗，内乌拉正珠二颗。

　　金翟鸟一只，嵌硌子一块，碎小正珠十九颗，随金镶青桃花重挂一件，嵌色暗惊纹小正珠八颗，穿色暗惊纹小正珠一百八十人颗，珊瑚坠角三个。

　　金手镯四对，金荷连螃蟹簪一对，嵌无光东珠六颗，小正珠二颗，湖珠二十颗，米珠四颗，红宝石九块，蓝宝石两块，锞子一块。

　　绣五彩缎金龙袍料五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匹、织五彩缎八团金龙褂十八匹、绣五彩纱龙袍料三匹、片金二十匹、蟒缎二十匹、大卷闪缎三匹、小卷闪缎三十二匹、洋绒三十卷、妆缎三十匹。

　　金镶玉草筋二双、商银痰盒二件，银粉妆盒一对，三十七两一件，银执壶一对，银茶壶一对，银盆二件，银盒一对，商银小碟一对，镀金盒一对，银杯盘十分，银壶四把。

　　象牙木梳十匣、黄杨木梳二十匣、篦子十二匣、大抿二十匣、剔刷一匣、刷牙刮舌十二匣。摆紫檀格子、青汉玉笔筒一件，紫檀座、青玉杠头筒一件，紫檀座、青玉执壶一件，紫檀座、乌木商丝座、汉玉鹅一件。

　　我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重，这样的环境我是最容易入睡的。以前在大学里，老师不张口我不困，只要他一开口我准得睡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的好习惯。

　　正睡的香，李德全突然大声道，“陌颜姑娘，还不快谢恩！”我被吓了一个激灵，嗯？念完了么？我下意识的抹了一下嘴角，看有没有流口水。抬头看李德全脸都绿了，白了我一眼，而且还不停的舔着嘴，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我也挺同情他的，我听的人都快睡着了，何况他念的人呢！康熙还真给他找了一个苦差事！

　　我上前接过旨，一脸抱歉，嘿嘿的笑道，“谙达，进屋喝杯茶吧！”
　　李德全笑着嗔我一眼，“不了，咱家还要赶着回去交差呢！咱家这就先走了！”
　　我福了福身，“那陌颜就恭送谙达了。”

　　李德全走后，一家子人看着一地的宝贝面面相觑。按理说，阿玛身为内大臣，当朝一品官员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如今面对着一地的东西也着实有些诚惶诚恐，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颜儿啊，你说这皇上是什么意思？”阿玛小心翼翼的的说道。我觉得好笑，刚才对于我的一句“圣意难测”还一脸赞赏，这会子他自己倒是揣测起了圣意。

　　我笑道，“阿玛，您是怎么了，无非是皇上赏的东西丰厚了点，您至于受宠若惊成这样嘛！”
　　阿玛挑眉，“且不说今日居然让李公公来宣旨！这些仪币都是按公主出阁的标准赏赐的！”

　　啊！这次换我大吃一惊了，我大睁着眼睛，看着这大大小小的箱子。康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天一早，阿玛便进了宫。
　　我早早起来陪额娘用膳，在家中的这些时日我要更加的珍惜，在这里积攒点点滴滴的快乐。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我却是食不知味。想起从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那样的感受与此时相比，简直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我暗暗的打量富昌还是从前的样子，平淡如水的面庞，温婉如玉，俊逸清朗，只不过眉宇间不知何时多了些忧伤。

　　“格格”紫玉轻轻推了推我，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一桌子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静静地观察着我的神色。锦澜和玉蝉互看了一眼，一脸的小心翼翼，静静的看着我的脸色青宁索性低着头，不敢抬头。

　　“丫头，愣什么神啊！”富存清了下嗓子道，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锦澜已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许是觉得他对我的称呼不大合适，富存呲牙咧嘴的揉着瞪了她一眼。
　　“陌颜，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玉蝉试探着说道。

　　我在心里苦笑，皇上的儿媳，四阿哥的嫡福晋，公主规格的赏赐，这些光环带给我的竟是一家人的小心翼翼么？没有了亲昵，没有了欢笑，没有了玩闹，剩下的只有礼仪、恭敬和察言观色么！
　　以前看《红楼梦》，看到元妃省亲是时候，她的祖母、父母、兄弟姐妹都要给她磕头行礼的时候，我真的震撼了，这是怎样的封建礼仪，怎样的等级社会，怎样的伦理道德？

　　她虽那样高高在上，可是她快乐么，我想她宁愿放弃一切，只想平平淡淡的和他们吃上一顿家常饭吧。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高处不胜寒。我不要变成这样，没有了温热的情感，只剩冷冰冰的光环。

　　我收回思绪，嫣然一笑，“我没事，同时希望大家也不要这样，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在大家面前的永远只是从前的我，我依然是阿玛和额娘的女儿，兄嫂的妹妹，陌颜希望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人亲密无间。”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我，或震惊，或感动。

　　富昌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里，“知道了丫头，快吃饭吧！”
　　我冲他笑笑，他亦冲我一笑，我知道，最懂我的那个人始终是他。

　　那天阿玛回来又是一番感概，乾清宫门前的仪式规模之宏大，礼数之周全，所有的种种都着实又让他受宠若惊了一番，嘴里一个劲念着什么“承蒙圣恩”之类的说词。
　　我听了只是无奈地淡淡一笑，此时眼前的一切就是所谓的幸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