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棯》鹿酒心

58、057

　　任玄、燕久二人行出密林，即至凡界中人所在的小镇外。

　　镇外林木郁郁葱葱，时有雀鸟鸣叫，远远地还传来农人的叫卖声。

　　任玄道：“穿过这个小镇往西南方向行进，即可到达幽州，而往东南方向行进，便是景州山的地界了，我们快些往西南方向去，先到幽州安顿下来再说吧。”

　　任玄刚要隐去身形进入小镇中，即被燕久拦住，燕久道：“我们此去幽州路途遥远，不如先到镇中集市里购置些杂物如何？你不想到凡界的集市中去逛逛吗？”

　　任玄道：“你想要到集市中去购置些什么吗？”

　　燕久道：“购置些种籽吧，用来播撒在幽州不是很好吗？幽州的地幅太辽阔，我怕我袋中的种籽不够用，到时我们到了幽州又很难再出来了，还是多备些为好。”

　　任玄道：“那你便到集市中去购置种籽吧，我隐去身形随你在一旁就好。”

　　燕久失笑道：“凡界中人看不到你，若是你隐去了身形，我与你聊天说笑不是将凡界中人吓死了吗？他们只当我是失心疯吧，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看不见的空气交谈。”

　　任玄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招惹是非。”

　　燕久道：“你不想去散散心吗？我看你自巫旷承位以来，一直紧绷着脸，鲜少见你舒心，你这样紧绷着实在太累了，不如显出身形来，和我一道到市集中去散散心吧。”

　　任玄道：“我隐去身形也能同你一齐散心。”

　　燕久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既已脱了晦明殿，再不必担心在凡界中随意显身会给晦明殿惹出什么麻烦了，我们如今就是两位普通的修士，要如何都行的，我们不过是到市集中随意逛逛，你不必思虑太多的。”

　　任玄思忖道：“我只是习惯了到凡界中即隐去身形，一时难改……”

　　燕久道：“确实难改，毕竟我们在晦明殿中为修士数十载都是如此的。”

　　任玄道：“如你所说，我们二人已不再是晦明殿中的修士了，如今要如何全凭我们二人罢。”

　　任玄与燕久即如此进入镇中，此时日正当空，正是午时，市集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正是凡界中人赶集的日子。

　　燕久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任玄的右手，道：“今日是凡界中人赶集的日子，市集中人多杂乱，我们二人还是紧紧在一处，不要分隔开的好。”

　　任玄笑道：“你还怕我走失了吗？若是我们二人谁在市集中走失了，到时我们各自抵达幽州，在幽州再会面就行了。”

　　燕久道：“从这到幽州还有这么长的一段路，你又要独自行进到幽州去吗？我既在你身边，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前行呢，你行事前也多将我考虑在内吧，不要再一个人独自行动了。”

　　任玄道：“好吧好吧，我确实是习惯一个人前行了，我觉得这实在无甚大碍，我先行还是后行，或是与你一齐同行都行的，你和我都不是新入门的修士了，我们即使各自行动也有能力保护自己，我无甚担心的。”

　　燕久道：“这不是我们二人有无能力护卫自己的问题，是我想与你一道。”

　　任玄讶异道：“非要在一道吗？”

　　燕久道：“你忘了你承诺于我，要先与我相处一段时日，再决定是否与我结成道侣吗？我们二人若是不常在一道，又如何相处呢？我看你是将你当日应承我的承诺都忘了，行事考量总将我排除在外，我想亲近你也难。”

　　任玄道：“我是怕你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将我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使你为难，所以才不将你考虑在内的，这样即使你无意同我一道也无妨，难道你希望我对你死缠烂打强执于你吗，这样你心中不会觉得为难吗？”

　　燕久道：“我只希望能多和你亲近，又怎么会觉得为难，你那样事事疏离我，才真让我觉得为难，我当日提出想与你结成道侣，自然是想时时亲近于你的，你有什么打算尽管同我说就是了，无论何事，我们二人都可再商议，可千万不要再同之前一样，自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就如此利落地将我排除在外置之不理了。”

　　任玄笑道：“原来你是如此想的吗？我只是担心我做的决定会使你为难，不想强求于你，所以才自己做了打算的，不是有意要疏离你。”

　　燕久道：“若不是我如今随你一道脱了晦明殿，你真打算自己一人独自到幽州去了呢，对我竟无半点不舍。”

　　任玄道：“若是你选择留在晦明殿中，那也不是我能强求的呀。”

　　燕久叹道：“你就只当是我们二人之间没缘分，轻易地将我舍了。”

　　任玄笑道：“随缘吧。”

