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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短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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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易成的父母本打算和赵怡然搭乘同一航班,但是钟易成姐姐一家新年外出旅游,两个老人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刚出生的宝宝。于是,只有赵怡然一个人回来了。
“嗨,易成哥。”赵怡然是典型的鹅蛋脸,具有江南水乡女子的长相特色,只是从小移居国外,这一抹东方古韵现已调和在西方的风情里。那黝黑的皮肤是在阳光沙滩被太阳亲吻过的颜色,一头波浪卷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她没有用拉杆箱子,背上一只巨大的登山包装下所有的生活用品。
她的举止带着西方文化的热情,一上来就是大大的拥抱:“这段时间要给你添麻烦了。”
钟易成将她安排在父母家。一个单身女性住进他的个人公寓,本就不妥,何况父母的房子一直有李嫂住家打理,也方便照顾这个女孩子的日常起居。
新年的最后一天,李嫂得到钟母的嘱咐,特地将钟易成叫回来,给二人做了一桌丰盛的新年晚宴。精致的摆盘,就差摆上两根蜡烛,把约会二字贯彻到底。
赵怡然蹦蹦跳跳着从楼梯上下来,发出惊叹:“太美了吧,李嫂你的手艺杠杠的。”
她学着才从短视频中学到的方言,带上一股大碴子味:“老好老好的了。”
没人不爱赞美,李嫂笑着说:“赵小姐要是喜欢,我就经常这样弄。”
赵怡然抱住她:“李嫂,你是我最好的嫂。”
“诶哟喂,”李嫂一拍脑袋:“你瞧我这个记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地必须要煮上碗汤圆,我竟然给忘记了。”
“汤圆?”赵怡然家里每逢春节会从华人超市买来汤圆,但是因为一家老小皆不爱这粘腻的口感,他们家也只有在农历新年才会仪式性地买回一袋,图个气氛。
“是啊,这在国内吃个汤圆,象征团团圆圆,”李嫂胡乱掰扯:“夫人他们在国内的时候,家里人多,要煮上好大一锅。”
“啊?那今年就算了吧。”赵怡然看看这桌上的菜也准备得差不多齐全,少那么一样也无大碍。
“那可不行,这讨好彩头怎么能打个折扣,”李嫂看看灶上还煮着的汤,露出为难的样子:“赵小姐,我这实在走不开。这买汤圆的事……”
一楼书房的门打开,听到出来的脚步声,李嫂提高了音量:“能不能麻烦你和阿成跑上一趟?诶,就是建国西路上的那家,一包芝麻味的,一包花生味的就行。”李嫂的如意算盘在心中打得噼里啪啦响。
钟易成走过来,李嫂又解释了一遍,末了,加上一句:“阿成,你出现在超市不方便;赵小姐不认识路,一个人过去也不行。”
钟易成心下明白,也不多说,只道:“我开车去买。”
送走钟易成和赵怡然,李嫂连忙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钟母嘱咐,任何进展,实时汇报。
“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钟母那边方才天亮,听闻李嫂的话,立马从床上坐起:“阿成和怡然?”
被掀开的被子,让冷空气得以进入,还睡着的钟父冻得一哆嗦:“老婆子,你干什么。”
钟母歉意地给钟父重新盖上被子,继而转头对着手机屏幕中的李嫂:“李姐,快快说。”
李嫂捂着嘴笑:“我把阿成和赵小姐撺掇着去超市了。”
“然后?”钟母心急地想按下快进键。
“他们正在去的路上,”李嫂邀功似地继续:“我还特地说了家远一点的超市。”
钟母:“就这样?”
原以为是红烧炖肉,结果发现只是小葱烧豆腐。钟母为没有实质性进展感到失望,但转念一想还是有些突破,这从零没有迈到一,也至少走到了零点一零点二。
她感谢李嫂:“等他们买回来,李姐你再稍微收拾下就下班,今天那边时间也晚了,早点回家过年。”
钟母继续部署:“后面几天,易成要是不在家,你多找机会把他叫回来。往年开年的第一个星期阿成的工作不会多,正好有时间让两个人多相处、培养下感情。”
李嫂一口答应。
赵怡然坐上车,车上安全带扣上,感叹:“李嫂用心良苦。” 她是还在文化的适应期,但是人又不傻,岂能看不出这背后的司马昭之心。
“都是我母亲在安排。”
赵怡然哈哈笑:“伯母这殷勤劲,看样子,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被介绍的。”
钟易成“嗯”了声,他瞅着车视镜,打方向盘倒车。
赵怡然偏头想了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外面越长时间越好,正好如了长辈们的意?”
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赵怡然说:“易成哥,那我们顺道去城区转一圈?好久没有回国,都快跟不上家乡的发展变化了。”
于是,一包汤圆买了一个钟头,等二人回来的时候,李嫂目光里的探究之火熊熊燃烧,心中的小故事估计已经自动续写了好几页。
好在水已经沸腾,亟需圆滚滚的丸子下锅。片刻后,浇上醇香的酒酿,顿时芳香四溢。李嫂麻利地将飘起来的丸子盛到碗中,撒上把桂花碎,香味更上一层。剩下的晚饭时间自然是要交给小年轻的,李嫂见一切准备就绪,便按照和钟母的计划提前离开了住家。
等到确定李嫂不会再返回时,赵怡然看着眼前的烛光晚餐,主动开口:“诶,我还是端着我那份回屋吃吧。”开玩笑归开玩笑,和钟易成之间的界限,赵怡然还是心中有尺子的,要是平时吃一顿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这顿冒着粉红泡泡的晚餐还是算了。何况这下,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和钟易成,也没必要再做戏给空气看。回房用餐也乐得个轻松自在,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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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夜,钟家依旧灯火通明。
二楼的空间暂属于赵怡然,钟易成则住在一楼。
此时,他一个人坐在厅中的蒲垫上,茶几上放着酒瓶与酒杯。电视开着发出声响,他的眼睛却注视着别处,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心中有事情,跟我说说?”
