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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沈桐秋搬到观月里后,上下学路程变长,开始规律地早出晚归,周末由于打工的原因更甚。

      如此数日,除了陈钟偶有几次通知沈桐秋放学在校门口等他车来,再把人顺回去外,俩人都没打上过几次照面,像默契地留有分寸,互不打扰。

      但王有为竟然再没来过,其实有点不符合他的癞蛤蟆属性。沈桐秋犹豫几次,还是没跟沈冬雪说。

      期间雪又下了几场,房檐瓦片上皎洁的积雪久久未化。有诗人说大雪是城市的幻象,像一面自我审视的镜子。但房檐下的人们不能未卜先知审视的镜子和泡沫的墙壁,哪一个会更先碎裂。

      陈钟在二楼工作室,接了个电话后往外蹦着字儿说话:“忙,天哥,改天说。”

      主要是今天干活儿有点不顺。他手里这块田白印面刻的是悬针篆,结构讲究上部壅塞,下部竖笔下垂,看似有如悬针。

      陈钟惯用冲刀,虽有个猛劲儿,但下刀要比下笔更准确,毕竟看的就是所谓流畅婉转、刀威外露,亦或是若无其事地写意,没有来回反复修正一说,所以线条碎了就是碎了。

      片刻,陈钟掀开茶室包间的竹帘,问:“什么正事儿,你才四十来岁就被双开了?”

      王天跟陈钟他们以前都是一个胡同的,只是那时候他就是个大哥哥,虽不是一块儿长起来的,但由于长得好学习更好,备受小孩儿崇拜。

      他倒是没那么显年龄,戴副无框眼镜,有股书生气。而且常年健身,收拾得也是一丝不苟。王天把茶杯搁下,笑着说:“这是又气儿不顺了。”

      “嗯,不顺。”陈钟坐下后给王天倒茶。

      王天看着他问:“因为什么,谈恋爱了?”

      “是不是岁数越大越爱打听。”陈钟被他给问笑了,“谈什么谈,出家预备役了我是。”

      “少来,今天刚收的舆情提示,自己看。”王天把手机递给陈钟。

      陈钟接过手机,是张论坛发帖的长截图。

      王天喝了口茶,说:“没别的意思,都是成年人,不管玩闹还是来真的我都不干涉。但毕竟不好看,还出在我学校,你得知道一下。”

      帖子里附数张沈桐秋上陈钟车的照片,详尽地描述了沈桐秋是抱有什么意图去的酒吧打工、工作内容有多么不堪、以及又是用的哪些手段坐上的豪车。

      评论区引发了热烈的讨论,不少人提及沈桐秋女装如何如何,当然恶意居多。

      “操,你们学校成天都教的什么,这说的是人话?”陈钟把手机扔给王天。

      王天接过手机,说:“看来你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不过这跟教的什么关系不大,谣言在任何群体中的产生都无外乎是因为信息不对称、阴暗心理、利益博弈——”

      “打住,说点儿我们文盲能听懂的。”陈钟冲他一抬手说道。

      “那我就不说什么好听的了。”王天优雅地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学生的情况我去了解过,没有父母,跟姐姐过,条件一般——但长得挺好。这么个孩子在你那车上上下下的,你说别人琢不琢磨?”

      其实陈钟也猜到了是这种家庭情况,手里拿起的茶杯又搁下,说:“都他妈假的,琢磨个屁。”

      见王天不说话,陈钟烦躁地问:“不是,你也不信?”

      “你说话都担心我不信,那他呢?”王天说,“帖子删了,没不信你。但删了不等于没这事儿,悠悠众口止绝于耳也不是仅有的解决方式,别的不多说。反正人是你的,事儿也通知到了。”

