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不为妾》沈媚心

25、秉烛西窗

　　曼春被胤祯罚守夜。
　　在门口，不是在屋内。
　　她回头瞧瞧紧闭的乌黑木门，泄了口气。

　　这能怪谁？
　　谁让你自己就那么歪着睡着了？那木头做的硬邦邦的太师椅本来是拿来消遣的，又不是来用来睡觉的！况且你睡着了我替你熄了灯，多么体贴的奴才你上哪打着灯笼找去？要不是你叫的那么急，屋里头又黑灯瞎火的，绊了一跤你这做领导的不慰问就罢了，竟然还骂我蠢奴才？我一个弱小女子拖不动你被力的反作用拽倒这是科学常识，怎么能是我故意的？想到这里曼春便面色愤愤，臭胤祯，你才蠢，你们全家都蠢！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九月初北京城的夜晚，已经有了秋的意思，曼春颤了一下抱紧胳膊缩成一团，靠在门口抬头数星星。
　　大半夜的只有这点好处，天上的星辰星罗棋布，美丽的不可方物。只可惜……曼春垂了头，身边没人陪着，大好的夜色也显得萧瑟了点。
　　忽然身后“吱扭”一声，曼春回头，见胤祯长身立在槛后，心肝一颤，他不会听到她的心声了吧？只见胤祯嘴角滑过一丝冷笑，然后胳膊一抬，曼春头上忽然罩了个东西，霎时失明。接着她便听见“咣当”一声，伸着胳膊扒拉几下，将头上罩的东西弄开，再看门已关上了。
　　曼春撇撇嘴，这人不仅蠢，还是个蠢蛋！
　　再垂首看，她手里攥着的东西，是胤祯常用的披风。曼春皱皱眉，将披风裹在身上，咕哝道：“虚情假意。”
　　胤祯本靠在门口坐了一会，听曼春嘴里咕里咕哝了一串东西，隔着门板也听不清楚，只不觉笑了笑，许久又听她没了动静，似是轻微有点鼾声，便起身朝床榻走去。

　　曼春睡梦正酣，忽然腰上被人踢了一脚，吓了一跳睁开眼看，胤祯皱着眉站在门口，“都什么时辰了！”
　　曼春一怔，抬头看天，不过微微蒙蒙亮而已，瘪着嘴不请不愿起了身，胤祯将她手里的披风抽走，转身进了屋。
　　曼春去开院门吩咐外面守夜的小厮去找秦贵到锅房提水来给胤祯洗脸漱口，自己便回去伺候他穿衣。
　　曼春取了黑色的袍子给胤祯穿上，胤祯皱着眉：“那身白的呢？”
　　曼春道：“送去洗了还没取回来。”
　　“朱色的呢？”
　　“也送去洗了。”
　　“只有黑的了？”
　　“只有黑的了。”
　　但看胤祯皱着眉坐回案前去整理折子，曼春忍着得逞笑意往外走，胤祯人长的高大，又一副俊逸的模样，穿白色颇有几分王子气质，红色显得他精神万分，但一穿上黑色，人便好像瘦矮了三分，那一副意气风发的俊逸模样少说也被压了五分下去，显得颇为老成衰弱。
　　秦贵在外面道水备好了，曼春便开门接过来，秦贵又道：“早膳也备下了，现在传膳么？”
　　曼春回头看了看，见胤祯正冥思苦想，便道：“先备着吧，稍待一刻，等爷看完折子了再用。”秦贵朝里探头看了看，便点头出去了。
　　曼春便站在案旁听差，过了半柱香时间，忽然听房内“咕”的一声，曼春侧头去看，见胤祯摁着肚子皱眉头仍在看折，又过了一会，他才起身，道：“传膳吧。”曼春听了便出去传膳，胤祯起身展腰，站在门口瞅见了外面天色，一愣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曼春道：“离往日爷出发的时辰还有四刻。”
　　胤祯一听，便急忙折身回去拿了折子，一边瞪了曼春一眼便急匆匆出去了。曼春无语立在原地，他也没说今日要提早出发，她不过是为了他着想，到头来却又是她的错。
　　她却不知今日议事仍在畅春园，京城郊外的皇家园林，骑马单程也要近半个时辰，这会胤祯出发，已是迟了。

