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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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迟公子？”
朦胧中有人唤我，我惊得差点跳起来，“谁？”
“迟公子，你可是累了？”
原来是张勃……我定了定神，竟然累得在人家轿子里睡着了，自觉稍许尴尬。
张勃的话听上去虽是关怀，脸上却一如往常一样毫无表情。我顺口答道：“是有点累，到了么？”
“是。”
张勃伸出手来，示意我去扶他，我没理会，自己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眼前的景物让我眼前一亮，倒不是说此处是荒郊野外视野开阔，正相反，这里是个热闹的港口。四处都是停泊着的帆船，远处堆着为数不少的货物，一些船工正在忙碌地扛着一个个大袋子上上下下。有几个人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却被张勃那高大身材挡住了视线。一艘漂亮的大船挂着帆，四周有几十个持着枪的士兵正严密把守，看起来这船主人的身份很不低。
“怎么？又要上船么？”
我问了一句，张勃点点头，伸出手来示意我跟他走。我慢吞吞地跟了上去，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可言。
随着张勃登上船，一路向上，登上最高层的船舱。这船顶造得像是大富人家的豪宅似的，门窗雕花刻缕，图案精致典雅更有金边镶嵌，华贵却不庸俗，看来这船主人不仅有身份、有钱，还有那么点品位。
张勃带我到了门口，门口却站着太史牧。太史牧见了我，先是鞠躬行礼，客气了声“迟公子”，而后却向我身后张望了好一会儿，好像没见到他想见的东西，神情有些失望。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向我问道：“敢问迟公子……徐姑娘呢？”
“她不在。”
“是她未曾前来还是……”
“她……没来。”
“哦……”
听了我的回答，太史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低头像在想些什么似的便离开了。没等我细想太史牧为何如此表现，张勃便迫不及待地示意我进去，看他一幅催命鬼的样子，我不再多想便推开那扇精致的木门，抬腿跨过了门槛。
厅堂正中站了一个人，背对着我，不过这个人并不怎么让人感兴趣，真正让我发了一会儿呆的是正中央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上面画着一个极美丽的女子，看她的神态和模样，不就是这个迟暮鸢的亲生母亲么？！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人是谁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
那人不说话，背着手对着那幅画看了半天这才慢慢转过身，我也终于看清了他面容。这人瞧着有些年纪，不过保养得很好，脸上看不见褶子，蓄了胡子却依然眉清目秀，一身淡淡的书卷味。不过神情间却有些太过淡然，眼里没有什么神采。
可那双如死水一般的眼睛一见了我，忽然有了神气，那人淡然的脸上也慢慢荡漾开了喜悦。
“你，你可是，可是暮鸢？你果真是暮鸢吗？！”
那人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显得有些激动，话都说的结巴了。激动了一会儿那人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平静的脸上依然是一幅超然的模样，却没有了先前那种独立于世外的感觉。
那人指着相雨鸢的画像对我说道：“这画，与你可相像？”
我闭着眼睛点头，然后垂眼看着地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画，其实是你的生母。”
我继续点头，不作什么评论。
“这画里的人，乃是本……乃是我一生的挚爱……”
我有些不耐烦，偏转了头，不知这人说一句断一句，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说到点子上。
那人低声道：“暮鸢，暮鸢……嗯，这名字取得好。”
我开始不顾礼节地四处找椅子。按照习惯，人家是主我是客，没有他允许之前我是不能够坐下来的。但我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气，偏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无礼，便找了一张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抬头瞪他。果然，那人看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我心里跟着冷笑。
“唉，这些年你流落在外……暮鸢，你受苦了……”
他走过来伸出手想摸我的头，我把头一偏躲了开去，冷冷地说道：“说够了没有？我这些年快活得要死，哪有受什么苦？”
那人的手僵在半空，情形颇为尴尬。慢慢地，他收回了手，一边凝视着我一边慢慢问道：“是毕先生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
“毕……”我刚想说毕青叶，不过顾及他是这个迟暮鸢的师父，我也得尊称他“师父”才行，于是我改口道：“我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
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叹息又似是遗憾，话题却忽地一转：“看你这般举止，想来你一定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轻轻笑了声，这个人把我看得太低了，于是我报复性地嘲讽道：“你是谁？我母亲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
那人眉头皱了一下，终于恼怒了：“我乃是你生父！”
我慢悠悠地补充道：“你还是当朝四王爷？对不对？”
那人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我站了起来，刚要讽刺他突然发现我比他还矮了那么一点，未免让我有些不舒服。
那人见我站起，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语气颇为欢喜地说道：“本王找你找得好苦，暮鸢……本王，本王……”
我立刻退后几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眯起眼睛说道：“这算什么？让人热泪盈眶的父子相认？我已经成年了，还算分得清是非。你若是真心想找我，以你的势力早就找到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世上还有我这个儿子？”
