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23、交换条件

　　半月时间，大部队才从塞外返回皇宫，一切安排停当，已是八月夏末。
　　御花园中，盛夏百花凋零，唯有秋菊开的正艳。
　　荷塘中，满池荷花皆已枯萎，萎靡的蜷缩成一团。枝干突兀耸立，沮丧的垂着头，一片死气沉沉。

　　看着眼前景致，不由心生悲凉之感。
　　又是一年金秋时，万物颓败，无处不凄凉。

　　转角之处，不留神，迎面和一小太监撞在一起。我被撞的七荤八素，满眼冒金星。那小太监急忙跪下磕头，“奴才该死，冲撞了姑娘。”

　　我揉着头，定了定神，示意他起来，“不打紧的。”说完转身便走。
　　“姑娘留步——”那小太监走几步上来，“姑娘，奴才叫何玉柱，是九阿哥的人。九阿哥让奴才给姑娘带话，今晚在御花园的湖畔旁等姑娘。奴才话已带到就退下了。”说完他打了个千儿便走开了。

　　夜幕降临，我便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御花园。
　　片片落叶随风而落，宛如缤纷落英。湖畔旁见九阿哥翩然立于树下，听见脚步声，蓦地回眸，一双明眸在夜幕中犹如坠入凡间的星辰，闪耀着熠熠光芒。
　　“你来了——”他一笑，颠倒众生。

　　他伸手拥住我，我却有些不自在，闪身挣脱，“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对于我刻意的挣脱他倒没放在心上，笑着在我额头上轻弹一下，“笨丫头，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

　　我干笑两声，本来就不是我的生辰嘛，谁会记得那么清楚。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心里还是极其感动的，“谢谢你还记得。”他抚摸着我的头，“傻瓜，我怎么会不记得，以后每年都会替你庆祝生辰的。”

　　“每年……每年么……”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眼眸中深情缱绻，万般柔情，“陌颜，再等几月，等到新年一至我便去皇阿玛那请旨，将你许配给我。我爱新觉罗.胤禟的嫡福晋只能你做！”
　　我凝视他，一时间，万般滋味聚上心头。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它替我守着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轻轻牵起我的手套了上去，“这玉镯代替我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替我拴住你的人，你的心，让你自此以后只能想着，念着我一个人。”

　　我一怔，“那你的心呢？谁替我守着？”
　　他亦是一怔，直直望着我，良久才痴痴开口，“我的心，早在那夜御花园的回廊上就给了你了！”

　　我彻底被他震撼！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喜欢上了我。
　　我轻轻环上他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心中无限迷惘。
　　那夜回到住处，若有所思的拿着玉镯细细端详，玉镯在烛火光芒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发出莹润的光泽。不经意间竟然发现玉镯的内侧刻着几个字，赶忙在烛火下细细看，怔怔的看着那四个字久久回不过神来，任凭泪水在脸颊泛滥。
　　至死不渝。

　　胤禟，莫不是今生我注定负你。

　　九月。
　　秋意更浓，整个紫禁城染上一层萧杀之气，不过却将皇宫衬托的更加庄严肃穆。
　　近几日，天气转凉，康熙有些轻咳，我琢磨着菊花有润肺止咳的功效，便到御里花园采些回去，混了罗汉果，给康熙饮用。

　　御花园中，没走几步便看见一抹明黄，是太子胤礽。
　　我急忙上前请安，他淡淡看我手中的竹篮一眼，“在做什么？”

　　“奴婢想采些菊花回去，好给万岁爷泡茶。”我恭敬的答道。
　　他没做声，只是直直盯着我瞧。目光炙热，仿佛要将我熔化掉一般。

　　半晌，他低头随手轻捻一朵秋菊，“你没听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花在这园子里开的再美也不过是株花草，任谁都能看，都能摘，没有任何价值，但他若是在本太子手中，便不一样了，你说呢？”

　　我微微颔首，“太子所言极是，太子乃是万金之躯，天潢贵胄，这小小一株花草能在太子爷手中自然是承恩无限。”
　　“哈哈，你这丫头的嘴还真会哄人开心。”说着太子突然上前一步，面贴在我的耳侧，在我耳边呵着热气，动作及其暧昧，“听的爷很喜欢。”我急忙退后几步，避开了他。
　　我心里一颤，他以花作喻，分明是话中有话。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日子平淡如水。

　　自上次在御花园中遇到太子，已有数日，一切风平浪静，但我心中却是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看着手中的书，不由苦笑，一早上的光景，竟才翻了两页。
　　方才撂了手上的书，便见幽兰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便有声有色的说了起来，“妹妹，你不知道现在宫里大家都在议论你呢！”
　　我没抬头，笑了一下，“我知道，随他们好了。”

　　自从我从塞外回宫之后变成了宫中茶余饭后的议论对象，宫中悠悠之口，以讹传讹，将我为娜布琪医病的事口口相传，一时间巧事成书，一段神乎其技的千古佳话就此诞生。
　　不过对于这一点我从来不担心，因为宫中没有永远的谈资笑柄，他们最擅长的便是遗忘。遗忘，有时候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幽兰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走开了，却和慌慌张张的湘怜撞了个满怀。湘怜没理会幽兰的抱怨，气喘吁吁的过来握了我的手，“姐姐，方才在殿前伺候，听见……听见太子爷对万岁爷说要把姐姐讨了去作侧福晋！”

　　“什么！”我“嚯”的一下站起来，惊呼道。

　　湘怜被我的反映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琢磨着我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扳着她的肩膀问道，“那万岁爷呢，万岁爷怎么说？”

