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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云散月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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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胤祯这些日来的面色却更加阴鹜,曼春次次小心侍候着,总怕自己一个纰漏出了岔子让这位主子一声令下将自己拖出去斩了。虽然她也想撒手不干炒了胤祯的鱿鱼,跳脱这种卑微苦逼的生活,但想在这封建帝国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不可能学陈胜吴广去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这一生在世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着。
曼春从不信所谓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她一个奉行独立谋生不做男人附属物的现代女性,将活着实现自我价值作为人生的意义之一。
原先是这样,现在处于封建权势的强压下,她尤是如此。
她从未想过去勾引胤祯,用牺牲色相来换方舟船票谋生,她不齿这个,也不屑。她认为活下去的合适途径,是依靠自己的存在价值来与胤祯做等价交换。仙蒂瑞拉白雪公主什么的,从来都是童话故事,她没有那么白痴傻帽将那作为闪亮发光的出路。现代多少娱乐圈女星的豪门婚姻的破碎就告诉我们,门当户对是多么重要,人格独立是多么重要。她不是风儿,胤祯也不是沙,一个汉人奴才和一个满清皇阿哥之间的悬殊,是要疯子和傻子才有勇气跨过的,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曼春觉得踏实勤勉的做好奴才这门本职工作还是更平稳光明的大路。
然而这次的局势变幻,多少都有些影响到曼春的生存环境。
皇驾行至布尔哈苏台行宫之前,十八阿哥胤衸便病逝了。曼春知道这些,也不过是从胤祯对秦贵交代事项的言语中得知几分,胤祯从未也不会跟她提起这个,曼春知道胤祯心里不会好受,便也乖巧的并不多做打探。两个人一般默契,谁也不愿率先撕开窗纸,直面那一片血淋淋惨淡的现实。
在曼春尚不知晓十八阿哥的葬礼尸身到底如何安置的时候,又发生一件大事,曼春得知之时惊得几乎要掉了下巴。
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康熙昭告天下废除二阿哥胤礽的储君之位。康熙在布尔哈苏台行宫拜祭先祖,涕泪俱下,亲自宣读诏谕,说二阿哥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戮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有将朕诸子遗类之势,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允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书夜戒甚不宁,似此之人宣可以付祖宗弘业。[注1]
曼春得知的时候,这消息已如炸开锅的油,喷溅的到处都是,迅速蔓延在行宫的每一个角落,有的宫人甚至能口口相传康熙的诏谕,曼春便想,不久京城也该得知了。
想起三个多月前胤祯出塞前几日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曼春知道那人与胤祯做的安排恐怕是生效了,不过他们当初就打算将太子赶下台,或者只是一个警告性反击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果,还都有待考量。然而助他们完成大事的,除了二阿哥本身就存在诸多劣行之外,就是十八阿哥的病逝,让康熙这个父亲倍感凄凉痛苦,才会下定决心对二阿哥惩以大诫,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所以那个时候,胤祯才会感觉那般痛苦么?不过虽然他痛苦难当,却仍是一步步将此事办成,曼春又想起那本被他翻得起毛的书,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隐忍苦奋。不过这一切为人作嫁衣,他又为什么如此甘愿?
若他知道那人……曼春想想,便觉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为好,此刻的他刚刚亲手将他兄弟推向刀山火海,应该已经不堪重负,她没必要现在添一根柴让他彻底倒下,毕竟她的天还要他来撑着。
因这次出塞波折不断,康熙心情抑郁到了极点,便也未曾躲在布尔哈苏台行宫流连,不过休整了几日,皇驾便启程回京。
因为随着皇驾归京,而二阿哥又因犯了大错被监禁在车架上,大阿哥与胤祯并十三阿哥便肩负起伴驾的差事,骑马在康熙龙辇边随行护卫,三人每次两人伴驾一人休息,多数时候曼春都是一人在胤祯的马车里。
皇驾走的不快,曼春这次总算也能适应古代这种缓慢疲劳的旅行方式,她唯一心惊胆战的,便是不敢与十三阿哥碰面。不过好在皇驾队伍里更为秩序尽然,她一直在胤祯的马车里,也并无机会见到十三阿哥,直到入了背北京地界,各府的马车自回府里,而大臣皇阿哥们,仍要随着康熙入畅春园,曼春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因为主子并未随车回府,马车便走了府邸侧门,曼春下车的时候,看见安德海在侧门指挥众家仆搬运行李,便到安德海面前福身行礼。
安德海看看曼春,点点头,道:“这次你总算是立了一功。”
曼春一愣,看向安德海,疑惑道:“管家指的什么?”