　　胤祯今日依旧回来很晚，进门便倒在榻上一语不发。曼春看看秦贵，秦贵便指指外面，两人便出去了。
　　曼春阖上门，问道：“今日是怎么了？”
　　秦贵道：“我站得远，听不到什么，只看到随扈的阿哥并八阿哥四阿哥都在园子里，早晨自爷去了，便同各位阿哥一样，被御前侍卫摘了顶戴缚了手在园中罚站。还有些随扈的侍卫大臣，是站了顶戴绑了全身罚跪的。”
　　曼春惊讶道：“爷被绑了？”
　　秦贵点头，曼春思量一会又问道：“你说八阿哥四阿哥也被绑了？”见秦贵仍是点点头，曼春不禁怀疑起秦贵此刻的立场，四阿哥也被绑了，他说与自己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看秦贵仍一副质朴模样，似是并未打算从曼春这里问出什么去。半晌曼春又道：“还有什么么？”
　　秦贵道：“今儿圣上龙颜大怒，去的阿哥们都圈禁了，只说塞外那些事儿还要好好调查，如今让大家各缄其口。”
　　曼春发觉事态的严重性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二阿哥被废储君之位，大阿哥、十三阿哥还有胤祯，作为随扈的主要皇子，随时都可能被波及到，而这事件中胤祯的所作所为当然不可能毫无意义，一旦被发现，他又会被处以怎样的惩罚？十三阿哥那日劝退胤祯，显然是与胤祯并非一营的，那么他又会做了什么事，会不会触及到胤祯的利害？
　　念及此，曼春便点点头，对秦贵道：“既然这样，想必爷今日也未能用些汤水，早晨也未曾用膳，现今你且快去厨房吩咐备些清淡食物吧。”秦贵点头自去，曼春便折身回了屋子。

　　“爷，奴才替您更衣吧？”
　　曼春在榻前半跪着，见胤祯点了头，便起身去取他的家常衣裳，待回来的时候，胤祯已经坐起身，双手撑在床沿，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曼春脚步，胤祯便抬头，见曼春神色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觉笑了笑，道：“放心，天塌不下来。”
　　曼春见胤祯还有心情玩笑，心里略放松，伺候他换掉靴子换了家常鞋起身更衣，胤祯只撑着胳膊任曼春忙活，待曼春替他系扣子的时候，他略微垂眼便能看见曼春近在咫尺的面颊，纤长微翘的睫毛，还有略皱的眉心，便又道：“塌了也是爷同你一起赴死，怕什么？”
　　曼春一怔，眉心却皱的紧了些，系好扣子去替胤祯挽袖子的马蹄口，方才褪衣不用这么细致，她此刻离得近了才看到胤祯手腕子上深深的两道血痕，不知那侍卫是用了什么气力来捆缚一个皇子。
　　而侍卫自己该是没有那个胆量的，当是康熙做了吩咐，让他们狠狠的绑，狠狠的捆，如此想来，康熙该是有多么大的怒气。
　　曼春想了想，一边挽袖子一边道：“爷，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胤祯道：“讲。”
　　“奴才从前爷说，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死了反而一了百了，爷许了奴才金山银山，却让奴才看不到半点实惠便要随着爷赴死，奴才不要，请爷赏奴才杖子，将奴才扫出府去，自行谋生吧。”
　　胤祯微怔，侧头看向曼春，唤道：“阿春。”曼春却仍在替他理衣衫，并不看他。
　　“爷是男人，是奴才的天，奴才愿意为爷办事，但是不愿意为爷去死。”
　　半晌曼春停了动作，抬眸看向胤祯。
　　胤祯见她眼见具是坚决，不禁微皱了眉，半晌又笑道：“有意思，爷头一次见一个女子这么说，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一般女子不是该说，婢妾愿随同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只求来生再会么？”
　　曼春道：“奴才只活在当下，现实的很。”顿了顿又道：“且那黄泉路那么窄，恐怕容不下两人同时赴死，更遑论孟婆汤，喝了下辈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奴才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
　　胤祯点点头，左手握住右腕子揉了揉，只道：“传膳吧。”便往桌边坐下。
　　曼春便出去叫人去寻秦贵快些传膳，再回来见胤祯坐在案前仍揉着腕子似是发怔，便未再开口只候在一旁。

　　待看用膳的时候，胤祯狼吞虎咽，似是几日没吃过饭了般，秦贵并未侯在屋内听差，曼春便将粥往胤祯面前推了推，“爷只吃干的，当心噎着。”
　　胤祯便端起碗大喝几口，曼春忙道：“爷吃慢点，这府里没人敢跟爷抢。”
　　胤祯便笑：“爷不吃饱点，拿什么力气去撑天？”
　　曼春看胤祯那眉眼，心里漾起说不清的情绪，眼鼻却忽感酸涩，忙扭头不再看，又退后一步默默侍立一旁。
　　待胤祯用饭后，他仍坐在桌前看书，曼春便侍立一旁伺候笔墨，一时时光静好，曼春忽然恨不得就停留此刻，不再想以后，不再想以前，就她与胤祯两个人，从此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说

　　果然吧，存稿箱吞了一章，我回来看一下才知道。%>_<%
最近被医生嘱咐尽量不要看电脑，所以我还要请几天假，继续存稿箱君侍奉大家~
别因为我不在，就评论寥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