      “行行,知道,别跟我这儿开讲座了。”陈钟没多解释,把王天送走后,他又回了二楼工作室。

      走了几刀后感觉明显不在状态,他放下刻刀把椅子转过半圈,翻起了手机相册。

      最新的是一段路口监控视频。

      视频中,一辆黑色现代车停在观月里胡同口,沈桐秋从后排下了车。但他没有进胡同,就站在原地直至黑车掉头离开,于风中伫立着,像在默不作声地对抗。

      陈钟抬腕看了眼手表,才又觉得手腕有点空,给谢玄发了个信息后,便拎上车钥匙下楼。

      在清晨的时候。

      方礼声洗漱完,又在屋里用收音机放着音乐打了套太极,天才蒙蒙亮。他刚把磁带拿出来,按着按钮找常听的调频时,门被扣响了。

      “你小子三天两头的——”方礼声打开门,原来不是陈钟。

      “爷爷早上好。”沈桐秋乖乖站门口,一手拎盘黄灿灿的香蕉,一手提袋热腾腾的早餐。

      方礼声拢了把仍旧茂密的花白头发,打量着他问:“你哪儿来的?”

      “我住那边,租的。”沈桐秋没手闲着,扭头冲东屋扬了扬下巴示意。

      方礼声这才想起来,陈钟之前给他打过招呼。接着又看向这小孩儿手里的东西,说:“租就租呗,送礼啊?我又不是房东。”

      沈桐秋觉得既然搬过来了,邻里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是长辈,肯定得主动过来打个招呼。结果见面了发现陈钟此前的预警还是有点必要,脾气好像确实不太好。

      沈桐秋让风吹得一哆嗦,把东西往方礼声手里一塞就想跑,小声说:“您拿着就行,我走啦。”

      “等会儿。”方礼声把他叫住,“进屋,有话问你。”

      沈桐秋坐下后被他盯得有些局促,没话找话:“爷爷,我能吃个香蕉吗?”

      “不让,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方礼声看沈桐秋小,故意逗他。

      沈桐秋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收音机里的老旦正在中气十足地叫张义,方礼声把音量稍稍调小,又从那袋早餐里挑出碗豆腐脑,问:“叫什么名儿?”

      “三点水的沈,梧桐的桐,秋天的秋。”沈桐秋答得很具体。

      方礼声皱眉:“什么乱七八糟,你跟我这出题哪,还得把字挑出来。”

      “不是不是,我——”

      沈桐秋赶忙解释,又被方礼声打断:“知道了水梧秋,你真当我老糊涂?我问你个事儿。”

      沈桐秋反应了一下,忍住不笑,也没再解释,只是认真地说:“什么事儿,您说。”

      方礼声严肃地喝了口豆腐脑,说:“哪家买的?下回多放点韭菜花。”

      “啊,好。”沈桐秋有点懵,也只能应和。

      “小水,”方礼声带着称呼打探道,“西屋住的是你姐吧,和陈钟什么关系,他俩搞对象了?”

      沈桐秋听收音机都有点听走神了,被他这句给惊着了,赶忙否认:“没有没有,纯粹的房东和租户。”

      方礼声斜他一眼,不满地说:“又不是十七八,有什么好打掩护的。”

      “真的不是,”沈桐秋努力澄清,“我对收音机里的张义他妈起誓。”

      “这么点儿岁数,还听戏?”方礼声直接被转移了重点。

      沈桐秋说家里人之前是做这行的,他虽没承衣钵但勉强熏陶成了个半吊子。

      方礼声挺感兴趣,问他家人现在在哪演,沈桐秋只是摇摇头说不演啦,然后解释说上学快迟到了,便匆匆道别。

      早晨坐的这班车,中途上来的大多是二职的学生。沈桐秋也不瞎——有些人低声交谈,时而惊讶,或笑容暧昧,然后回头看他。这分明是被指指点点地讨论了一路。

      沈桐秋坐在后排莫名其妙。邻座的短发女生跟沈桐秋一个系的,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他,小声说:“你看看学校论坛,别生气啊,肯定是瞎说,我相信你的。”

      陈钟是当天下午到的学校。门口的保安只管做自己分内的事,外来车辆没上面批示一律不让进。他也没多说,把通着的电话直接给保安接,随后就进了校门。

      “陈钟,我给你开这个口子可不是让你胡来,办事儿得有分寸。”电话那头的王天嘱咐道。

      陈钟个儿高挺拔,模样又扎眼,走在学校里相当瞩目。他之前就来过一次,正轻车熟路地往教学楼走着,说:“差不多行了天哥,我能干什么,呼风唤雨水淹了二职?把你给吓的,不至于。”