　　任玄和燕久慢慢行至一个售卖种籽的摊贩面前，那摊贩面前铺了一张蓖麻织的大粗布，上面摆了好几大袋的种籽，每袋种籽中都插着不同的草标。

　　那摊贩不识字，只能用形状各异的草标将不同的种籽标记分别出来，免得将形状相似的种籽记混，每袋里具体装的是什么植物的种籽，只有那摊贩知道了。

　　那摊贩见到任玄和燕久二人停留在她的小摊面前，忙道：“两位看看呀，都是今年新鲜的种子！我这的种子跟别家卖的陈年的种子可不一样，可好发芽了，绝不骗人，新鲜又便宜！”

　　任玄笑道：“种籽都是晒干了才作种的，又怎么会新鲜呢。”

　　那摊贩笑嘻嘻的，也不觉得任玄拂了她的脸，打趣道：“小姑娘不懂了呗，虽然是晒干了才成种子的，可今年新晒的种子和去年，甚至大前年的那些陈年的种子可不一样，那些屯久了的陈年种子，可是任你再催芽都难发芽的，我这都是今年新晒的种子，随意洒上些水，它就能长出嫩芽来了，可不是新鲜吗？”

　　任玄听了更笑，道：“好久未有人将我叫作小姑娘了，你年纪几何呀？”

　　那摊贩大量着任玄道：“那都不用看，你这小姑娘瞧着也就二十出头吧，我年纪可比你大得多了！我都三十多了。”

　　任玄浅浅笑着，道：“确实是如此呢。”

　　那摊贩道：“我在这出摊这么久都没见过你呢，你是哪家的姑娘呀，是外地来的吧。”

　　任玄道：“我是此地的人，只是不常出来而已。”

　　那摊贩道：“可得多多出来逛呀，咱这市集初一十五的可热闹了呢，到了晚上我们河里还放灯呢，这你都不出来看看吗？就搁自家待着，那多无聊啊，你看那边的花灯整得多漂亮啊，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到处逛逛，别整天苦着个脸，这脸再苦着，福气都没咯。”

　　任玄道：“我脸瞧着很苦吗？”

　　那摊贩道：“那可不是吗？我瞧你一路过来，你那脸都那样板着，一看就是心里不开心了，就想着逗你开心开心，看着多好一小姑娘呀，别老不开心了。”

　　任玄思忖道：“竟是如此吗？我自己未有注意过，原来你们看着我，觉得我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啊。”

　　那摊贩道：“哪用像呀，你那就是，老板着个脸，你的心情怎么会好呢？不管有什么事都犯不着让你不开心的呀，你年纪还小，往后开心的事多着呢，可别去揽些乱七八糟的事到自己身上，让自己过得苦哈哈的呀。”

　　任玄道：“多谢。”

　　那摊贩道：“嗨，这有什么，大家都不容易，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多笑笑嘛，我就乐意看着你们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样子。”

　　任玄道：“我看你是真的开心。”

　　那摊贩道：“什么你啊你的，多没礼貌啊，我年纪大你这么多，叫我姐姐才对吧。”

　　任玄笑道：“对，姐姐。”

　　那摊贩看着任玄身旁的燕久，悄悄同任玄小声说道：“这男的是你弟弟还是你郎君啊？”

　　任玄思忖道：“同伴？”

　　那摊贩乐道：“管他是什么呢。我们自个开开心心的就得了，待会让他给你买俩花灯，你俩晚上放灯去，乐呵乐呵得了。”

　　任玄道：“还是不了吧，我们另有事要做的，晚上就不在市集中了。”

　　那摊贩道：“诶呦你真是不会享受，有什么事比自己开心更重要的啊，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正好赶集，大家都买了玩，你也买两个开心开心嘛。”

　　任玄道：“我还从未买过花灯呢。”

　　那摊贩讶异道：“你年纪这么小，你家爹妈都不给你买两只花灯玩玩的吗？这也忒小气了吧，又花不了两个钱，花点钱给自家女儿开心开心，有什么不舍得的呀。”

　　任玄在晦明殿中修历了数十载，早已忘了自家父母的模样了，拼命回忆也回想不起多少，只记得自己从幼时起就不是爱玩乐的人，父母即使给她买回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诸如圆滚滚的福娃糖人，还有草绳编成的小蚂蚱，或是叮铃作响的小铃铛之类的，每样都很精致可爱，可她对着那些小玩意却提不起什么兴趣，反而让父母不要再耗费钱财为她买这些了。

　　她所钟爱的，反倒是一些怪异的符文术法之书……

　　任玄缓缓道：“我父亲母亲没有苛待过我，是我自己不要的。”

　　那摊贩道：“怎么会不要呢，提俩花灯玩玩多开心呀，你别老想着为你爹妈省钱，你一小姑娘，该花花该玩玩，那也花不了几个钱，我看你一路苦着那脸，一看就是为别人考虑太多，为自己考虑太少，你就该到处玩玩，不然多不值当啊。”

　　任玄笑道：“姐姐说得有道理。”

　　那摊贩笑嘻嘻道：“我比你多活了几年，多吃了这么多年大米，我当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