赵怡然表面上大大咧咧,观察力却极强,从住进钟易成家里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他有故事,尤其是今晚,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模样。
赵怡然饭后从房间里出来,下楼过两次,都看到钟易成这个样子,一动不动。想想毕竟是借住人家家里,秉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感恩美德,也得对这位外表上看上去有些可怜的主人家关怀两下。
她从壁橱里取过空杯子,在另一团蒲垫上坐下,然后为自己倒上酒。
钟易成挑了下眉:“小孩子家家,心思挺多。”
“是她吗?”赵怡然说的是电视上播放着的《倾城》,正是向禾的片段。
钟易成没有否认。
赵怡然当下心里一片清楚,吴用来接她的时候,她便从电话中听到“向禾”二字。她刚回国,对国内的事不了解,第一时间并未反应出“向禾”是谁。而今日,钟易成坐在这里长时间放着电视剧,不换台,只来来回回播着《倾城》的片段。她扫了眼演职人员,那列在表首的名字揭开了一切的疑惑。刚才,她只是验证性地询问。
“你们是……”赵怡然想了想,可能是忘记了中文表达,片刻才反应过来:“地下恋情?”
钟易成摇摇头。
“啊?”赵怡然挠头:“一夜之友?”不是吧。
钟易成瞥了她一眼,赵怡然吐吐舌头:“那还能是什么关系?藏在地下的不是,One Night的不是。也不是正在进行的。还能是?”
钟易成打断了她的胡乱猜测:“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
原以为五年是一个很沉重的数字,可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时间的份量只存在于心。
钟易成捏紧了酒杯,一口喝尽,又再度满上。
“天呐!五年!”赵怡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模样:“易成哥,那你这样……”
“五年了你还没有忘记?”
钟易成盯着地板,有极轻微的颔首。
赵怡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呢?”
人人都说,爱情要么寻找互补的,要么寻找相似的。对于钟易成,她一直以为,会是后者。可是看着电视画面上的向禾,分明是明媚长相那一挂的,怎么看都不像是钟易成会喜欢的类型。
“忘不掉。”年少时的爱恋潜藏在心里,好像再也走不出。
赵怡然仍是不解。她爱过,她的初恋是当地的男生,他们的爱情有着烈火燃烧的炽热,但是就像很多爱情一样,热烈的尽头是熄灭后的宁静。当一切化为灰烬之时,她跟男孩说了再见,纵使多年以后再有怀念,念想的不过是年少时的青春,对那段感情,赵怡然清楚,她已经放下。
电视还在播放,到了感情戏的最高峰,向禾饰演的角色纵身一跳跃入万丈深渊,叶骁扮演的角色在山崖上仰天长吼,悲伤的背景音乐应景地响起,与元旦的气氛格格不入。
赵怡然看着面前男子黯然神伤的样子,好像被传染般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是叹到一半,她转念一想,这大过年的自己唉声叹气,也未免太不吉利,于是连忙呸呸两下。
她抿了口酒,大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眼前一亮:“人不在,发个短信,总是会的吧?”
“新年了,”赵怡然将他的手机从茶几上拿起,双手捧着递到其面前:“新的期望?”
钟易成抬眸。
赵怡然将手又抬高了点:“男子汉,大丈夫诶!”
钟易成将手机接过,赵怡然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眨眨眼:“新年快乐!”在时针即将指向12的时刻,她端着酒杯,回了屋子。
特殊的时刻,自是应该留给相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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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这是向禾手机上跳出的短信。
时间0:00。一秒不差的到达,多少有刻意为之的嫌疑。
村庄里没有禁令,有人家伴着新年的钟声点燃了鞭炮礼花,孩童的欢笑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听不真切。向母早早睡下,老屋很安静。向禾却没有睡,她坐在幼时居住的房间里。桌子上,摆放着摊开的相册,月光洒在上面,姐妹俩笑脸如靥。全家合照纪念是约定的传统,可是这个相约停留在了五年前。
不光相册,仿佛所有相关的一切都按下了停止,唯有年轮照常转动。
一堆新年祝贺的短信里,有来自合作方的,来自经纪人袁华的,也有不少好友发来的,她独独望着这条出神。
剧本研讨会的那天,张导当即拉了群组。向禾收到钟易成的好友申请,她咬着唇看了会儿,终是按下了通过。但是两人却从未在微信上有过交流,这是来自他的第一条信息。
带着春天色彩的头像,置身于蓝天旷野之下,似是在拍摄天空,也似乎毫无焦点,只是图个意境。这盎然的生机,倒是和他本人的风格不太相符。
干干净净的四个字,没有署名,也没有注明给谁。
大概是顺手群发的,向禾如是想着,却也按捺不住心底的那一丝猜测。
如水月色,澎湃心潮。
手机屏幕跳出对话框,提醒电量不足。
这晚,钟易成没有等到向禾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