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24、同心离殇

　　明月皎洁，星色也华。

　　御花园内灯火通明，丝竹、管乐、美酒、佳肴、歌舞表演应有尽有，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到处都充满着喜气。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八月中秋。
　　而我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颜丫头”康熙的声音响起，我的心头一紧。
　　“上一次朕说过要奖赏你，但是一直没兑现，今天不妨兑现了。”
　　这一刻还是来了么……

　　那日在乾清宫里，康熙的话在脑海中盘旋。
　　“不想嫁于太子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你要请旨要朕将你赐予四阿哥，并且这件事要变成永久的秘密……”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嫁给四阿哥的。没有缘由的，如此诡异的，仿佛隐藏着什么巨大秘密的境遇下。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在康熙面前跪下。
　　那一刻，我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内心凌迟般的疼痛，甚至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痛的。我想哭，但是却没有一丝的眼泪。当一个人悲伤的时候她会流泪，而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回皇上，奴婢斗胆请求皇上将奴婢指给四阿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没有颤抖，没有犹豫，没有悲伤，有的只有阵阵的凄寒和深深的绝望。

　　哀莫大于心死。

　　众人皆是一片惊异。

　　死一样的沉静，只听见众人倒吸凉气的声响。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四阿哥的平静，九阿哥的震惊与痛楚，还有康熙的如愿以偿。
　　我不知道康熙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对我，亦是不知道自己在某一个未知的设计中究竟担当着什么角色。

　　康熙嗯了一声，看向四阿哥，“原本朕早像为你纳一位嫡福晋，可因这几年准格尔的战事，加之去年温僖皇贵妃过世，这件事也就耽搁下来了，今天既然颜丫头自己提出来了，朕就为她做主了。”

　　“儿臣全凭皇阿玛做主。”四阿哥还是一向的沉稳，面对什么事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好！赐乌喇那拉.陌颜于四阿哥嫡福晋。”康熙的一字一句就像是无数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我的心里，一下又一下，反反复复的刺痛着我的心。
　　然而，面的康熙，面对众人，面对这无法改变的历史，我纵有千言万语，满腹的伤心也只能化作我心底滴滴的血泪。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所有人的目光有聚焦在四阿哥身上，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谢恩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仿佛所说的话与他无关，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我一眼，与他而言，也许他的嫡福晋是谁他一点也不在意，说到底只是娶了一个女人，至于这个女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我慢慢走下去，跪在康熙面前，缓缓叩了一个头，“奴婢谢皇上恩典。”寥寥数字我却像是每个字都用尽了毕生的气力，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疼一下，一句话说完我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好！朕就再给你一个恩典，过几日你就归家去吧，待字闺中，准备四阿哥来迎娶吧！”康熙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心情甚好。
　　我已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我跪在地上，不能移动半分。
　　一双手将我从地上搀扶起来，我顺着那双手有些木讷的看过去，竟然是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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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便让湘怜帮着我收拾东西。湘怜一脸不舍的拉着我的手道，“万岁爷不是说过几日才出宫么，姐姐怎么这样早就收拾东西呢？”
　　我苦笑了一下，“早收拾晚收拾还不都是一样要走，又有什么分别呢？”
　　湘怜放开我的手，转过身开始收拾东西，我微微叹了口气，“我平日里看的这些书我都整理好了就都留给你了，闲来无事时也好打发时间。”
　　半天没听到回应，却听到呜呜的哭泣声，我赶忙拉了湘怜坐下，见她哭的泪流满面，肩膀不住的抖动。

　　“姐姐，这一年多全因姐姐护着，我才有几日安生日子，受了什么委屈还可以跟姐姐说说，你走了，往后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啊！”说着湘怜哭得更加厉害了。
　　湘怜生性软弱，我没来之前没少受幽兰和银华的气。

　　“往后凡事要恪守自己的本分，小心谨慎，自己做好也便不怕旁人说。最重要的是懂得讨皇上的欢心，如若讨得了皇上的欢心，便有了自我保护的屏障，懂了么？”
　　湘怜傻傻的点了点头，我微微一笑，很多事情还需要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悟出其中的乾坤，否则旁人说的再多也是白费。

　　我摸了摸她的脸颊，帮她拭干眼泪，“好了，别难过了，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姐姐走了，你的路今后就靠你自己走了。好了，快帮我收拾东西吧。”我折好几件衣服递给她，“这些衣服有些我只穿过一两次，你不嫌弃的话拿去吧，穿也好，留个念想也好，反正我以后她穿不着它们了。”

