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情已深》箫紫陌

51、第 51 章 终点6

　　离开“极点”后，佑曦去了景湖边的别墅，别墅区不大，大概就几栋房子，后边是高层，前边才是围水而建的独栋别墅。这儿虽然离市区远，地段也偏，但环境是极好的，是城里人一直向往的居所。几年前，哥哥帮辛宇完成了一个项目，不久后他就买下了这儿的一套房子，装修是他亲自设计的，设计稿出来后，还没来得及动工，哥哥因为顾向晴离开去了国外，直到回国后才请人开始装修房子，别墅的每一个细节哥哥都是亲自监督的。
　　佑曦并不确定哥哥是否在这里，只是凭感觉，觉得他一定会来这儿。
　　一路上，她开的很慢，身后的车子鸣着喇叭呼啸而过她都没有注意。
　　顾向晴走后，她一个人静静的又坐了很久，一直回想着她说过的话。
　　“我和你哥哥早就已经结束了，不管我们之间还有没有感情，我和他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重新走到一起。”
　　“我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幸福，我也有我的骄傲……”
　　“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们能快乐。”
　　“我知道你哥的性格，他认定的事不会轻易就放手。但我做过的决定，也一样不会改变。”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铁了心一样的坚决。
　　在佑曦的印象里，顾向晴是一个柔弱安静的人，她的笑容总让她觉得有种不一样的美，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哥哥的皮夹里，那样美的笑容，那样清澈的眼睛，好像沾染不了世间的一点尘埃，长那么大，她是第一次看到那样与世无争的一对眸子，哥哥如获至宝的珍藏着它，把它和妈妈的照片一起放在皮夹里随身带着。
　　那样安静的一个女子，怎会变得这样坚决，面对哥哥的执意，竟然还能这样冷静，冷静的甚至有些无情。
　　撑着额头，发觉有股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滴落在裙摆上，佑曦用手一拭，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更艰难、辛苦的日子她都尝过，还以为从此以后，再不会有能让她落泪的事了。
　　是因为顾向晴吗？因为她眼底的冷漠和决然，她才落泪的？
　　忽然间，她莫名的很害怕，害怕她的改变是因为她。
　　车子停在别墅的后面，屋子里没有灯光，佑曦绕过别墅，一直到了前院，这儿远离闹市，本就安静，房子还没装修完，院子里一片狼藉，日落西沉，衬得有些凄凉。
　　院子的一角，有一片宽敞的空地，不久前，哥哥定做了一把藤椅，亲手安放在了院子里。
　　佑曦迈步上前，边走边说：“哥，我们好久没陪爸爸一起吃顿饭了，爸爸今天刚回来，我们回家陪爸爸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她看着藤椅里安静的哥哥，第一次发现哥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一个人靠在藤椅里，看起来是那样的孤单，她走到他跟前，发现他连眉心都是蹙起的。
　　看到她的出现，哥哥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佑曦觉得心口在一点点的疼起来，疼的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不清。失去顾向晴后，他连笑容都不再拥有过。
　　曾经，哥哥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最亲的人，为了她，他被爸爸挨骂，跟别人打架，有一回甚至被送进了医院，额头上都是血，鲜红的血划过他眼角，留下一道道深红的血印，她吓得直哭，他却笑着安慰她说不疼，那一幕，至今清晰。
　　藤椅很大，够两三个人坐着，她在哥哥身边坐下，默了许久。
　　“哥……”
　　哥哥重新闭上眼睛，像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没头没脑的问她：“小曦，你说在这边上装些花架，在上头放些盆栽，种上些花花草草，坐在这儿看着日出日落，闻着花香，是不是很惬意？”
　　他的眉心又收起一点，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她看着，好想伸手替哥哥抚平它，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她知道，即使能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也抚不平烙在他心上的结，她一直以为时间能让它终有一天开始松懈，却不知，那个绕在他心上的结是一个怎么解也解不开的死结。
　　她忽然向他撒娇，就像小时候一样。“哥，我好饿啊，我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小时候，哥哥和辛宇哥拿她最没辙的就是她撒娇，只要她一撒娇，即便是天上的星星，大概他们也会想办法去摘下来送给她。她是那么幸福，被两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疼爱着，呵护着，她是那么那么的幸福。