　　湘怜被我吓得不轻，颤颤巍巍的开口，“万岁爷没答应也没否决，只说过了眼下这阵子再议！”我拍拍胸口，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太子爷呢？太子爷走了么？”

　　湘怜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估摸着这会子应该谈完政事了……”

　　没听湘怜说完我便冲出了门，刚出门便看见太子从乾清宫走了出来，我快步追上去，“太子爷请留步。”
　　太子站定，看到是我，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怎么，找本太子有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日在御花园中太子爷问奴婢的问题，奴婢有了新的答案。”
　　“哦？说来听听听。”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道。

　　我迎上他的目光，“那些花能在太子爷手中固然是荣幸之至，恩泽无限，但偏偏那日太子爷手中的秋菊天生一副傲骨，比起养尊处优的环境或许他更愿长于这自然之中，吸取日月之精华，供他人观赏，也为他人带来乐趣。纵然要经历风吹雨打，但毕竟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太子神色一懔，眼眸中染上一层寒霜，“看来你已经知晓了。如果本太子硬要把它采摘回去，又如何呢？”他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冷哼一声，“那也不是不可，除非……”
　　“除非怎样？”他目光一闪，眼睛瞬间明亮。
　　“奴婢不愿屈居人下，除非太子废掉太子妃，封我做太子妃。”我静静的看着他瞬间怔忪的表情，心中畅快不少。
　　“你明知道我才纳了太子妃，怎么可能说废就废……”

　　“那是你的问题！”

　　半晌，他冷冷一笑，“你以为这由得着你么？等到皇阿玛圣旨一下，你以为你可以抗旨么？”
　　我亦是冷冷一笑，“百花皆有凋残的一天，不过时间早晚。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大不了三尺白绫，一死百了罢了。”

　　“死？”他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一丝嘲讽跃上嘴角，“你以为本太子会这么轻易让你死么？只怕是到时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字字如一把把利箭刺入心中。

　　太子拂袖离开，只剩我站在原地静静发呆。
　　太子离开，我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慢慢滑下去。刚才说话时尽量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声音的颤抖耗费了我太多的力气，此时身体早已虚脱，全身的筋骨像是被抽调一般，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湘怜的声音，见我一直蹲在地上，湘怜急忙把我扶起来，“姐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还是又冲撞了四阿哥，四阿哥与你为难了？”
　　嗯？四阿哥？这又关四阿哥什么事，我连他人影都没见到。
　　我摇摇头，“我并未见过四阿哥，你这话从何说起？”
　　“没见到么，这就奇怪了，刚刚过来时正巧遇到四阿哥，我上前请安他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开了，看上去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所以看见姐姐这般还以为……”湘怜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哦，也许是碰巧经过吧！你扶我回去吧，我是因为不小心崴了脚才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对湘怜道。

　　刚刚回到屋子里，便见李德全匆匆忙忙进来，“刚才去哪了，万岁爷传你呢，快去吧！”
　　康熙找我？莫不是为了太子指婚的事！
　　我进去的时候康熙正专注的低头批阅手里的折子，我跪下请安，康熙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批着折子。我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半晌，康熙才合了手中的折子缓缓开口，“颜丫头，方才太子来，让朕将你指予他做侧福晋，你怎么说？”
　　我心里一紧，深吸一口气，迎上康熙犀利的目光，“回皇上，奴婢……奴婢不愿意。”

　　“哦？为什么？”康熙似是早有所料，平淡异常，“难道说嫁给太子委屈你了不成？”

　　我赶忙叩头，“奴婢不敢，能嫁给太子爷固然是恩宠万千，但是就如奴婢所言，太子爷身边有太多女人，每个人都去分享他的心他的爱，那到最后留给奴婢的还剩多少呢？恐怕所剩无几。奴婢不想在眼泪和等待中终其一生。以一个女子的心态奴婢是不能忍受和太多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爱，那样的爱是不完整的，奴婢要的不是分享，而是占有！”

　　“啪”地一声，康熙一拍桌案，厉声道，“荒谬！你这是什么话！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最平常的事，何况是帝王之家。占有？哼，你不觉得这样的说辞太离谱了么！”

　　我在心里感叹，的确在这样一个封建伦理道德关根深蒂固的时代，跟他们讲一夫一妻制是很荒谬的事，在他们看来，三妻四妾是这个时代男人稀松平常的事，甚至是身份的象征。

　　此刻我顾不上畏惧，“回皇上，其实奴婢这样的想法并不荒谬，皇上觉得离谱是因为您从未听到过，因为这其实是后宫女子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这后宫女子千千万万，谁又敢告诉您其实她们也想拥有一份独一无二的爱，而不是每日苦苦等待偶尔的宠幸，压抑着内心最美好的期盼，默默忍受，流泪。每个女子心中都掩埋着一个类似于奢望的愿望，那就是——占有！”

　　康熙沉默了很久，炙热的目光凝视着我，我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在心里揣摩着他的心思，究竟是愤怒，还是被我说服了。

　　时间慢慢流逝，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久，康熙才淡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即便如此，太子给不了的，旁人也是给不了。更何况，如今旁人想给也不敢给。”

　　我心中一怔，的确经过太子这么一闹谁又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太子抢女人啊！
　　“奴婢知道，但即便如此奴婢依然是不愿的，倘若皇上下旨，奴婢不敢不尊，但请皇上再赐奴婢三尺白绫。”我说的不卑不亢。

　　“你是在威胁朕？”康熙扬眉，面色不善。
　　我俯身叩头，“奴婢不敢。”

　　漫长的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又开口，声音在殿中回响，空旷森然，“不想嫁于太子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我眼神一亮，康熙似笑非笑的面容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