这个四王爷的所作所为在我听了张岚风的话之后就已经觉得非常不爽了，加上他之前用“我”字自称，一旦被我识破身份却立即改口用“本王”，更让我不齿。我毫不留情面地出言嘲讽，就是希望好好讽讽他，替迟暮鸢出口恶气，要是他恼起来把我踢下船那就更求之不得。
四王爷并没有立即动怒，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毕竟你是在毕先生身边长大，对我和你娘难免有所误会。虽说当年的确是本王强占她在先，但后来你娘逐渐为本王的真情所感，愿意相伴一生。可毕先生不愿承认你娘已跟了我，硬是将还在襁褓中的你抢走作为报复。你娘这才伤心过度，不久便郁郁而终……本王这些年来日日都在查探你的行踪，无奈毕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把你带到哪里去了。直到两年前才得到消息，说是江湖上出了个新人，年纪、样貌似乎便是你。于是本王派人四处打探，最后终于确定你便是我失散了十八年的亲生儿子。”说到这里，四王爷的口气变得既慢又重，有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威严感：“暮鸢，回来吧，不念本王这些年寻你，也要念你娘对你日日思念入骨之情，好歹……随本王一同在她坟前上一炷香，磕个头，也算是尽了孝了……”
我听了不免有些愕然，这事怎么一个人一个版本，究竟谁说的是对的？可转念一想，这感情的事谁对谁错很难说清，而世上又有多少人借着“情”这个借口做了多少恶事？迟暮鸢有这样一个爹，一个师父，也实在是不幸得很。……算了，这事已过去多年，当事人都死了一半，还追究它做什么？不过，以我这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我也不太喜欢这个“亲爹”，不为其他，只为作风问题。说白了，就是看不惯。
四王爷一刻也不放松地追问道：“暮鸢？你愿意么？”
我转移话题，指着墙上那副画道：“上次我看到的不是这一幅，怎么我娘的画有很多么？”
四王爷点头，“嗯，都是本王亲笔所画。只是画毕竟只是画，无论画得如何之美都不及你娘之万一。”
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我瞧那画里的人美得跟天仙一样，不如真人的万一……？那真人又怎么个美法？我实在想像不出来。
“暮鸢？在想什么？”
我略微有些出神就被他看出来了，“没什么。”
“你旅途劳顿，不如用些膳吧？”
“不用。我这就走了。”
四王爷有些发愣，“呃？”
“我说，我要走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口气加重了些。四王爷这回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问道：“你为何要走？本王这里什么都有，衣食无忧还有无数下人伺候你，你为何要走？”
这个王爷……自以为有权有势有钱，就什么人都听他的了？与他说到这里我不免对他的话产生怀疑，像相雨鸢那样的人真的会对他产生感情么？
我笑了一下，道：“衣食无忧？我从来就是吃穿不愁的，真要说起来，我吃过的美味怕是比你还多。下人伺候？呵，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什么下人。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开，但我不稀罕。”
四王爷跨近一步，“若本王不让你走呢？”
“你若真是当我是你亲儿子，你就让我走。你以为，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我我当真不知道？你真以为我流落在外就什么也不懂了么？话说的太白了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倒不如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登不上大雅之堂你也不用硬推我上去，这样各自都轻松自在。”
四王爷垂下眼皮，然后又抬了起来，目光忽然凛冽如刀，瞧得我心头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真要我说？”
“你且说来听听。”
我咳嗽了一声，道：“当今皇上他并无子嗣，可太子还是要立。想来必是从近亲或是外戚中挑选一个适合的人选。加上皇上仁义，若是知道我这个人的身世，八成就会立我为太子了吧？我将来若有幸……那你不就是太上皇？我也不懂什么政务，你就能实权在握……”
四王爷厉声打断了我的话：“住口！谁教你这些的？”
“不是有谁教，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想来想去，认我这个出身草莽的儿子若是没有好处，我看你是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力费力寻我。其实当皇帝有什么好？累也要累死！”
四王爷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若本王是……那当年雨鸢就不会死了。”
“……”
四王爷收起哀容，换上外交专用的亲切微笑道：“你初来乍到，对本王还不太了解，出言不逊也无妨。此处已是扬州附近，不如与本王前去扬州一游再回汴京，如何？”
扬州？已经那么远了么？小小呢？她现在还好吗？还有其他人……他们，他们现在如何了呢？
我正神游天外发着呆，他轻轻击了下掌喊道：“来人！”
房门被无声地打开，张勃领着两个士兵应声出现在门口。
“属下在。”张勃欠身待命。
“带世子下去休息，务必好生侍奉。”
“是。世子，请！”
张勃站得笔挺，手往旁边一伸，看他们这幅阵势，我是不去也不行了。不过以我现在的情况就算是硬来也毫无胜算，不如就暂时留在这里，等调养好了自然就海阔天空任我飞……如意算盘打定，我神定气闲地跟着张勃走了出去。走到一半，迎面又来了一对人，打头一个衣着华贵、趾高气昂的人我认识。只见那人一脸的春风得意，不知有什么好事，经过我身边时只瞥了我一眼。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还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这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的来头不简单，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生一事便是为自己多留了条后路。而且他不理我最好，要是他正儿八经地与我套近乎我才会真的不知所措。
我闷头往前走，虽然不是故意偷听，但四王爷与那个人的说话声还是顺着风飘进了我的耳朵：
“王爷，这回可满意了？”
“是你……你等的人来了么？”
“不曾。不过……快了。”
“你倒是镇定，换我早叫人去抓了。”
“我信他。”
听那人口气倒是非常愉快，甚至有些过度兴奋。因为深知以那人的脾性，能让他看上眼的实在是少之又少，纵使我并不是好事的人不免心里也有些痒痒，不知那人满心欢喜等的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认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