　　“我回去只会让爸生气而已。”哥哥叹了口气，掏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却由着它慢慢燃尽。
　　她不再说话，陪着哥哥一起，看着天空慢慢沉下，黑夜一点点来临。
　　这儿靠近景湖，但离湖边还有些距离，也因为远，坐在院子里，反倒能看见宽阔的湖面，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儿果真很美。
　　海风伴着黑夜一起悄然来临，郊外比起城里，好像要冷的多，她穿的本就不多，夜风打在身上，浑身一阵冰冷。
　　“这儿冷，快回去吧。”哥哥脱了外套，替她裹上。
　　她不肯：“我们一起回去。”
　　“我还想坐会儿，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还要回公司。”
　　她没有回去，虽然已经知道，哥哥不再是从前的哥哥，她改变不了哥哥的决定，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找回来。但她还是他最疼、最亲的妹妹，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哥哥的外套很大，披在她身上，就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耷拉着，觉得滑稽。
　　她想将双手伸进袖子里，却搁到内衬口袋里有东西，掏出来瞧了瞧，是哥哥的皮夹。
　　哥哥好像特别喜欢这个牌子的皮夹，虽然已经换过好几个，但换来换去，都是一个牌子。
　　翻开皮夹，里头只放了几张卡，哥哥的皮夹里放的东西向来少，但有一样事从来未少过的，就是妈妈的相片。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她突然发现哥哥的皮夹里多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子的，二十出头，扎着高高的马尾，女孩子青涩漂亮，但在她见过的女孩中，算不上出众，唯有她脸上的笑容和眼底的清澈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她一遍一遍的追问哥哥，那个照片上的女孩是谁？而哥哥每回都是笑而不答。
　　一个男孩把一个女孩的照片藏在随身的皮夹里带着，她知道，那个女孩对男孩来说一定不一般。
　　她看到哥哥每回提及她，连眼角都带着笑意，眼中的温柔让她看的甚至有些嫉妒。他只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认识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哥哥拿走她手里的皮夹，仿佛能穿透黑夜一样，看着皮夹里的照片，说：“以前你一直问我，照片上的人是谁？”
　　“她叫顾向晴。”他仰头望着天空，语气沉重而伤感，“她是哥哥唯一爱过的人。当初，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坚持出国，就是为了能忘记她。”
　　“哥哥有忘掉她吗？”佑曦也抬头望着夜空，天是一下子黑的，黑的不着一点痕迹。
　　“当时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记忆，总有一天能把她淡忘，然后遇到一个更好的，比她更好的。可是，全世界有千千万万个女孩，却没有一个能胜过她，这辈子，恐怕是再也遇不到一个能胜过她的人了。”
　　所以，恐怕是再也忘不掉了。
　　“哥。”她觉得难受，抬高睫毛努力的想在遥远的黑暗中找寻一点星光，但夜幕如墨，找不到一颗的璀璨，结果她的视线还是渐渐模糊了。
　　她不敢眨眼，怕眼泪一下子失控。
　　“她变了。”哥哥顿了顿，吃力的说着，“以前她从不会撒谎，不会骗我，可是现在，她骗了我，把我骗的好惨。”
　　佑曦侧过头，不敢去看哥哥的脸。
　　哥哥绝望的问她：“小曦，我该怎么办？我早该察觉辛宇喜欢的人就是向晴，却直到今天才肯正视这个问题。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他们，怎么假装一点都不在意。”
　　直到这一秒为止，哥哥心里仍然装着顾向晴，为她心痛，因她绝望，她究竟哪一点好，那一点和别人不同，值得哥哥和辛宇两个男人这样全心全意的爱着她？
　　她忽然站起身，质问哥哥：“顾向晴那样伤害你，为了她，你几乎一无所有，为什么你还要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因为她这样难过？哥哥，她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对她。”
　　风忽然大了，呼呼的在她耳畔吹过。她没有听到笑声，却知道哥哥在笑。
　　“哥。”她忽然问，“小时候你说过，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不会生气，都会原谅我。那以后呢，如果我做错了事，你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原谅我，一样……一样不与我计较吗？”
　　梁佑辰察觉到她有些奇怪，但并不以为意。“佑曦，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见，不管你做错什么，都不需要我的原谅，因为你要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