安德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后又道:“将爷伺候的妥帖,这也是功劳了。”说着便又取出钥匙,让曼春去书院替胤祯收拾一下,曼春虽然疑惑,但见安德海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福了身,自去胤祯书院。
书院因是胤祯严令不许人随意出入的地方,故曼春与秦贵两人都随胤祯出塞,安德海便将院门锁了起来。屋内许久未曾有人使用,已经落了层灰,秦贵此刻还随着胤祯在宫内伴驾,便只得曼春一人来收拾这偌大的院子。
曼春无意识的在桌上来回挪着抹布,一边却在想安德海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渐渐便明白胤祯应是已将此事告诉了安德海,但莫非他也会告诉安德海自己是个细作?曼春继而想了想,便猜此事不是特意告诉安德海这一个下人的,而是应该通过安德海告知了在京城的那人。
那人会怎么想自己?
她一面仍在给他传递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一面她又无意中为胤祯办的事推波助澜了一下,那人会不会认为自己已经投靠胤祯了?
但又再想,她偶尔通过胤祯示意还会写些看起来关键无比的事情,那人应该是不会在此刻就完全判定自己叛变,但他应该能想到自己已经猜到他是谁,这应该是……没有没有生命之忧的吧?
不过想到此处,曼春便不得不为胤祯的心思气度佩服万分,他明明知道那消息是传递给某个对他心存芥蒂之人的,而他也不知那人是谁,却能在一些时刻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果然是魄力万分。只是这在曼春看来,无异于纸上玩火,刀上跳舞,渊边走路,是危险系数极高的游戏,但又想这大约如同现代的风险投机,若想收获颇丰,不玩大的怎么行?
晚上胤祯回到府里,便依礼与府中各位福晋共用了晚膳,又挨个见过了他的子女,便疲惫不堪的回到书房。
见书房里收拾的干净整洁,还散着茶香,胤祯嘴角勾笑,“原来将你收服还有这等好处,看来你当真是胆子不小,原先竟然敢虐待爷。”
曼春皱眉:“是,奴才该死,若奴才知道原来爷的嘴里也能耍刀杀人,万万不敢那样的。”
胤祯哈哈笑了两声,神色却彻底放松下来,掩不住的疲惫,倒在太师椅里歪着,不大会竟然便睡着了,轻微的发出鼾声,想是累的不浅,曼春见此,便从床上取了床薄被替他盖上,便吹熄了灯出去了。
曼春住的小屋就在胤祯书房不远处,因一直在塞外住着睡惯了帐篷,一时间睡回屋内的床榻竟然有些不习惯,曼春便闭着眼睛数水饺。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
数着数着便有些困顿,嘴里却仍潜意识咕哝着:“XXX只水饺,XXX只水饺,XXX只水饺……”
“阿春……”
“阿春……”
“XXX只阿春,XXX只阿春,XXX只阿春……”
“阿春……”
“阿春……”
“曼春!!!”
曼春忽然惊醒,睁眼,只觉自己方才好似听见什么,却见周围一片静谧,便又躺下阖上眼,却听忽然一声炸雷似的“曼春!!!!”
曼春一下坐起来,终于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披上衣服就往胤祯房里奔去,一把推开门,“爷,怎么了!”
屋内却一片黑暗,曼春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又走的过快,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直直跌出去。
曼春下意识的闭上眼,全身紧绷等待她撞上什么钝物的痛苦,却没想跌下去的时候,竟然撞进了胤祯怀里。
“嘶!”
曼春只听一声倒抽冷气,她胳膊划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生疼,但那剧烈的抽气声却不是她发出的,她还来不及起身,便听胤祯怒喝道:“你这蠢奴才,还不给爷滚下去!”
曼春一惊,忍痛站起来,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胤祯仍先前那副半歪着的模样,忙道:“奴才该死。”
胤祯冷哼了一声,道:“扶我起来。”
“是。”
曼春便去扶胤祯起身,却发现这男人不知道是怎么了,浑身僵硬竟不使一丝力气,她吃力去扶,怎奈胤祯一米八多的个头,又肌肉结实,她却是怎么也扶不起来,只好道:“爷,您用点力气,奴才没劲儿了。”
却不见胤祯应声,曼春疑惑,半晌道:“爷?”
胤祯又隔了半晌,才道:“要不是爷僵了浑身酸痛动不得,怎么会要你来扶!”言语里一丝恼羞,曼春愣了一刻,忍不住嗤嗤笑出来,敢情这男人是害羞了?
胤祯听见曼春的低笑声,皱眉怒道:“笑甚!”
曼春摇摇头,一边止不住的窃笑:“没,奴才不敢,奴才没有笑,奴才……”曼春说着闭上嘴,嘴边挂着笑,使出力气去拉胤祯,却没想这男人当真重的离谱,她扯不动却被力反作用了又一次跌在胤祯身上。
“阿春你!”
“爷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