      沈桐秋今天又被老师抓去当模特,花红柳绿地回来后,正巧碰上陈钟。

      “哥?”沈桐秋微怔。

      陈钟皱着眉看他一眼,今天倒是没戴假发,但妆容还是有点让人面目全非,一对长长的假睫毛在风中摇摇欲坠。

      沈桐秋见陈钟爱答不理,又想起来自己妆还没卸,犹豫了下,还是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陈钟按了下车钥匙,说:“上这边来。”

      沈桐秋跟着他走到停在教学楼下的车旁边,却拽不开门,转头看向陈钟,棕色眼影闪闪发亮。

      “站这就行。”

      于是陈钟和沈桐秋就站在车头吹西北风,相对无言,稍显尴尬。

      沈桐秋先待不住了,说:“我妆还没卸,没事儿的话我先走啦?”

      “哥你干嘛——”沈桐秋说着直往后躲,陈钟到底没忍住,直接上手把他睫毛撕了,这才勉强看着有点模样。

      “先给你把障碍物除了。”陈钟说话语气还是有点不冷不热,“抬头看。”

      一圈黑影被撕掉后,沈桐秋的视线确实清晰宽阔了点——楼上走廊聚了一群人,正扎堆一起往楼下看。

      楼下能有什么光景,除了他俩。

      “看到帖子了?”沈桐秋首先想到了这点,有点犹疑地问出口。

      “嗯。”陈钟干脆地承认,然后看着他说,“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我知道不是那样就行,就是以后不想让老师化妆了。”沈桐秋坦诚道,“烦,再也不想无私奉献了。”

      陈钟问:“那这事儿你说了没。”

      沈桐秋当初给老师做模特根本没想太多,挺正常一事儿。描眉画眼的也都是专业使然,他不觉得有多抵触。

      但随之而来却是愈发难听的声音,沈桐秋好几次都想拒绝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圣人,指着什么奉献完了还得被人臆测指摘,图什么许的。

      可始终没想好时机,以及应当如何说出口。

      于是沈桐秋摇了摇头,没说话。

      上课铃打响后,头顶的走廊被清场,陈钟跟沈桐秋一路走到了教室门外。

      沈桐秋打算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结果被陈钟摁住了。只见他敲了两下教室门,随后推开门朗声道:“打扰您上课,我是沈桐秋他哥,找班主任有点急事。”

      沈桐秋一脸问号,直拽陈钟衣摆,小说问:“你要干嘛啊?”

      长得好看容易办事儿,女老师转头看到陈钟,先是让学生先自习几分钟,接着笑脸相迎走过来:“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儿?”

      “刚才怎么说的,你自己告诉老师。”陈钟拍了拍沈桐秋的肩,正经有个当哥的样。

      沈桐秋回想了下,心一横说道:“老师,我以后不想当化妆模特了。”

      “行,有想法就说,自己的意愿最重要,回头我跟其他老师同步下。”班主任对班里同学的了解没那么事无巨细,未对陈钟身份有疑虑,还只当是什么急事儿。但这个想法她也理解,便干脆地应下。

      沈桐秋心里的小石块轻轻落地,原来拒绝可以这样简单。

      “那麻烦您,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不多耽误您了。”陈钟礼貌地道别。

      陈钟特意跑这么一趟,让帖子里的车和自己再次同时出现,然后又亮了个当哥的身份,却不提发帖一事。

      先让信息对等,相信了就是哥,倘若还不信,也不太敢在面上再说些难听的话,毕竟一点小事就找上学校来,保不齐还能干点什么。

      沈桐秋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陈钟的车发动后离开。

      可是他怎么知道那个帖子,又怎么进来的?沈桐秋默默思考,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陈钟认识校长的事儿竟然是真的。

      不过重点好像也不在这,沈桐秋低头给陈钟发了两条微信。

      一个小兔子鞠躬的表情包,旁边有俩花体的“谢”字,接着又说想请他吃饭。

      但陈钟迟迟没有回复。

      沈桐秋有点愤愤,点着屏幕心说虽然我也有小小不对的地方,但难道你之前说的话就很正确?刚才那么靠谱地给我当哥,现在又不回消息,你很高傲吗?

      可是……我早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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