　　“可是哥……”
　　“好了，你自己先回去吧。”哥哥忽然起身要离开。
　　佑曦拉住哥哥的手臂。“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他顿了顿，低声说：“小曦，我不甘心。”
　　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只要用力的抓紧她，不要放手，只要他坚持，她一定会回头。所以，他真的不想放手。
　　他一直在坚持，也一直在等，等她回头。
　　可是现在，他还能坚持吗？

　　梁佑辰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公寓，虽然公寓附近有夜市，也有公园，但夜已深，气温很低，小区里几乎找不到一个行人。香樟树被风吹的瑟瑟发抖，他站在公寓楼下，抬头看着她住的那一层，客厅里开着灯，她在家，掏出手机，指尖熟练的按下一连串数字键，那串熟悉的号码，即使换了几个手机，他都一直清楚的记得，有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忘掉。
　　无论换过多少个手机号码，有一个他一直保留至今，离开后，他一直期盼着有一天，她的名字会在那只手机屏幕上跳动，可她是那样绝情，从未打过一个电话给他，问他一声“你过得好不好？”
　　风很冷，他连外套都没有穿。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的铃声还是那首“星语星愿”，自从那天晚自习看了那本电影后，这些年，她的彩铃就一直未曾变过。
　　“……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
　　那里是否有尽头……”
　　昏沉的客厅里，电视机正在重播今天的国际新闻，向晴靠在沙发上，手里一直握着手机。
　　她一直都不知道梁佑辰没有换手机，他走后，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他的号码，她也一直留着，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拨通那串数字。
　　这串号码，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手机屏幕上跳动，因为好几次都是在深夜里打给她，所以记得格外清晰。可是每一次，拨通了她手机，对方却不说话，她怀疑过，但一直不敢确定。
　　直到这一刻，她再无疑云。
　　他还是一如以往的沉默，这一次，她没再把电话挂断。只是默默听着对方沉重的呼吸。
　　许久，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吗？”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冰点。
　　佑辰，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向晴狠狠咬了咬嘴唇，仿佛那是一针止痛剂：“我已经睡了。”
　　他语气极淡：“是吗。”
　　很多年前，很多个夜晚，已经是很晚的深夜，他忙完一堆的事情后，常常会打电话给她。
　　他一定很累，连声音带着疲倦：“还没睡吗？”
　　她说：“正在做梦呢。”
　　他问：“梦到什么了？”
　　她咽了口口水：“梦到你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的汤包，吃都吃不完。”
　　他终于笑出了声：“这么说你梦到我了？”
　　她纠正说：“是你的汤包。”说完，她对着手机笑了起来。
　　他说：“向晴，我忙了一天，累的只想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可是，我突然好想见你，如果见不到你，我怕我会睡不着。”
　　她想了想，说：“我是不会再上你当的。”
　　他只是笑。
　　最后，她还是下了楼，宿舍楼下，他站在马路边，薄薄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她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慢慢的靠近，她的心砰然而动，他的眼底透着很深的疲倦，却依然记得对她微笑，她也傻傻的冲着他笑。他却忽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小心的吻着她的发丝，语气轻柔：“要是有一天，你不再想见我，我该怎么办呢？”
　　她鼻子一酸，告诉他说：“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用力的抓紧我，不要放手，只要你坚持，我一定会回头。”
　　只要他坚持，她一定会心软，他那么好，她怎么会不想见他，怎么忍心不见他呢。
　　向晴忽然想起了什么，掀开身上的毛毯，跑到窗边往楼下看，那个站在黑暗中的身影，注定要成为她一辈子的痛吗？
　　他一直定在那里，像一座雕像，寸步不离的立在原地，等着她出现，等着她回头。
　　可是，她不会，也不可以回头。
　　一分一秒，时间铁了心要她细细品尝这一刻。
　　终于，她还是决定下楼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