　　收拾了一天，终于把东西都整理停当。看着空荡的屋子，才发现在这里住的时日不长但却积累了这么多的东西，要我这样一件一件的处理掉，心中或多或少还是舍不得的。其实分别最悲伤的情绪来自于往昔与今昔的对比，物是人非是让人最难过的吧。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隔着门，竟然是何玉柱的声音，“陌颜姑娘，我们爷在门外等您，还请您出来一下。”

　　他终于还是来了，我终究还是伤了他。
　　我打开门，对他淡淡道，“进来吧”。

　　他进来掩来了门，静静站在原地不动。我看他满眼通红，面容憔悴，心下一阵疼痛袭来，胤禟你又是何苦呢，我们的缘分到此就尽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陌颜……”他想过来拉我，我赶忙退后两步开口道，“九阿哥，不知道今天找奴婢有什么事？”

　　他愣了一下转而带着几分自嘲的轻笑起来，“是啊，再过一些时日就该叫你四嫂了”
　　我的心突然疼得厉害，低下头，咬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嫁给四哥？”他说着一拳砸在了门柱上，身体背对着我，微微的颤抖着。
　　他在哭么，这是第几次他为了我而流泪呢。我苦笑，这老天还真会开玩笑，难道这一生他的眼泪注定是要为我流的么，那么我有什么能够拿来偿还呢！

　　“为什么？”我冷笑道，“那么我要问你太子爷来讨要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是我太傻，竟把情浓之时的情话当真，相信你会因为我而放弃一切，无所畏惧！”

　　胤禟，对不起。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再继续爱我。
　　爱我，只会让你遍体鳞伤。

　　“时候不早了，你走吧。”我抑制着心痛，冷冷道。
　　“对不起。”他说完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泪顷刻间留下。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曾经共同经历了海誓山盟，共同编织了一个那样美的梦境，真希望那个梦一辈子都不要醒来，但实事梦醒时分却那样的痛。

　　阳光分外的耀眼，照的我有些眩晕，轻轻推开窗子，一阵雨后的清寒之气迎面扑来，混着雨水的淡淡腥味，还有深秋特有的寂寥萧肃的气味，看样子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
　　我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茶，才喝一口便听见湘怜在门口喊我，我打开门，湘怜顾不得让我说话便拉着我往尚书房的方向跑。

　　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主要还因为跑的莫名其妙，索性甩开湘怜的手，停了下来，语气中有些许责备，“你这是带我去哪里，还跑的这样急！”
　　湘怜也喘着气，“姐姐，别多说了，快走吧，九阿哥这会子还跪在养心殿门口呢！”
　　我一把拉住湘怜，“怎么回事？！”

　　“昨晚九阿哥来求万岁爷收回把你嫁给四阿哥的成命，万岁爷大怒痛斥了九阿哥让他回去，谁知九阿哥竟跪在养心殿门口说万岁爷一天不答应，他就一天不起来。九阿哥已经跪了一夜了……”
　　听到这里，我的脑子“轰”的一声，跪了一夜！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他竟然在雨里跪了一夜！

　　我拉着湘怜一路往养心殿跑，因为出门太急没顾得上披了披风，冷风直往领子里灌，风吹在我的脸上犹如刀割一般，踩着脚下的雨水，溅起点点的水花洒在裙角上。顾不上许多，脑子里全是胤禟，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好不容易到了养心殿，就看见九阿哥低着头跪在地上似乎没察觉我的到来，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跑几步上前站在他面前，他感觉到，慢慢抬起头看着我，良久，嘴角逸出一丝笑意。

　　看着浑身上下湿透的他脸上还带着雨水，我的眼泪顺势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顾不得周围冲他吼道，“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你起来，起来啊！”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拉他，想拉他起来，但一切只是徒劳，他仍是跪在那里坚如磐石。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谁抽走，我竟也同他一起跪在地上，地上的雨水的湿气冰凉刺骨，他就是这样跪了一整夜，为了我。我拥着他，用仅存的力气紧紧抱着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求他起来，我无法这样看着我深爱的男人受这样的罪。

　　“九阿哥，你起来啊，起来，我求求你了。”我泪流满面的看着他，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拼命摇着他的肩膀，捶打着他，“起来啊！”他就那样任凭我的捶打，仍是微笑着。

　　我气极，“你是存心要看着我内疚是不是！”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我爱你！”

　　我愣住，他说他爱我，他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说他爱我。
　　我一把紧抱住他，想说爱，但话到嘴边竟无语凝噎，只能化作滴滴的眼泪。

　　原来这世上，最痛的爱，就是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